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策》叫我李娇娇

8、陈留谢氏

　　李知一被春雨好生安顿着躺下，她惬意的长舒一口气，这几日桥洞破庙睡着实在难受。
　　还想再盘算盘算日后如何行事，这具身体却累到挨了被褥立刻睡着了。
　　与后院的安宁不同，周府前院此时正波谲云诡。
　　周惟光恭恭敬敬地引着少年步入堂上，请他坐南向正位，自己向西坐东侧下。
　　堂下左右各列三席，席间众人皆垂首相候。
　　席面佳肴正冒着热气，美酒的香味浓郁醇厚。
　　席位旁伺候的婢女乖巧貌美，敛声屏气间扶著布菜，白生生娇嫩嫩的玉臂晃的人不饮自醉。
　　堂中并无丝竹之声，随着那少年落于正座，这里的气氛凝滞近落针可闻。
　　少年笑盈盈的看了一圈堂下众人，支着下巴朝正打腹稿的周惟光道：“周先生，为小子引见堂上诸位如何？”
　　周惟光立即应是，随即起身，先朝少年行了礼，再侧身朝众人道：“诸位，这位是陈留谢家家主之子，谢宥元！”
　　此言一出，堂下数人皆是一震。
　　谢氏乃五姓之首，族中服紫大员不胜枚举，占了朝堂半壁江山。与其他世家不同，谢氏有着空前雄厚的经济实力，资财巨万。
　　现任家主在先帝临朝初期，节制天下兵马。之后被贼人逼迫卸甲归田，但在军中仍威名赫赫。
　　天下大乱以来，谢氏自陈留起兵。前有一呼百应的军中将领，后有陈留源源不断的钱粮供应，谢氏大军在定安侯的指挥下，势如破竹。
　　听说安定侯前几日又拿下了颍川，颍川正与东郡相近！而这位谢宥元，正是谢家家主长子、安定侯谢定渊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不在军中听令，却离开兄长，携重甲兵到了东郡下一个小小县城，到底有何贵干……
　　堂下众人越想越心中不安，如坐针毡。
　　谢宥元高座堂上，笑的矜贵。
　　他不动声色的将所有人变幻不定的神色收入眼中，玉白的指捻起青碧色的酒盏，轻轻晃动。
　　周惟光回过身，小心地看了眼少年的面色，见他并无色变，才放了一半的心，随后指着自己对面一席，笑道：“公子，这位是下官的族叔。”
　　话毕，那厢一男子缓缓起身。
　　此人大约有近五十的年岁，身量高大，面庞坚毅。束起的发有些灰白，但并不显苍老。
　　他认真看着堂上的少年，开口道：“老夫周敬明，给定远侯问好了。”
　　随着他浑厚的声音落下，堂下众人皆色变。
　　定远侯此时远在军中，而一母同胞的弟弟正坐在堂上，开口只提侯爷，却不问少年，轻视之意昭然若揭。
　　周惟光冷汗连连，嘴角的笑几乎挂不住，忙朝谢宥元道：“族叔仰慕侯爷已久，方才见着公子一时激动，有些失礼了。”
　　周敬明闻言，重重哼了一声，并不接话，抖抖衣袍坐了回去。
　　谢宥元慵懒地往后一靠，天生含笑的一对美丽眼眸看向周敬明，悠悠开口道：“失礼是有的，仰慕已久却未必罢。”
　　嘭！
　　周敬明将刚端起的酒盏重重拍在案上，猛的站起身道：“老夫如何行事与你何干！一家子乱臣贼子！定远侯这个忘恩负义的东……”
　　话没说完，身旁飞快窜出来一人，抬手就捂住他的嘴，一边把他往后拖，一边大声道：“叔公喝醉了，怎么在公子面前胡言乱语，快走快走。”
　　“是是，下官这个族叔酒量最浅，喝多了经常发酒疯”，周惟光真想跪下给这个叔磕两个，找死不要在我家府上啊！
　　他用袖子擦了擦直往下流的冷汗，对正把剧烈挣扎的周敬明往外拖的年轻男子道：“子清，快带你叔公下去醒酒。”
　　周子清大声应是，一手狠狠掐在周敬明腰上，当即给老头痛的乱翻白眼，挣扎的力气小了很多。他看准时机飞快把人拖了出去。
　　堂上安静下来，周惟光鼓起勇气朝堂上看去，正对上少年含笑看来的目光，当即双腿一软就想跪着回话。
　　他僵硬的行礼：“请公子千万不要当真，下官，下官实在心中不安……”
　　谢宥元轻笑一声，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堂下诸人间来回游走，被他看着的人都莫名感觉后背发凉。
　　半晌，终于听到那矜贵少年清朗的声音：“听闻，汝阳的周家看不上我家，倒是对崔家那个道貌岸然的崔怀琛，情有独钟……”
　　周惟光哑然，他不过汝阳的一个分支，如何敢评说那边的行事，方才周敬明闹的这样难堪他也只能生生接下，就因他是汝阳来人。
　　他没有开口，右手席上一少年却站起来。
　　这少年年岁不过二十，与周敬明一脉相承的高大健硕，朝谢宥元抱拳，沉声道：“敢问谢公子，安定侯起兵所图为何？”
　　周惟光朝谢宥元道：“公子，这是汝阳家主长子，周氏继山。”
　　谢宥元点点头，朝这傻愣愣的小子道：“自是为了重整纲纪，救济斯民。”
　　“好！重整纲纪”，周继山昂首而立，“某再问公子，谁来重整纲纪？”
　　谢宥元眸色一沉，玩世不恭的笑意尽数敛去，冷冽的声音缓缓吐出：“周家认可谁来重整纲纪？”
　　“自然还是天子！”周继山斩钉截铁道。
　　谢宥元冷笑一声：“陇西的渭水至今飘红，尔不惧有一日轮到汝阳？”
　　周继山沉默，陇西的惨烈时隔数年仍震慑人心，更何况李家主德高望重，桃李天下。
　　他沉默了半晌，低了声音道：“下令杀人的是外戚贼子，是先帝，与当今天子无关……”
　　“先帝当然昏聩”，谢宥元冷冽的目光罩着周继山，血海里杀伐过的沉沉气息压的对面人不敢抬头，“然父死子继，陇西的血债总要有人还”，
　　“朝纲崩坏数年，天下死了多少人？边疆沦陷多少土地？”谢宥元讥讽道，“欠下这累累血债，还妄想坐拥天下？不如问问我麾下铁骑答不答应！”
　　“你！”周继山被眼前人的跋扈气的发抖，他颤抖的指着谢宥元，高声道：“天子就是天子！以为我家不知你的谋划？想我汝阳助你兄长里应外合夺了东郡和三川，你痴心妄想！”
　　话毕，狠狠拂袖而去。
　　周惟光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汝阳哪怕和谢家结了死仇，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而自己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