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梧桐》如斯少年

8、第 8 章

　　来到伊家门口，简晓桐按了门铃，伊雪便手里捧着零食迎上来了。刚才跟向远吃完饭她就直奔这儿来了。反正这事宜早不宜迟，要劝动伊雪，也算个大工程。
　　伊家有钱是她从来都知道的。伊雪从不隐瞒自己的家境，从她穿的牌子上就能看出来，可她也从不显摆什么，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伊家也是这样，他们家的有钱，是内敛的，看似平常，却又能在细微处让人看到气派。当然，像简晓桐这种“有眼无珠”的人显然是察觉不到的，只是她觉得内心没有抵触，感觉很舒服罢了。这对于想她这样不喜欢和富人交往的人来说真是难得。
　　进入房间，简晓桐先说了句“叔叔阿姨好”，伊父从从报纸里抬起头冲她笑了笑，说了声“随便坐吧”。伊母给她递了个苹果：“晓桐啊，很久没来了，阿姨怪想你的。”伊雪欣喜地说：“晓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简晓桐扬了扬手中的票：“有好事，请你去看电影！”
　　“你中邪啦？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看电影啦？最近也没什么好电影啊。”伊雪狐疑地看着她。
　　简晓桐赶忙解释：“不是我，是我的一个同事，男的，是他想请你去看电影。”
　　“说！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这么把我给卖了？”伊雪假装掐着她的脖子，“是不是你那个又老又丑的猥琐上司啊？”
　　“你瞎想什么呢！”简晓桐拍掉她的手，“是我的新同事，刚毕业的，长得清清爽爽的，人挺好的。”
　　“那我也不去！秦树还在美国留学，我就在这儿跟别人约会，你想让我脚踏两只船啊？”
　　“什么脚踏两只船啊？啧啧，伊伊你的思想也太不纯洁了！人家不过是想跟你去看场电影，顺便交流一下影片内涵和表现手法，这纯粹是艺术层面上的问题，人家什么时候说要追你了？噢，人家请你看场电影就是谈恋爱，那我还请你看过电影呢，难道我跟你是同性恋啊……”简晓桐已经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去！”伊雪不为所动。
　　简晓桐把票塞到她手里。“哎呀，我都把票拿来了，你还让我拿回去啊？我可是答应得满满的，你让我怎么好意思跟人家说？反正就是看场电影嘛，看完了就完了，谁也没让你非得怎么样啊？放心吧，他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简晓桐信誓旦旦地表示。死缠烂打？想起向远这一个月来的所为，说他不会死缠烂打她都不相信！
　　“伊伊，你就拿着吧，别让晓桐为难了。”
　　听到妈都这么说了，伊雪才不情愿地把票收起来。“先说好了啊，下不为例！”

　　回到住处，心情大好。简晓桐刚掏出要是钥匙准备开门，就听见祁婶尖利的嗓子朝着楼下喊：“晓桐啊，一会儿上来啊。”
　　简晓桐不明所以，收拾好东西上楼，就看见祁婶正比划着一件没织完的毛衣，棕色的，还差两袖。祁叔一如既往地戴着眼镜穿着拖鞋看着报纸，看见简晓桐来了，就抬起头：“晓桐来啦，抓点儿瓜子吃吧。”
　　简晓桐指着自己的嗓子：“不了，最近老上火。”
　　祁婶放下毛衣招呼她：“晓桐啊，随便做啊，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别客气。”
　　简晓桐“哎”了一声，就找了个椅子坐上了，随即寒暄了句：“祁婶，织毛衣呢？”
　　“可不是嘛！给祁阳织的！其实手织的也便宜不了多少，不是闲的吗？平时没事做，烧心！你以为我像谁似的？天天看报纸！你说你看那个干啥？国家主席给你做啊？”祁婶看着祁叔。祁叔也不敢反驳，继续假装看报纸。
　　水流声停了，祁阳洗完碗出来，跟简晓桐打了个招呼。当时她还以为他会很生气呢，没想到他度量这么大，倒让她不好意思了。一个月来，简晓桐一直坐祁阳的车，也算和他成了半个朋友。之所以是半个，在于祁阳虽然度量大，也不能说不记仇，他总觉得她脾气有点膈应人，所以和她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不冷不热。
　　自从知道了她有男朋友，还快结婚了，祁婶对她也没以前那么热情了，这种纯粹的关系反而让她更自在。祁婶现在的主要精力就是为儿子的终身大事而奋斗，相亲对象那是一个接一个，不尽长江滚滚来。可关键是祁婶眼光太刁了，祁阳有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一个月来就黄了三四个。
　　简晓桐天天坐祁阳的车，刚开始还挺不好意思的，非要给钱，可祁阳坚持不要。后来她说要不少给点儿？祁阳也不答应。没办法，只好坐着。因为天天坐，祁阳那几个相亲对象她都认识。有长得挺漂亮其实很不怎么样的，没有公主的命却生了公主的病。也有一个挺不错的，祁阳对她虽然不算太热情，可他就是一慢热型的，更别说那女孩还特喜欢当兵的，说当过兵的都特有男人味，简晓桐还以为这事成了呢，还挺替他高兴的，没想到最后也黄了。
　　“祁阳是挺好的，挺居家的，做哥哥和老公都不错。可他太不浪漫了，当男朋友我受不了。”这是那女孩的原话。
　　简晓桐为祁阳感到深深的悲哀。
　　“晓桐啊，能请你帮个忙吗？”祁婶放下阵线。
　　“祁婶，您这么客气干嘛？您说吧，能帮我一定帮。”
　　“晓桐啊，你能不能帮祁阳在你们公司找个工作？”
　　简晓桐明白了，祁婶觉得祁阳的婚姻大事之所以黄了又黄，归根到底就是工作不体面。其实按祁阳这种干法，他的工资不能算少，可实在太累了，也不稳定，祁婶看着也心疼。
　　“祁婶，这么跟您说吧，我就是一小白领，平常都是说不上话的。就是找到了，也肯定不怎么样，是吧？”简晓桐斟酌了半天词句，犹犹豫豫还是说了出来。
　　祁婶沉默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到了外企，就算工资不高，职位很烂，好歹听起来挺排场的。
　　祁阳急了：“妈，我干得好好的你非搞那么多事干嘛？”
　　“行行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不管了！你啊，就是嫌妈老了，多管闲事……”祁婶笑声嘟囔着，阴沉着脸继续织她的毛衣。
　　简晓桐有点尴尬了，她正想着怎么缓和一下气氛。“祁婶，其实毛衣也可以弄些小花样的。”简晓桐接过针和毛线，在毛衣上挑了几针，挑出了个花样。
　　“晓桐，真想不到你还会做这个！前些天我还说呢，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把我们老一辈的东西都丢了！”祁婶欣喜地说，“我倒也会弄这个，可我嫌太麻烦了，又显得女气，就没给他弄。晓桐你弄得这个有简单又好看，真挺好的！真不简单！”
　　“没什么，小时候我妈经常给我弟打毛衣，我挺爱学的，就学了几个简单的。”简晓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老师家的现在也打毛衣？”
　　简晓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幸而祁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老头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毛衣啊线衣啊还是自己织的好，那机器打的能穿啊？”
　　“对，你说的都对。”祁叔随便应承着。
　　简晓桐站了起来：“那祁婶，天不早了，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啊。”
　　“那就不送了。”
　　祁阳突然窜出来：“等一下晓桐，一起下去吧，我正好要那点东西。”
　　“噢。”
　　那个杂货房间的摆设可算是“层峦叠嶂”，祁阳居然能在能么短的时间里深入内部拿出东西，简晓桐真是感觉不可思议——莫非他会缩骨术？
　　“祁阳，要不我给你织双手套吧，织得薄点儿，你那双太厚了，也不怕捂着？还是留着冬天戴吧。”
　　“不用那么客气，我习惯了。”祁阳有些不好意思了，“再说你那么忙，天天顶这个黑眼圈，哪有时间啊？”
　　“可以坐车的时候织啊，反正那时候也干不了什么。”天天顶这个黑眼圈？她有那么明显吗？“你先把手套摘了吧，我先看看你手大小，估摸着织。”
　　祁阳犹豫了一下，慢慢把手套给脱了。简晓桐脸一下变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说完就想打自己嘴巴，干嘛这么说！
　　“没事。”祁阳倒显得没什么。
　　简晓桐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眼睛瞟到哪儿，脑子里飘的都是他那只右手。他的手不大，手指很长，骨节很小，手掌上还有一层剥茧，很漂亮的一双手，如果可以忽略他右手食指的那部分残缺。
　　祁阳冲她笑笑，从兜里抽出一根烟。“介意我抽烟吗？”
　　简晓桐摇摇头。苏泽晨也抽烟，她很喜欢他嘴里的烟草味。
　　祁阳点着烟，“其实没什么，这世界上有点儿毛病的人多了，我也不是那么脆弱一人。我就是不想想起一些事，可戴着吧，还是会想。”
　　不等她说什么，祁阳又冲她笑了笑：“不打扰了，你早点睡吧。”说完就拿着东西走出去了。
　　祁阳走后，简晓桐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在想伊雪，在想祁阳。祁阳的伤跟他退伍应该有关系？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放下，也不是很容易的。
　　这时候突然手机响了。简晓桐拿起手机，看到上面刚发过来一条短信。
　　“想你了。”
　　是苏泽晨的。以前他就经常发这种短信，可自从那次后，简晓桐的感觉就更不一样了。黑暗笼罩的房间里，只看见手机的微光，像萤火虫的颜色。
　　“我也想你。”
　　简晓桐发过去。不一会儿，又来了一条短信。
　　“好好休息，快睡吧。”
　　简晓桐抱着手机闭上了眼，她耳边一直回荡着苏泽晨的话，“睡吧，睡吧”，像安眠曲一样，带她进入沉沉的梦乡。

　　“伊伊，你怎么在这儿？”
　　“简晓桐他们几个部门组织旅游，临行前梅语还跟她抱怨，这外企怎么这么抠啊？要去还不去个著名旅游景点，那地方也太原生态了吧？简晓桐说你就别那么高标准严要求了，这不省的被骗去购物吗？
　　两天一夜的时间也不用带什么东西，简晓桐轻装上阵。早上七点钟集合，结果就看见了向远旁边的伊雪。
　　“不是说可以带家属吗？她到底算你家属啊还是向远的家属啊？”贝莉珊一边修着她的指甲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伊雪和向远同时朝简晓桐一笑，笑得可真有默契。简晓桐撇开脸不去看他们，坐在了梅语旁边。梅语几次想跟她搭话，可看着她那张阴沉的脸，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这段时间伊雪和向远走得近她也不是没看出来。自从那次看完后他们就开始频频约会，向远更是大献殷勤，甚至还去看了她爸她妈。这种情况，大概没人会以为他们没在谈恋爱吧？
　　“算了晓桐，别生气了，大家都是朋友嘛。”梅语小心翼翼地说之前向远对简晓桐的热情谁都看得出来，虽然晓桐已经有了男朋友，可梅语一直认为，被利用了做搭桥人，依晓桐的个性一定还是很介意的。不过她觉得最可气得是贝莉珊一直摆出要看错综复杂的四角恋爱的样子，这才是让晓桐最窝火的。
　　对于梅语这种胡乱猜测简晓桐也懒得管，反正现在是剪不断理还乱，她的头都快炸了。整个白天她的眼睛就像马达一样不由自主地盯着伊雪和向远看，梅语都说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游魂。向远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暗想是不是欠她这个月老一顿大餐，伊雪倒是视若无睹，该干嘛干嘛。
　　到了晚上，老刘有些犯难了。本来安排的是伊雪和晓桐一个房间，她们的死党关系他们部门哪个不知道？可是看今天她们两个一句话也不说，晚上会不会一语不合打起来？想起自己的老婆老刘就一阵哆嗦，女人的杀伤力太大了！
　　老刘用犯疑的眼神看着简晓桐，简晓桐倒不含糊：“我和伊雪一个房间吧。”反正她也有话要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