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抽烟 ...
-
二月初,温度在零下的寒冷上,又降了几度,几乎是一出门就会冻的脸蛋通红。
干冷的天气,风一吹,就像针一样在脸上刮蹭。而这样的天气,教室倒成了抵制寒冷的港湾。
临近期末,学校笼罩在复习的气氛里,沉重紧张。
铃声一响,也没有人往外面跑了,以往吵闹的课间,现在却是难得的安静。
其中,就有一个例外的。
段南不适应安静的氛围,从睡梦中醒来,撞了撞身旁的褚暮辞,懒懒道:“下节什么课?”
此时的褚暮辞三心二意地拿着笔,在本子上有规律地划着,还越划眉头皱得越紧。
段南撑起头,瞥着本上鬼画符的字迹,却还能被他看清楚大致轮廓,悠悠开口:“小小年纪,开始有心事了?”
“啊?”褚暮辞懵懵地回了一句,而后反应过来,看着被他摧残的本子,心疼又好笑,“这样也能写出小随哥哥的名字啊。”
段南:“……”
他怎么感觉他这个朋友没救了。
“怎么,有了哥哥,就忘了我这个朋友了?”段南像被冷落的怨妇一样,没好气地抱怨。
“没忘啊,你们不一样。”
这一听,段南来了劲:“哪不一样?”
褚暮辞朝他看去,认真举例:“他跟我住在同个屋檐下,放学一起回家,吃饭在一起,而且你们长相也不一样。这很难理解吗?”
“……”段南呵了声,“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不一样。”
“你以为是哪个?”褚暮辞还明知故问上了。
段南不吭声,扭过头,接着趴下睡觉了。
-
考试结束这天,窗外飘起了雪,伴随着呜呜响的风声,可想而知外面的寒冷。
道路上的车辆有规律的行驶,从左到右,一段长长的道路,街灯乍然亮起,紧张的考试也在黑夜降临时悄然结束。
褚暮辞熟练地坐上公交车,直奔实验高中。
将近堵了半个小时的车程,下车时,实验高中已经没人了,就像褚暮辞经常来的时候一样,但他知道,唯有一个人不会走。
等他穿过马路后,就看到站在校门口,撑伞望着雪花的人。经过褚暮辞的不懈努力,褚之随没刚开始瘦了,身高也比褚暮辞高了半个头。
身上还是不变的黑色,但终归有所改变,就比如脖子上浅黄色的围巾,衬得他又白又嫩。
褚暮辞在他发现前朝他跑去,等到了面前,笑着唤他:“小随哥哥。”
在还没看清是褚暮辞的情况下,褚之随已经下意识习惯性把伞朝他的方向倾斜,眼睛才去看他。
“嗯。”
“是不是等很久了?”
褚之随:“没有。”
“我现在是不是很棒啊,都可以自己坐公交车来接你放学啦。”
褚之随还是“嗯”了声。
他这个回答,褚暮辞已经见怪不怪了。话少已经是褚之随最典型的特点。
他们并肩走在走了无数遍的街道上,看着漫天的飞雪,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絮絮叨叨。
而这些都是小话唠褚暮辞开展的。
“小随哥哥,你冷不冷?”
褚之随回:“还好。”
在褚暮辞的理解中,还好就是有点,所以,在褚之随说完后,灵活的手就直接钻进了褚之随的口袋里。
他的手此时蜷缩着,察觉到陌生且温热的触感,不但没抗拒,反而把手心张开,让这只扑通的小手在手心里传递温暖。
褚暮辞探出头,观察褚之随的变化,问道:“现在怎么样?”
褚之随掌心收紧,唇角一弯:“嗯,不冷了。”
褚暮辞见他笑了,凑近他小声说:“小随哥哥,你笑了,真的很好看呢。”
褚之随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礼尚往来回了句:“你也很好看。”
——是能吸引人的好看。
“我这种天天笑着的性格,已经没有新奇感了,可小随哥哥不一样,平常不爱笑的人,突然笑一下,会有一种惊喜感,很想让人去探索。”褚暮辞总有自己理解的道理。
褚之随鬼使神差地顺着问:“什么探索?”
“探索小随哥哥的喜怒哀乐,探索小随哥哥的冷冰冰,跟口是心非。”
“……”
褚暮辞说完后很丝滑的转移了话题:“小随哥哥,长辈们都说,过年要穿新衣服,新年新气象,我们明天去买衣服吧。”
“不”字刚要说出口,褚暮辞又来了句:“不许拒绝,就当陪陪我,好吗?”
褚之随沉默了几秒,回了个“好”。
果不其然,他拒绝不了。
走到公交站台,褚暮辞还是有好多话,跟说不完似的。
“小随哥哥,过新年你开心吗?”
褚之随咯噔了一下,如实摇了头。
在别人看来,新年是一家人团聚,吃年夜饭看烟花的好日子,但在褚之随这里,根本没有团聚的可能。新年里的秦悦比往常还要忙,不回家都已成习惯。
承诺的短信,冰冷的饭菜,漆黑的夜晚,远处的灯火通明,烟花绚烂,都与他无关,仿佛世界都在抛弃他。
从那天起,他讨厌新年,讨厌所有以团聚为主的节日。
褚暮辞看着他,试探性地问:“是因为你妈妈吗?”
褚之随没瞒,点了头。
“她经常很忙,经常要出差,也经常抛弃我。”雪愈下愈大,似在替他控诉着不公平的对待,“在她每一次出差的时候,我都怀疑过,她是不是不爱我,很讨厌我的存在,但在没有答案时,她又出现了,然后温柔的告诉我,她不会抛弃我。”
“这样的事进入了循环,我开始从怀疑到失望,想要相信她,可脑海里就会浮现很多我不想去回忆的画面,来以此告诫我,我应该狠心一点。”
狠心一点,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就不会在乎任何若即若离的人和事了。
褚暮辞抬起空闲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看过来,开口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不会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不会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有些事情,他们的决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你不要把所有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开开心心,才是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意义。”
“不是谁每天都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的。”
“不开心的时候,允许有一刻的焦虑,但希望第二天还是可以面带微笑的面对一切。”褚暮辞冲他露出牙齿笑。
褚之随被他感染的扬起了嘴角。
上了公交车,两人一并坐在最后一排。晚间公交车,还是空荡荡的,像是专门来送他们回家的车,好在没有人打扰他们,坏在很冷清。
一路上,褚暮辞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褚之随喜静的性子,却也没闲的吵,还时不时附和。
但这样的轻松和平在看到门口的秦悦后,一瞬变冷。
雪小了,秦悦也看见了他,在褚之随脑海里有些模糊的模样渐渐清晰,心底溃烂的伤口,在此刻被彻底放大化,可没有他想象中的难受。
褚暮辞见褚之随不动了,朝他看了一眼,而后顺着他看向对面不远处打扮洋气的女人。观察了几秒,就了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我有点饿了,先进去了。”说完,褚暮辞戴起帽子,小跑着进了别墅区。
秦悦走了过来,目光还看着褚暮辞离开的反向,笑着说:“他就是褚明的儿子吧,你们看上去相处不错。”
“你怎么来了?”褚之随冷冰冰的。
秦悦被他这语气说的有些尴尬,笑意加深,说:“来看看你。”
“胖了,长高了。”
“过几天就是新年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年?”当见到他过的很好时,秦悦居然有些不确定褚之随还会选择她。
褚之随没任何思考,在她话音刚落,就紧跟着问:“你能陪我多久?准确来说,你确定能陪我一起过年?”
秦悦刚要反驳,她什么时候没陪过他,但还没开口,脑海里便出现因为工作抛弃他的年夜饭,数不胜数。
她顿时哑口无言。
“你确定不了。”褚之随鼻子有些酸,声音轻哑,“既然确定不了,就没必要说出让人心存侥幸的话了。我现在过的很好。”别再来打扰我了。
后面这句话,即使再狠心,褚之随也说不出口,就算秦悦做了太多寒他心的事,她是他妈妈这件事改变不了。
“小随……”
“你能让我过的比现在好吗?”
秦悦还是回答不上来。
“小随,没有物质的生活,什么也维持不了。”
褚之随红着眼,笑了笑,一字一句道:“物质?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物质。”
一点点母爱他都爱惜的要死,他什么时候在意过物质这狗屁东西。
秦悦嘴唇微颤,见不得自己的儿子这副期盼又反抗的样子,泪水滑落,风一吹,脸色苍白无血色。
“小随,对不起。”
褚之随拔高音量喊了声:“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没错,你做什么都不会有错。”
这一声不仅吓到了秦悦,还吓到了躲在角落里的褚暮辞。他本想离开的,但怕褚之随伤心自己消化,就默默在角落等着他。
当听到这道声音,褚暮辞知道,他们谈的不顺利。
秦悦僵住了。她印象里的褚之随很乖,什么也不会反抗,乖的让她以为他就是这样没有脾气的人。
可她太失责了,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的想法,就连他为了不被她抛弃装乖都不知道。
褚之随喘了口气,身侧的拳头握紧,声线硬冷:“你走吧。”
说完,低下头,为了不看到她离开,先一步转身走了。
他没回家,而是往反方向走去。
秦悦难耐地迈不出步子,泪水打湿了围巾,在这个雪夜淹没。
褚暮辞等秦悦走后,沿着褚之随离开的方向寻找。
离别墅区没多远有一个便利店,褚之随就坐在斜对面的花坛上,迎着寒风。
看到他的那一秒,褚暮辞松了口气,但在下一秒,褚暮辞猛地停下脚步,看到他在做一件褚暮辞怎么都不相信是他会做的事——抽烟。
半根过去,褚暮辞还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以为是假的,但当褚之随一根一根抽下去时,褚暮辞知道,他没看错。
他的小随哥哥就是他所看到的那样——用烟抚平心底的焦躁。
他的动作很熟练,熟练到让人心疼。
褚暮辞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反而很心疼这样的他——心疼他,伤心难过都自己扛着,自己消化。
褚暮辞想:以后要对小随哥哥好一点,再好一点,不让他独自面对难过的事。
雪飘的凌乱,褚之随的头发已经覆满了厚厚一层,风大使周围的环境都仿佛在颤抖,就比如他的手,也通红至极。
褚暮辞看不下去了,看向便利店,走了过去。
从便利店出来,褚之随已经要开始点下一根了。
火光乍起,褚暮辞连忙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走打火机,期间还不经意被烫到,他皱着眉忍住了。
褚之随见是他,慌乱的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把一切不符合他的罪证藏了起来。
褚暮辞当没看见,把手里玻璃瓶递给他,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千纸鹤糖果。一瞬间,褚之随烦躁的神经却慢慢在抚平。
璀璨夺目。
“以后心情不好就吃糖果吧,抽烟不好。”
褚之随嗓音嘶哑,是抽烟导致的缘故:“你看到了?”
“嗯。”
就算没看到,他脚底几根烟蒂也说明了一切。
“很颓废吧。”褚之随自暴自弃地说,“每次都说不在意,每次都会变成现在这副讨厌的样子。”
褚暮辞安慰他:“每个人都有发泄情绪的权利,这副样子不是你的错,只是你选择了这种发泄的方式。”
褚之随眼睛还很红,抬头看着他,尽显委屈。
“小随哥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难过了可以跟我说,我安慰你,不要再像今天这样自己一个人消化了。”
褚之随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们才认识三个月,而且我还对你很不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跟他生活了十六年的母亲都是随时随地抛弃他的念头,为什么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孩子,会说要保护他,安慰他,陪他度过难熬的时光。
“因为你太抗拒这个世界了,我想让你快快乐乐的,希望你每一次的伤心与难过,想到的都是我的安慰,这样,你就不会难受了。”
“褚暮辞,”褚之随盯着他,木讷道,“希望你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