《梧桐，梧桐》如斯少年

7、第 7 章

　　伊雪撇撇嘴：“我就想不通了，你到底图他什么啊？还是个离了婚的！”
　　“年长一些的有安全感啊，还可以依靠，再说了，像他这样的没结过婚才不正常呢！反正我跟他在一起挺幸福的。”简晓桐这个人有个优点，从来不会这山望着那山高，只要是她的，在平常的也会变得独一无二。现在，苏泽晨，就是属于她的，一切。
　　“那他现在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啊，就是有时候把我当小孩子了。”
　　“就是有时候把我当小孩子了。”伊雪阴阳怪气地重复着简晓桐的话，狠狠地拧了一下她的鼻子，“行啦，看你这副幸福得都快滴出水的样子，我这个娘家人可算放心了。”
　　“那你呢？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我？我有什么可说的？”伊雪支起上身，不耐烦地说，“先说找工作吧，刚开始的时候踌躇满志的，最后跟个孙子似的。想当初我爸给我找一工作，实习就五千，我还老大不乐意。后来只能降低心理期望，也算找着个差强人意的吧。”
　　“谁不是呢？我刚工作那会儿也是悲伤逆流成河，不过后来想想，可能是自己太不知好歹了吧。本来嘛，够吃够穿够住还能存俩铜板已经不错了。那……后来呢？”
　　“别提了！没过半月我就辞了。没别的原因，就是实在想象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太没劲了！想当初学工科就是被调剂过来的，当时我就老大不乐意了，还让我一辈子干这个？你干脆让我饮鸩而死吧！”
　　“我当初也压根没考虑过什么专业对口，不过跟你不一样，我倒是因为受不了那帮工科男生。我一直觉得工科的男生是最推崇男女平等的了，什么累活重活，从来都是平均分配，还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错！你还记得那次班里组织去郊游吗？那帮男生，抢座的水平也太叹为观止了吧？咱们班总共才几个女生啊？全都站着，两个钟头啊，谁都没想着替换一下！”
　　“你可别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咱们班的男生绝对是稀有动物，秦树不就是学工科的吗？他可绅士了！”提到秦树，伊雪的脸上现出甜蜜的红晕。
　　秦树……这个名字还是出现了。简晓桐不想多谈，幸而伊雪也没有纠缠下去。“所以实在干不下去了，我就去教钢琴了啊。虽然不像想的那么美好，不过谁叫咱知足常乐呢！只不过……唉，不说天天跟一群孩子在一块儿实在是影响智商，培养耐心，那工资也太不经花了吧？”
　　“你工资很少吗？我觉得还行吧。”
　　“那哪儿够啊？我可不想学你过苦行僧的生活！我去上海之前我妈就先给了我一张卡，我妈就说了，反正我蹲在家里他也要管我吃管我穿管我住，到了那儿凡是这方面的都记在这张卡上。我当时就想对她说士可杀不可辱，她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我嘛。现在想想幸亏我没说，要不怎么可能过得下去啊？一月的工资发下来，交交房租买买零食买买化妆品随便逛个街就不剩什么了。”
　　简晓桐不说话了。想想她自己除了吃穿用度每月还要往家里寄那么多钱，偏偏晓军他又……她去哪儿说理去？
　　“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也让我参观下你的新房。”
　　“等结婚的时候吧。新居新居，我不能在结婚前就把它住旧了啊。再说了我这边租金都交了，不住白不住。”
　　“小气鬼。”
　　送走了伊雪，简晓桐拖着步子走回去。一个人躺在床上，心境如躺在云端般安静。甜蜜的疼痛突然蔓延至全身，她按摩了一下腿肚子，暗想这身体怎么反应这么迟钝？这一想，便又想到了昨天夜里，还有苏泽晨留下的字条。虽然心里是那么激动，可毕竟折腾了一天了，简晓桐感觉脑子跟糊了浆糊似的，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睡了。
　　天还没有亮，闹钟大响，等受了大约五分钟的摧残，简晓桐终于从睡梦中爬起来按掉闹钟，机械地穿衣洗漱，收拾东西，拎上包直往外冲。
　　天边还是葡萄紫，路上也没什么人，简晓桐闷头急走，灵魂仍在游荡。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简晓桐！简晓桐！”
　　一辆车突然停到她面前，吓得她立马回神。
　　“简晓桐，叫你好几遍了，你怎么也不吱一声啊？”祁阳摇下车窗说。
　　“哦，你呀。”简晓桐摘下眼镜揉揉眼。
　　“上来吧。”祁阳冲她招手。
　　“啊？不用了，我……”
　　“上来吧，我顺路。”祁阳态度很强硬。
　　你顺哪门子路啊？简晓桐想着，也不好再推辞，就上了车。
　　“怎么这么早啊？”简晓桐寒暄道。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起得早，多拉几趟，反正我也习惯了早起了。”祁阳答道，“你呢？这个点儿，广大上班族还没开动呢吧？”
　　“我是早起的虫子被鸟吃。”简晓桐想起了她那一大堆工作，“早到总比迟到强吧？再说了，早点儿到，要是工作哪儿出了差错，还有时间改不是？”
　　“想不到你们白领也这么辛苦，看来哪行都不容易啊。”
　　“只是个称谓而已，现在白领早不值钱了。”
　　“每天看你很辛苦的样子，有时候我回家了你的灯还亮着。”
　　“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竞争压力那么大……”简晓桐眯着眼，声音越来越小。
　　祁阳透过镜子看着她的脸，睡着觉脸上都紧巴着不肯放松，嘴里还叨叨着什么。他一踩油门，车子飞速向前。
　　到了公司门口，天刚蒙蒙亮，简晓桐觉浅，车一停她就醒了。她连忙把手伸进包里。
　　“别给了。楼上楼下的。”祁阳打开车窗，“要不以后就我送你吧，这么早也不好打车，晚上什么时候回去给我打个电话。”
　　“那怎么好意思呢？”
　　“客气什么。”祁阳要下车窗，准备开车。
　　“哎，等等！”
　　祁阳疑惑地看着她，简晓桐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讷讷地说：“昨天，那件事……对不起。”
　　“什么事？”祁阳笑着问。
　　一踩油门，车子已只剩个简影。

　　“哥，这就是你请客的地方啊？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向远一边向火锅里加料，一边看着油腻的桌子，贴满了旧报纸的墙壁，和周围猜拳行令的醉醺醺的食客。
　　“行啦，在哪吃不是吃啊？你嫌这儿不干净，那些坑死人不偿命的大饭店就干净了？还不如这儿实惠哪！还不快点动筷子，有的吃就不错了！”肥子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个空啤酒瓶，酒气也开始上头了。
　　“哥，少喝点儿吧。”肥子是他们家邻居，比他大了快十岁，大高个儿，外号“肥子”，其实一点儿也不肥，就是肉全长脸上了。小时候周围孩子少，六七岁的那时候向远就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甩都甩不走。肥子下河捞鱼，他替他看着衣服；肥子跟人打架，他就在旁边助威；肥子打不过了，他倒是先哭了。后来肥子入了伍，他们家也搬到了城里，他们也就少了联系。
　　“这不是你工作了嘛，我那工程也快完工了，还不庆祝一下？”肥子退伍了以后干起了包工头，这些天忙得都快喘不过起来了。
　　向远摇摇头，肥子想喝酒，这么好的理由能放过？
　　“怎么不说话？有心事啊？”
　　“哥，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全他妈的瞎扯淡！”肥子已经彻底喝高了。
　　“……哥，你又想嫂子了吧？”自从哥跟嫂子离婚后，他的脾气就越来越臭，还有事没事就爱整几瓶酒。
　　“说你呢你扯我干嘛啊！”肥子急了，“刚才说哪儿来着？对了，一见钟情！你一见谁钟情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说她漂亮吧，是挺漂亮的，可也不全是因为漂亮。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向远已经陶醉于自我世界答非所问了，“反正就是我看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她是我命里的那个人，就好像‘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肥子嗤之以鼻：“把自己比牛郎，你脸真大！”
　　向远好像没听到似的。“哥，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感觉我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那你就炸了吧。”肥子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傻啊，现在这个社会，男多女少，狼多肉少，你还在那儿跟个娘们似的默默唧唧的，你要再不出手，没准明天人家就成别人的媳妇了！”
　　“哥你说的太对了！”向远一把抓住肥子的手，“时不我待，哥，你太启发我了，我决定我现在就去想策略，争取把这个山头早日拿下！”
　　看着向远扬长而去的身影，肥子半天才反应过来。“向远，回来啊，我没带够钱啊！”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简晓桐收到了向远的连续轰炸。谁都看得出来向远对她的殷勤，向她请教工作，替她端茶递水，用各种细节来讨她欢心。坦白说向远是个很有女人缘的男生，有点儿小害羞，却不娘娘腔，平常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以该部门唯一的男子汉自居，很找人亲近。虽然向远一直明确表示他只是尊重前辈，没有一点儿私心，可简晓桐最恨的就是暧昧。她曾多次当着向远的面跟苏泽晨打电话，可他却丝毫不介意。简晓桐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晓桐，下班啊？”向远又跑来没话找话说了。
　　“嗯。”废话，看不见她在收拾东西吗？简晓桐的脸阴冷的快要滴出水来，这小子又跑来干什么？记得刚来的时候还姐啊姐啊的叫呢，现在直接叫名字了。
　　向远不说话了，简晓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瞟上他几眼，抿着嘴摇了摇头——这小子怎么这么面啊？
　　“晓桐，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那谢谢了。”
　　向远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愣愣地看了她半天。简晓桐收拾好东西看了他一眼，“还不快点儿，我都快饿死了。”
　　跟祁阳打过电话，告诉他不用来了之后，两人就直奔饭店。简晓桐翻着菜单，微微皱起眉头，这儿的东西怎么就这么贵啊？这是人吃的吗？虽然说的是向远请客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今天准备割肉不过她怎么好意思让人家了这么破费呢？
　　简晓桐随便点了几个菜，全是里面最便宜的。她看着服务生的表情，虽然仍绷着笑，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虚假，眼神里留露出鄙视。也不知道是空调开得太低还是怎么回事，她“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至于嘛，就许那些大款来这里海吃，就不许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来这里尝尝鲜？
　　“向远，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是不是有事求我啊？”简晓桐故意把气氛弄得轻松些。
　　“……晓桐，我确实有事要请你帮忙。”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她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大魅力？他都这样殷勤了，这忙她能不帮？不过看他这么犹豫，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服务生，麻烦你过来一下，我再加几个菜。”简晓桐拿起菜单，直接翻到最贵的那一页。
　　“晓桐……你能不能把你那位朋友约出来，我想请她看场电影。”向远从兜里掏出一张电影票。
　　“那个，服务生，这几个菜就够吃了，我刚才点的那些就不要了。”简晓桐再一次受到服务生的鄙视。
　　简晓桐细细打量着向远，乐观，开朗，利落，爱逞能，爱打游戏。这样的男生，也只有伊雪这样的女人才能让他变得踌躇不前吧？
　　只是可惜，他不是秦树。
　　“看电影就看电影呗，你怎么不早说？还绕这么大一圈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一种直觉，觉得你不会答应。”
　　“……你真猜对了，这确实有点儿难为我。”
　　向远急了：“她有男朋友了？”
　　“……她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的。”简晓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向远松了一口气，然后突然紧张起来，看她的眼神有点儿怪异。“难道你跟她……”
　　“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简晓桐觉得他们之间有代沟，东非大裂谷一样的代沟。
　　“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向远赶忙道歉，“姐，求你了姐！”
　　“谁是你姐啊？我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弟弟了？”
　　“姐，你是怀疑我的诚意吗？姐你放心，虽然一见钟情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假，可我对她绝对是认真的。”
　　“这跟认真不认真的没什么关系……”简晓桐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跟什么有关系啊？”向远现在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要不，姐你再点几个菜？”向远试探地把菜单推到她面前。
　　简晓桐简直是哭笑不得。都说女人爱上男人就会变傻，难道男人爱上女人也会变迟钝？要不平时挺机灵一人脑子怎么会老转不过来弯？
　　“好吧，我答应你还不成吗？真服了你了！”简晓桐接过票，“不过先说好了啊，我尽力而为，可她去不去那就不管我事了。”
　　“姐，太谢谢你了！”向远笑得脸上都开花了。了却一桩心事，向远胃口大开，筷子飞动速度之快令简晓桐咋舌。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我还不知道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呢？”
　　“……”简晓桐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