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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退步 ...

  •   褚之随收了笑容就一直盯着他,神情丝毫没变,安安静静的,微微侧过身,使眼底情绪彻底处于暗处,看不清,也察觉不到。

      褚暮辞眨着眼,先观察了几秒,而后试探性地问:“小随哥哥,我是哪句话说错了吗?”
      褚之随还是不说话。

      “你怎么了?跟我说一句话呗。要是不想跟我说话,吭一声或者点头摇头都行,就是别这样。”不理我。

      一阵风吹来,凉凉的,周围的树叶有规矩的沙沙作响,是他们彼此唯一打破僵局的声音。

      褚之随眼睫颤了一下,低下头。他能想什么呢,无非被褚暮辞说的“保护”勾起了一些说话不算数的往事。
      “保护”这个词,让人安心,也最让人受到伤害。

      依稀记得,秦悦跟褚明也跟他说过要保护他,不会让他受到伤害,不让他委屈,更不会抛弃他,可为什么,一个承诺没做到,所有都成了浮云。

      而现在,再次听到这个词,还是从没认识几天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嘴里听到的,他除了觉得可笑,只有厌恶。现在的人都喜欢做承诺了吗?就连什么都靠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能轻而易举的说出来。
      他拿什么保护他?他自己吗?他恐怕自己都保护不了,细皮嫩肉,又没吃过苦的孩子,说出别人很容易当真的承诺,不会太天真了吗?

      “小随……”
      “褚暮辞,你拿什么保护我,过分一点,你能保护我什么?”

      褚暮辞有点不知所措,怔怔的看着他,听他接着说,以一种不屑,与世界背道而驰的口吻:“你可能会怀疑我的想法,怀疑我现在一切怪异的样子,你不是第一个怀疑的人。人都是不一样的,家庭,喜怒哀乐都不是自己能掌握住的。你生活在有父母有爱的家庭,你不会懂我的感受,也不懂我讨厌你们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连承诺都如出一辙。”
      “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能保护谁?一个受伤还会哭,被人一说狠话就要流泪的年纪,你能做什么?除了嘴上说说,给人一个期望的因子,而做不到任何效果。既然这样,就不要随口承诺,也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承诺的事。”

      他长长的两段话,很清晰的说出了他对这个世界,对人性的失望,谁也不信,只把自己缩在安全区域,一旦有人触碰,就会露出撩爪,冷言冷语,带着刺。

      褚暮辞虽然没体会到他的遭遇,但把这些话听进心里,感觉有点酸,麻麻的,还有点喘不上气。
      原来感同身受进去,是这样的难受,似在被那样的环境压着,就算不体会到深刻,也难受万分。实在想象不到,困在那个环境下的褚之随该有多煎熬。

      褚暮辞缓缓垂下眼,摇头:“我能的。”
      “小随哥哥,我已经在学着成长了,以后不会再哭。我对我说的话保证,要是没做到保护你,我就孤零零一辈子,守护在你身边。”褚暮辞举起三根手指,高高举过头顶,发誓般,认真虔诚。

      褚之随没阻止他,一是不相信,无论他做到什么程度,二是反思自己居然没控制住对他说了心里话,这对他是大忌。脆弱说出来,就会被人拿住命脉,随时会被人拿刀捅回来。
      即使他说了无数次不在意,即使做到不痛不痒,可埋在心底下意识的害怕是永久抹不掉的。

      “别说了。”褚之随瞥过眼,不看他泛着水光的眼睛,感觉总是会在这双眸子下心软。
      褚暮辞抿着唇,问:“那你相信了吗?”

      褚之随摇头,公交车从远处驶来,在上车前,他又说了句,很淡,疏离感重:“以后别这样了。”
      他不相信,也不会领情。

      褚暮辞茫然地盯着他,叹了口气,暗暗吐槽小随哥哥太难相处,同时,还想着要做出让小随哥哥相信他的事,让小随哥哥不那么抗拒。

      上车的褚之随见褚暮辞还站在原地,回身看他一眼,褚暮辞眨巴着眼,还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乍然感受到公交车的存在,连忙跟上。
      后来的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褚之随脸上的伤在褚暮辞死皮赖脸的照料下,结了痂。

      这几天的默默观察,褚暮辞得出来一些结论。
      小随哥哥是个口是心非的孩子。

      嘴上说着要远离他,不要再做出跟他有关的事,但只要褚暮辞去找他,三言两语也就让他妥协了。
      以至于后面几天的以处理伤口为由的借口,只要敲敲门,褚之随一开门,就是同意的答案,根本不需要褚暮辞讨好费口舌。

      借着书桌上的台灯,褚暮辞盯着结痂的伤口看,心情有点低落。明天就不能以处理伤口的由头来找小随哥哥了。

      褚之随自然不懂褚暮辞心里失落的感受,见他小眉头皱着,嘴也不动声色的一撇,还以为是自己没跟他说话。
      所以难得主动开口:“时间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这句话,怎么听都是驱赶的意思,但褚暮辞会颠倒黑白,按自己感觉的意思进行。

      “小随哥哥,我还不困,你让我睡觉干嘛?”褚暮辞的直觉在这一刻被放大,褚之随的这句话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来的。
      前几天除了冷冰冰的“谢谢”就没有下文了,可今晚褚暮辞熟悉的“谢谢”没有到来,而是有温度且一点点别扭的话。

      褚之随瞥过头,盯着白花花的地板,心跳突然加快,似乎在冲破束缚自己的枷锁,艰难,紧张,害怕,一阵一阵的在心底蔓延开来。
      褚暮辞探出头看他,没再问什么,安安静静等他的答案。

      十几秒后,褚之随的声音轻轻传来:“早点睡,明天可以一起吃早饭。”

      这对褚之随来说,难得进了两步。
      第一步是主动,第二步是打破枷锁,勇敢说出心里的想法。

      褚暮辞愣了一下,嘴角一弯,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兴奋道:“小随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能让一个人从排斥到尝试接纳,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褚暮辞很有发言权。
      他现在发现自己体内的细胞都在兴奋中,根本没有困意。

      褚之随轻轻嗯了声,听到他雀跃的笑声,忍不住看向他,却被他水灵灵,泛着光,仿佛能扫平所有烦恼的眸子吸引了。
      他想象不到,一个生活在怎样家庭里的孩子能拥有这一幕,就算再幸福快乐,也会有烦恼的不是吗?
      可有些人天生就没有任何烦恼。

      得到准确的答复,褚暮辞站了起来,乖巧道:“既然小随哥哥这样说,那我就回房间睡觉了,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褚之随不知说什么,又嗯了声。

      褚暮辞走了。
      也在他离开的几秒后,陷入黑暗中的褚之随后悔了。

      然而,这就造成了,一大早兴高采烈的褚暮辞呆滞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他狠心地掐了一下胳膊,很疼,不是梦。
      小随哥哥欺骗了他。

      褚暮辞顿时有些混沌,导致早上出门时,元妈在身后喊他,他都没听到。

      “这两个孩子是怎么了,提醒他们带伞怎么都没反应?”
      徐叔从身后突然窜了出来,边接过她手里的伞,边说:“可能昨晚睡晚了,没精神,给我就行。”
      “注意安全。”
      “嗯。”

      褚暮辞委屈巴巴了一上午,下午就给褚之随找了借口,不动声色的就把自己哄好了。

      熬到放学,徐叔一看到他面上的情绪,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象征性地问了句:“是去实验高中吗?”
      “对,我怕小随哥哥没带伞。”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玻璃上的水珠一层一层的往下滴,模糊了灯火通明的景色。
      下雨天,又是放学高峰期,堵车在正常不过了。

      等到了实验高中,校门口安安静静,保安大叔已经在一间一间教室巡逻了。褚暮辞撑着伞跑过去,心里有些紧张,怕褚之随已经走了。
      “叔叔,我想问一下,学校里的人都走完了吗?”褚暮辞往里探头,礼貌询问。

      保安大叔瞄了他一眼,没吭声,反而拿起泡着大半杯茶叶的茶水,喝了口,而后看向墙上的时钟,指着说:“这个时间,应该已经都走了。”

      褚暮辞失落的眼睛垂了下去,刚要道谢,对着窗户的木桌上,响起了滋啦滋啦的声音——是对讲机。
      “老李,高二一班有个学生没走,你盯着点。”

      听闻,褚暮辞眼睛瞬间亮了,讨好的看着被吓了一跳的保安大叔,他缓了缓,拿起对讲机,问了句:“哪个学生?”
      安静了几秒,传来:“就是平常最晚出校的学生,姓褚。”

      “好,知道了。”
      保安大叔坐回椅子上,见这个孩子还不走,说:“还有事?”

      褚暮辞扭捏了会儿,然后把头上撑着的伞收掉,转而撑起另一把黑色的伞,侧身甩了甩,从窗户口递了进去。
      “叔叔,麻烦把这把伞等会儿给那个姓褚的学生。”

      “你为什么不等他一起?”
      褚暮辞笑了笑:“他应该不想跟我一起。”
      保安大叔没再问,不知道这个年纪小孩的心思,把伞收了进来。

      褚暮辞便撑着黑色的伞,躲在通往公交站台的角落里,等褚之随。
      既然他不喜欢明晃晃的,那他就暗戳戳的。

      几分钟后,褚之随撑着褚暮辞特意留下的浅黄色的雨伞走过来,这把伞在灯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

      褚之随还在想是谁送的伞,而后就习惯性看向角落的位置。褚暮辞拙劣的躲藏方式根本反应不过褚之随的突然袭击。
      在视线碰撞的下一秒,褚暮辞才想起来往里躲。

      褚之随已经停下了脚步,盯着露出来一小部分的黑色雨伞,定了定神,抬头看了眼他手里黄兮兮的雨伞。
      早该猜到是他送来的伞,这个颜色,在褚之随认识的人来说,没人比褚暮辞更合适。

      褚暮辞听外面没动静了,也没有过去的身影,还以为褚之随因为撞见他,往反方向走了。
      这样想着,褚暮辞带着有些委屈的情绪探出半个脑袋,当看到褚之随没走,且抬头盯着雨伞看,而这不是奇怪的,奇怪的是——褚之随笑了。

      雨声忽大忽小,与心脏的跳动相结合。不一会,远处驶来一辆车,在雨中飞驶,又在对面突然停下,车前灯笔直的照了过来,落在褚之随的鼻梁上。
      他微愣,朝灯光的方向看去,又觉得刺眼,侧身看向此时盯着他有些出神的褚暮辞。

      “想什么呢?”
      褚暮辞笑了起来:“在想哥哥也该是明媚的。”

      褚之随咯噔了一下,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容,让他想起了昨晚说出口的承诺,却没遵守,到最后自己也成为了自己厌恶的那类人。
      “对不起,今天早……”

      褚暮辞朝他走去,毫不在意地说:“我知道你今天早上肯定是有急事,不是故意的,也怪我起晚了。”

      以褚之随逃避式的行为,凌晨五点出门的情况,换成谁谁能起来。
      无非是褚暮辞在给他找借口。
      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傻,被骗了还帮人说好话。

      褚之随没再揪着这个话题,转而认真说:“下次不会了。”
      “好,我相信你。”

      他笑的门牙大露,开心的像是得到了什么似的。
      在褚暮辞这,只要褚之随的不厌烦他,他就很开心,其余都不奢求。
      改变一个人是循序渐进,细水长流的事情。

      两人并肩迎着雨水,踩着水坑,走走说说地朝公交站台走去。

      “那我现在对你来说是不是不一样?”
      “嗯。”
      “是朋友吗?”
      褚之随沉默了。

      “不是也行,小随哥哥只要不讨厌我就行。”褚暮辞沮丧了一秒,又鼓励式的加油打气。
      褚之随又嗯了声。

      “小随哥哥。”
      “嗯?”
      “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可以多笑笑吗?”

      褚之随朝他看去,在他期盼的眼睛里,点了头。

      他们就这样,度过了飞逝而过的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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