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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谢小公子?贺公子?原来二位在此处躲清静,倒让芷兰好找。”

      一道温婉柔美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如同珠玉落盘,清脆动人。

      谢辞与贺知欢几乎是同时身形微顿。

      谢辞眼底那点难得的宁静瞬间褪去,换上了惯有的、带着几分疏离的慵懒笑意。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来人。

      只见苏芷兰正带着一名捧着手炉的侍女,俏生生地立在几步开外。她已重新整理过仪容,换了一身更显清雅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在月光和舫内透出的灯火映照下,确实如出水芙蓉,我见犹怜。只是她那双盈盈美目,此刻却不再是全然的羞涩,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决心。

      贺知欢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他周身那刚刚因与谢辞独处而略微松弛的气息,瞬间重新收敛,变得比之前更加冷硬。他甚至没有回头,依旧面朝河水,只留给来人一个冷淡的侧影,仿佛那声音与这河风并无区别。

      谢辞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下觉得有趣极了。他挑眉,目光在苏芷兰和贺知欢那写满“生人勿近”的背影之间扫了个来回,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苏小姐寻我们有事?”他语气平常,仿佛刚才并未发生过那足以让苏小姐对他这位“侄子”幻灭的咏荷诗事件。

      苏芷兰款款上前一步,目光先是飞快地掠过贺知欢挺拔却冷漠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坚定地看向谢辞,唇边绽开一个得体的浅笑:“方才贺公子那首诗,别具一格,令人印象深刻。只是当时人多口杂,未及细论。芷兰不才,有几处疑惑,想向贺公子请教一二。”

      她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既恭维了贺知欢的诗才(尽管那诗风并非她所喜),又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接近,彰显了自己好学不倦的“才女”风范。

      谢辞几乎要为她的机智喝彩了。这姑娘,倒是比他笔下那个单纯倾慕男主才华的纸片人,多了几分韧性和心气。看来,剧情偏离后,连配角都开始自我发挥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贺知欢,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贺知欢依旧没有转身,声音透过夜风传来,比这秋夜的河水还要凉上几分:“拙作粗陋,不敢劳苏小姐费心探讨。且诗词之道,各有所解,并无定论。”

      这话拒绝得干脆利落,几乎不留任何余地。

      苏芷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捏着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显然没料到贺知欢会如此不留情面。她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看起来更好说话的谢辞。

      谢辞接收到她的目光,心下暗笑。这小子,对姑娘家也这般冷硬,真是白瞎了这张俊脸。他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以及一点点“自家孩子不懂事得圆个场”的微妙心态,清了清嗓子,准备打个圆场。

      然而,他还没开口,贺知欢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然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谢辞脸上那准备“和稀泥”的表情,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分明在说:别多事。

      谢辞到嘴边的话顿时卡住了。他眨了眨眼,看着贺知欢那带着一丝警告和……不满?(或许是错觉)的眼神,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转向苏芷兰,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极其敷衍的笑容:“苏小姐也听到了?我这侄子性子倔,认死理。他既觉得无需探讨,那便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强解的诗无味嘛。”

      苏芷兰的脸色瞬间白了白。谢辞这话听着像是劝解,实则将她最后一点希望也掐灭了,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

      她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玄衣冷峻,拒人千里;一个绯袍慵懒,笑里藏刀——忽然明白,自己站在这里,像个多余的、试图闯入某种无形壁垒的局外人。

      强烈的羞窘和一丝难堪涌上心头。她勉强维持着仪态,福了一礼:“是芷兰唐突了,告退。” 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

      说完,她几乎是立刻转身,带着侍女匆匆离去,藕荷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舫内的廊道阴影里。

      甲板上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气氛却与方才截然不同。

      谢辞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贺知欢线条冷硬的侧脸:“啧啧,郎心似铁啊。那般一位我见犹怜的才女,你就这般将人拒之千里?”

      贺知欢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他,反问道:“小叔希望我如何?与她吟风弄月,探讨诗词?”

      他的语气平淡,谢辞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赌气的成分?

      “我可没这么说。”谢辞挑眉,觉得他这反应有趣极了,“只是觉得,你这般不近人情,怕是真要坐实了‘狂生’的名头,日后在这京中交际,怕是寸步难行。”

      “无需交际。”贺知欢语气淡漠,“亦无需她人怜见。”

      他的目光落在谢辞脸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小叔方才,不是还赞这‘狂生骨’甚好?”

      谢辞一噎,没想到这小子在这儿等着他呢!他用他教的“狂”来堵他的嘴!

      “好!好的很!”谢辞气笑了,伸手用指尖虚点了点贺知欢的胸口,“如今倒是学会用我的话来回敬我了?长本事了!”

      他这动作带着亲昵的责备,指尖虽未触及,贺知欢却觉得心口那处像是被羽毛扫过,带来一阵微麻。他微微偏开视线,耳根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悄悄又红了几分,嘴上却依旧硬气:

      “不敢。只是谨记小叔教诲。”

      “哼,”谢辞收回手,抱臂看着他,月光下那双凤眸闪着狡黠的光,“我看你是胆子肥了,连小叔我都敢算计了。”

      话是这么说,他眼底却并无半分怒意,反而漾着一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奇异欣慰感。

      贺知欢偷眼瞧他神色,见他并未真的动气,心下莫名一松,那紧绷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夜风吹拂,画舫破浪而行。

      画舫之夜后,似乎一切如常,却又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贺知欢那首狷狂的咏荷诗,不出所料地在一定的圈子里流传开来,毁誉参半。有人赞其风骨,有人斥其无礼。连带着谢辞这位“教导有方”的小叔,也再次成为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碍于谢家的权势,多是私下议论。

      谢辞对此浑不在意,依旧窝在他的枕霞阁,过着他看似慵懒散漫的日子。只是他翻阅那些各地传来的邸报、书信时,神情会比往日专注几分。

      这日午后,秋阳暖融。
      谢辞正倚在窗边软榻上,指尖夹着一封字迹潦草的密信,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信上所写,是北境狄戎似有异动,边关几处军镇粮草补给却屡屡延误,其中牵扯的利益盘根错节。

      “真是……作死。”他低声嗤笑,将信纸在指尖燃着的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他笔下设定的乱世征兆,正一件件变成现实,这种感觉颇为奇异。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是贺知欢来了。他如今出入枕霞阁,已无需通传。

      “小叔。”贺知欢唤了一声,目光扫过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焦糊味,又落在谢辞略显凝重的侧脸上,没有多问。

      谢辞收敛了神色,恢复那副慵懒模样,将一本兵书丢给他:“来得正好,瞧瞧这个。前朝名将的札记,里面有些以少胜多的野路子,或许对你有用。”

      贺知欢接过,并未立刻翻阅,而是看着谢辞,忽然道:“三日后,京畿大营有秋狩演武,各府年轻子弟皆可报名。”

      谢辞挑眉,来了兴致。这秋狩演武在原书中是个重要节点,贺知欢正是在此战中崭露头角,但也因此遭到了更猛烈的嫉妒和打压。

      “想去?”谢辞凤眸微眯,“那可不再是吟诗作赋,是真刀真枪,会受伤的。”

      “嗯。”贺知欢点头,眼神坚定。他需要更快地积累实力,需要更广阔的舞台,而不是困在这深宅内院的倾轧中。

      谢辞凝视他片刻,忽然笑了,带着点纵容和期待:“想去便去。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光会打架可不行。演武并非单打独斗,讲究排兵布阵,协同配合。你虽读过兵书,却少实战演练。”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京城周边的舆图铺开,招手让贺知欢近前。

      “你看,”谢辞的手指点在京畿大营外围的一片山林,“此地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若你是带队之人,遭遇伏击,当如何应对?若需抢占高地,又该如何分配人手?”

      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不再是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调子,眼神锐利如刀,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

      贺知欢心中微震,依言上前,目光随着谢辞的指尖在舆图上移动。他发现谢辞对地形、兵力部署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甚至提出一些看似离经叛道、却又极具实效的战术思路,与正统兵书大相径庭,却莫名地……与他内心深处某种叛逆的念头不谋而合。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偶尔争论,气氛专注而严肃。阳光透过窗棂,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记住,”最后,谢辞直起身,看着贺知欢,语气带着一种难得的郑重,“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没有固定的法则。活下去,赢得胜利,才是唯一的目的。必要时,用些非常手段,无可厚非。”

      他这话,再次冲击着贺知欢自幼被灌输的“君子之道”。

      贺知欢沉默地看着舆图,又抬头看向谢辞。眼前的小叔,时而风流不羁,时而洞察人心,此刻又展现出深谙权谋兵法的另一面。他就像一个无尽的谜团,每揭开一层,都让人更加看不透。

      “为何……教我这些?”贺知欢终是问了出来。教他狂放,教他不羁,如今又教他这些……杀伐之道。

      谢辞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似叹息,又似期待:

      “因为这片天地,很快就要不太平了。光有傲骨,没有爪牙,是活不下去的。”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窗户,望向了遥远而动荡的北方,“我希望你,不仅仅是活着。”

      他希望他笔下的主角,能在他亲手推动(或者说搅乱)的命途里,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搏杀,去掌控,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被命运裹挟的符号。

      贺知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窗外一方宁静的蓝天。但他能感受到谢辞话语中的那份沉重与……未雨绸缪。

      他握紧了手中的兵书,感觉肩头似乎沉了几分,却又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血脉中涌动。

      “我明白了。”他低声道。

      三日后,京畿大营,秋狩演武。

      校场之上,旌旗招展,杀声震天。年轻子弟们策马奔腾,弓弦霹雳,刀光剑影。

      贺知欢一身玄色轻甲,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面容冷峻,眼神锐利。他并未如其他人那般急于表现,而是冷静地观察着场中局势,如同蛰伏的猎豹。

      当一支小队陷入对方预设的包围圈时,他没有贸然冲入救援,而是根据那日与谢辞推演过的地形,率领几人绕到侧翼,以奇袭扰乱对方阵脚,再利用地形优势,反将对方“歼灭”。

      他的战术灵活而高效,甚至带着点不按常理出牌的刁钻,引得看台上一些宿将频频点头。

      谢辞并未亲临现场,他依旧悠闲地待在枕霞阁,听着心腹小厮快马加鞭传回的消息。

      “表少爷用了疑兵之计!”
      “表少爷带队拿下了北面高地!”
      “表少爷一箭射落了对方的指挥旗!”

      每一条消息传来,谢辞唇边的笑意便深一分。他仿佛能透过这些简短的战报,看到那个玄衣少年在校场上纵横捭阖、初露锋芒的英姿。

      “果然……是块璞玉。”他喃喃自语,端起茶杯,却发现杯中的茶早已凉透。

      然而,就在演武接近尾声,贺知欢所在的小队胜局已定时,异变陡生!

      一名似乎是“阵亡”退出战局的对手,在贺知豪经过他身边时,眼中凶光一闪,竟猛地从靴中拔出一柄闪着幽蓝光泽的短刃,狠辣无比地刺向贺知欢毫无防护的腰腹!

      那不是演武用的未开刃兵器,是淬了毒的真正匕首!

      “小心!”

      惊呼声四起!

      远在枕霞阁的谢辞,在听到小厮连滚爬爬带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时,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冰冷的茶水泼溅出来,浸湿了他月白色的衣袍。

      “有人行刺?!贺知欢如何?!”他的声音瞬间绷紧,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怒。

      那不再是游戏,不再是剧情。那是真实的杀机,指向了他亲手雕琢、日益珍视的……人。

      冰冷的茶水顺着指缝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深色痕迹。谢辞却浑然未觉,他猛地站起身,凤眸中惯有的慵懒戏谑被一层寒霜彻底覆盖。

      “人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跪在地上的心腹小厮头垂得更低,急声道:“表少爷反应极快,那匕首只划破了臂甲,蹭破了皮肉,未伤及筋骨,毒……太医署的人验过了,只是寻常麻药,分量不重。表少爷当场便将那行刺之人制住,如今已被大营扣下!”

      只划破臂甲?麻药?

      谢辞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眸中的寒意却未消减半分。他缓缓坐回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不是剧毒,只是麻药。目的是让贺知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落败,甚至受点不轻不重的伤,毁掉他刚刚建立的威名,而非取他性命。

      这手段,阴损,却不够狠绝。更像是一场警告,一次羞辱。

      “是谁?”谢辞轻声问,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虚空,看到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小厮摇头:“那人嘴硬得很,只说是自己不服气,临时起意。但……奴才打听到,那人是威远伯府一个旁支子弟,平日与王家三公子走得颇近。”

      王侍郎家?谢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画舫诗会上,贺知欢那首诗可是狠狠打了推崇“温良恭俭”的王侍郎的脸。而秋狩演武,本是王家三郎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却被贺知欢这匹黑马抢尽了风头。

      动机有了。

      但这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推手?仅仅因为小辈间的意气之争,就动用这等手段?威远伯府……似乎与朝中某位主张对北境狄戎“怀柔”的皇子,关系匪浅。

      谢辞的脑子飞快转动,将他所知的朝堂势力、边境军报、以及原著中未来几年的风云变幻串联起来。贺知欢今日展现的军事天赋,恐怕是触动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孤雏,而是一把可能在未来改变某些格局的利刃。有人坐不住了。

      “备车。”谢辞忽然道,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京畿大营。”

      他倒要亲自去看看,这场针对他“作品”的杀局,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

      几乎在同一时间,京畿大营发生的“意外”,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入了各大高门府邸。

      王侍郎府邸,书房。
      王侍郎听着管事的禀报,眉头紧锁:“胡闹!简直是胡闹!”他重重一拍桌子,“三郎呢?让他滚过来!”
      他气得不是行刺本身,而是手段如此拙劣,留下把柄!更让他心惊的是,那贺知欢竟有如此身手和急智,在遇袭瞬间便能反制,这份心性和能力,远超同龄人,绝非池中之物!若真是因此事与谢家,与那个行事莫测的谢辞彻底对立……

      威远伯府,花厅。
      威远伯夫人正对着自家老爷哭诉:“定是有人陷害!我娘家那侄儿最是老实胆小,怎会做出这等事?必然是那贺知欢自己惹了祸事,栽赃陷害!”
      威远伯面色阴沉,呵斥道:“住口!还嫌不够乱吗?”他心中疑虑重重,那旁支子弟与王家小子交好是真,但若无人怂恿暗示,未必有胆量在演武场上动手。这背后,是否有人想借他威远伯府的手,去试探谢家,或者说,试探那位即将崭露头角的贺知欢?

      苏祭酒府,后宅。
      苏芷兰听闻消息,手中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她脸色煞白,喃喃道:“他……他可有大碍?”得知只是皮外伤,她才稍稍安心,随即又蹙起秀眉。画舫之上,贺知欢的狂傲让她却步,但听闻他遇险,心底那份莫名的关切却挥之不去。她隐约感觉到,这件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京城的风向,似乎要变了。

      某处隐秘的茶室。
      两位身着常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对坐弈棋。
      “听说了吗?京畿大营的事。”
      “嗯。谢家那个小子,倒是块材料。可惜,锋芒太露,容易夭折。”
      “是可惜,还是……正好?”
      落子无声,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乱世将至,每一颗突然崛起的棋子,都值得关注,也值得……警惕或利用。

      ---

      谢辞的马车抵达大营时,已是夜幕低垂。他畅通无阻地进入,直接来到了暂时安置贺知欢的营帐。

      帐内灯火通明,贺知欢褪去了半边轻甲,手臂上缠着洁净的白布,隐隐有血色渗出。他坐在榻边,神色平静,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眼中未散的冷厉,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见谢辞进来,他站起身:“小叔。”

      谢辞没说话,走上前,目光先是在他受伤的手臂上停留一瞬,然后才抬起,对上他的眼睛。

      “感觉如何?”谢辞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无碍。”贺知欢答。

      “可知是谁?”

      “威远伯府的人。但,”贺知欢顿了顿,眼神锐利,“他眼神慌乱,出手时却狠辣精准,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被人拿住了把柄,不得不为。”

      谢辞微微颔首,和他判断的一致。他走到案边,拿起那柄作为证物的淬毒匕首,指尖在幽蓝的刃口上轻轻抚过。

      “麻药,威远伯府,王家……”他轻声念叨,忽然冷笑一声,“一石二鸟?还是借刀杀人?”

      他看向贺知欢,凤眸在烛火下幽深难测:“你今日表现太过惹眼,有人不想看你顺利崛起。这次是警告,下次……未必还是麻药。”

      贺知欢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一种冰冷的战意在他眼中凝聚:“我知道。”

      “怕吗?”

      “不怕。”贺知欢回答得斩钉截铁,“他们越怕,越证明我走的路是对的。”

      谢辞看着他眼中那簇不屈的火焰,心底那点因他被袭而起的暴戾,奇异地平复了些许。他放下匕首,走到贺知欢面前,伸出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最终却只是拂去了他玄衣上沾染的一点尘土。

      “很好。”谢辞的唇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邪气的弧度,“既然他们出了招,我们若不接,岂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他的目光转向帐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双眼睛。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知欢,准备好了吗?小叔带你……把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只只,揪出来。”

      夜色浓重,京畿大营的灯火在风中摇曳。

      谢辞说要“揪出老鼠”,绝非虚言。

      他没有选择大张旗鼓地彻查,那太蠢,只会让对手隐藏得更深。他只是带着贺知欢,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去“探望”了被羁押的那个威远伯府旁支子弟,李铭。

      昏暗的囚室内,李铭蜷缩在角落,眼神涣散,带着惊弓之鸟的惶恐。

      谢辞没进去,只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用一方雪白的帕子掩着口鼻,仿佛嫌弃这里的污浊空气。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李铭,对身旁的贺知欢道:“瞧见没?这就是弃子的下场。用时是刀,用完了,便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敝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李铭耳中。

      李铭身体猛地一颤。

      贺知欢会意,走上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地看着李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知道你不是主谋。但你若一口咬死是个人恩怨,这刺杀勋贵子弟、扰乱演武的重罪,便只能由你一人承担。威远伯府,会保你吗?”

      李铭嘴唇哆嗦着,眼神挣扎。

      谢辞在外面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残忍:“保他?威远伯此刻怕是正想着如何与他撇清关系,最好让他‘病逝’狱中,一了百了。毕竟,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也最……干净。”

      “病逝”二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李铭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嘶声道:“是……是王三公子!是他身边的人给我的匕首!他说……他说只要让贺知欢当众出丑,事成之后,就帮我谋个外放的实缺,还能帮我爹还清赌债!”

      他涕泪横流,将如何被引诱,如何被许诺,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谢辞听完,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只对贺知欢挑了挑眉:“录下来,画押。”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进那囚室一步。

      然而,这份供词,谢辞并未立刻公之于众。他只是让心腹抄录了一份,原件密封收好。

      “小叔,为何不……”贺知欢有些不解。有了这份供词,至少可以钉死王三,让王家付出代价。

      谢辞将那份抄录的供词在指尖把玩,凤眸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直接捅出去,最多废掉一个无足轻重的王三,动不了王家的根基,反而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黑手警觉。”

      他看向贺知欢,语气带着引导:“你觉得,王侍郎那个老狐狸,会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亲自策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吗?”

      贺知欢沉吟片刻,摇头:“不会。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

      “所以,”谢辞唇角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要等。等他们自己慌,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这份供词,就是我们手里的饵,也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刀。”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而且,经此一事,你在军中的名头算是彻底打响了。遇刺不乱,反制果断,还‘顾全大局’,没有立刻掀桌子。那些真正看重才能的军中老将,会如何看待你?”

      贺知欢眸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谢辞的深意。这份“委屈”,某种程度上,成了他踏入军方视野的投名状。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风向悄然变化。

      虽然明面上,朝廷对演武场“意外”的最终定论是“李铭个人挟怨报复,已依法处置”,轻描淡写。但暗地里,关于贺知欢临危不惧、身手了得的传闻却在京中,尤其是在与军方有关的圈子里不胫而走。

      几位素来与谢家老爷子有旧、在军中颇有威望的老将军,甚至派人送来了疗伤药材,话里话外透着对后辈的欣赏。

      而王侍郎府上,则是另一番光景。王三公子被禁足,王侍郎本人称病不朝数日,府门紧闭,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威远伯府更是焦头烂额,四处活动,试图撇清关系,却总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让他们如芒在背。

      **枕霞阁内,灯火常明。**

      谢辞与贺知欢对坐弈棋。

      “威远伯今日又去了李府,怕是去‘安抚’李铭的家人了。”贺知欢落下一子,语气平静。他如今也开始接触谢辞的一部分情报网络,不再是那个对京中动向一无所知的少年。

      “垂死挣扎罢了。”谢辞执白子,随意地放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他越动,破绽越多。盯着他,看看他都见了谁,送了哪些礼。”

      他抬头,见贺知欢眉宇间带着一丝连日来的疲惫,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那场刺杀,如同一次淬火,让他迅速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变得更加沉稳内敛,也更具锋芒。

      谢辞忽然放下棋子,问道:“伤口还疼吗?”

      贺知欢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抚了抚左臂:“已无大碍。”

      谢辞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臂,解开绷带查看。结痂的伤口还有些狰狞,但确实愈合得很好。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肌肤时,贺知欢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

      “恢复得不错。”谢辞仔细看了看,才重新将绷带系好,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却很仔细。他垂着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记住这伤口的味道。这京城,乃至这天下,想把你拆吃入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贺知欢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侧脸,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冷的暗香。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小叔如此助我,难道不怕……养虎为患?”

      他如今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谢辞倾注在他身上的心血与谋划,这早已超出了最初“戏弄”或“消遣”的范畴。

      谢辞系绷带的手顿了顿,随即抬起头,凤眸对上他探究的目光,里面情绪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玩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孤注一掷。

      他忽然笑了,伸手,用指尖轻轻抬起贺知欢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

      “怕?”

      “我谢辞亲手养出来的狼,便是要噬人……”他的指尖微微用力,眸光深邃如渊,一字一句道,“也该先替我,扫清这眼前的魑魅魍魉。”

      “至于日后你是否反噬……”

      他凑得更近,呼吸几乎交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疯狂与自信: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映照着两人对视的身影,在墙上拉出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

      秋狩演武的风波,在京中高层心照不宣的缄默与底层愈发汹涌的暗流中,逐渐表面平息。然而,那根被触动的弦,余音未绝。

      贺知欢臂上的伤疤成了他新的勋章,也成了某种无形的壁垒。他依旧出入枕霞阁,与谢辞研读兵法,推演局势,只是两人之间那层由“戏弄”与“被迫”织就的薄纱,在经历过真实的杀机后,似乎被无形地揭去了一层,露出底下更为复杂难言的联结。

      谢辞依旧是那副慵懒做派,但翻阅邸报和密信的时间明显增多了。他不再仅仅将那些信息当做“剧情设定”来看待,而是真正开始思考其间的关联与对“当下”的影响。

      这日,他收到一封来自北境军镇、字迹陌生的密信。信中所言,并非官方邸报里含糊其辞的“小股狄戎扰边”,而是详细描述了狄戎各部异常频繁的调动,以及几个边境哨所离奇的“失踪”事件。写信之人自称是边军一低阶尉官,冒死陈情,恳请朝廷重视。

      谢辞捏着那薄薄的信纸,指尖有些发凉。这比他“书写”的剧情,来得更快,也更凶险。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嗅到血腥味了。”他将信纸递给一旁的贺知欢,语气听不出喜怒。

      贺知欢快速浏览,眉头越蹙越紧:“若此信属实,北境局势已危如累卵。朝廷为何还……”

      “为何还歌舞升平?”谢辞嗤笑一声,打断他,凤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因为朝堂之上,衮衮诸公,有的忙着党争,有的抱着‘怀柔’的幻梦,还有的……恐怕正盼着这乱局,好火中取栗。”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下去:“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贺知欢看着他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总是漫不经心的小叔,肩头似乎也压上了某种无形重担。他不再是那个超然物外的“看客”了。

      “我们该怎么做?”贺知欢问。不知不觉间,他已习惯将谢辞纳入自己的决策之中。

      谢辞转过身,脸上已恢复那抹惯有的、带着点邪气的笑意:“怎么做?自然是未雨绸缪。”

      他踱步回来,指尖点在北境舆图的一处关隘:“首先,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边军的,朝堂的,甚至……狄戎内部的。”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其次,钱,粮,兵器。乱世之中,这些才是硬道理。谢家虽富,但远远不够,也太过扎眼。”

      贺知欢心领神会:“小叔是想……暗中经营?”

      “聪明。”谢辞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谢家小爷我,自然还是要继续我的纨绔生涯,斗鸡走马,赏花弄月。至于其他的……”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贺知欢,“就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去暗中操持了。”

      贺知欢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我去。”

      谢辞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真实的暖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他伸出手,拍了拍贺知欢未受伤的那边肩膀:“就知道你没让小叔失望。”

      **与此同时,京城各处,暗流并未停歇。**

      **王侍郎府邸,密室。**
      王侍郎脸色阴沉地看着对面一位笼罩在黑袍中的人:“……那边催得紧,眼看就要压不住了。谢家那小畜生和贺知欢,必须尽快除掉!尤其是贺知欢,此子不除,后患无穷!”

      黑袍人声音沙哑:“谢辞看似纨绔,实则深不可测。贺知欢经此一事,身边防护定然严密。硬来,恐难成事,反而会引火烧身。”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从内部瓦解!”王侍郎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谢辞不是看重他那‘侄子’吗?若是贺知欢对他生了异心,或者……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连谢家都保不住他呢?”

      **威远伯府。**
      威远伯终于搭上了某位皇子门下的线,正卑躬屈膝地表着忠心,试图将功折罪,将自家从刺杀事件的泥潭中彻底摘出来。

      **苏府。**
      苏芷兰对着窗外落叶发呆,手中拿着一方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帕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将帕子收进了匣子底层。有些风景,错过了,便再也无法靠近。

      **京畿大营。**
      几位老将军聚在一起饮酒,话题不免提到那日演武场上惊才绝艳又遭逢意外的少年。
      “是块好材料,可惜……卷进的是非太多。”
      “是非?这京城,何时少了是非?关键是心性和本事。我看那小子,沉得住气,是个能成事的。”
      “且看着吧,这京城的水,要被他们搅浑了……”

      ***

      **枕霞阁内,夜色深沉。**

      谢辞将一枚看似普通的玄铁指环递给贺知欢:“拿着。凭此物,可调动我埋在暗处的一部分人手和资源。具体的联络方式和地点,稍后我会让你知道。”

      贺知欢接过指环,触手冰凉沉重。他明白,这不仅仅是信物,更是一份沉重的责任和信任。

      “北境若乱,首当其冲。”贺知欢摩挲着指环上的暗纹,沉声道,“小叔认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谢辞走到他面前,月光透过窗棂,将他一半脸映得明亮,一半隐在黑暗中。

      “时间?”他轻轻摇头,声音飘忽如风,“从来不在我们这边。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碰他,只是虚虚地拂过贺知欢紧握指环的手,目光深邃如夜:

      “这条路,踏上去,便再不能回头了。知欢,你怕吗?”

      贺知欢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个将他从既定命运中强行拉出,引向一条充满未知与荆棘道路的“造物主”。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试探,以及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愿独行的孤寂。

      他缓缓收紧手指,将那枚玄铁指环牢牢握在掌心,感受着那冰凉的硬度硌在皮肉上,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与坚定。

      “与小叔同行,”他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回道,“何惧之有。”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枯叶无数。
      山雨,真的要来了。

      嘉明十七年冬,帝国肌理之下的溃烂已难以遮掩。

      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如雪片般飞入禁中,言狄戎各部会盟于阴山之下,控弦之士已逾十万,其势汹汹,绝非往年小股扰边可比。然中枢之内,以首辅王崇古为首的“抚戎派”仍力主和议,克扣边镇粮饷以充谈判之资,致使戍边将士饥寒交迫,怨声载道。

      东南之地,连年水患未平,瘟疫又起,流民百万,鬻儿卖女者不绝于途。地方官吏非但不赈,反而加征“剿饷”、“练饷”,民变之火,星星点点,已有燎原之势。

      朝堂之上,帝星黯弱,皇子夺嫡之争日趋白热化。齐王据长,楚王握有部分兵权,而最得帝心的吴王则与江南士族及王崇古一党过从甚密。各方势力倾轧,政令不出宫门,帝国机器几近停摆。

      正是在这大厦将倾的末世氛围中,谢辞与贺知欢于枕霞阁内的种种谋划,便如历史洪流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却暗藏着撬动未来的力量。

      **枕霞阁 ·暗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摊在紫檀木大案上的巨幅《九州舆地全图》。谢辞一改平日纨绔姿态,玄色深衣,玉冠束发,指尖沿着北境蜿蜒的长城防线缓缓移动。

      “狄戎此次南下,志不在掳掠,而在割地。”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洞察,“王崇古一味主和,无异于抱薪救火。一旦雁门、云中诸镇有失,北疆门户洞开,铁蹄旬月之间便可饮马黄河。”

      贺知欢肃立一旁,目光紧随谢辞的指尖。他如今已褪去不少少年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与锐气。“边军缺饷少粮,军心涣散,恐难久持。朝廷……靠不住了。”

      “朝廷何时靠得住过?”谢辞冷笑,指尖重重点在舆图上帝都所在,“如今能指望的,唯有我们自己。”他转向贺知欢,目光如炬,“我予你的那几条线,可已接上?”

      “已初步打通。”贺知欢颔首,“自江南往北境的粮草、药材,可借漕帮与边商之名,分批次、多路线转运,隐匿于沿途预设的货栈。只是……所需银钱甚巨,长此以往,恐难以为继。”

      “钱粮之事,我自有计较。”谢辞凤眸微眯,闪过一丝精光,“江南三大织造,两淮盐引,这些肥得流油的差事,总有人要吐出来些。”他的手段,从来不止于阳谋。

      他顿了顿,又道:“然钱财终是外物。乱世立身之本,在于兵,在于人。你在京畿大营露了锋芒,如今又借着‘养伤’之名,与几位老将军门下子弟往来,这步棋走得不错。但还不够。”

      谢辞从案几暗格中取出一份名册,递予贺知欢:“这些人,或为边军不得志的低阶军官,或因党争罢黜的将领,甚至还有遭狄戎破家、心怀血仇的游侠。他们散落各地,却皆有一身本事,一股血性。找到他们,聚拢他们。”

      贺知欢接过名册,只觉重若千钧。这名册,便是未来根基的雏形。

      “小叔……”他抬起眼,看向谢辞,欲言又止。如此庞大的布局,如此深远的谋划,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一时兴起可为。

      谢辞知他疑虑,负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声音飘忽似从天外传来:“知欢,你可知这齐朝立国已逾二百载?太祖太宗时,北驱狄戎,南平诸越,是何等气象?然至嘉明朝,文恬武嬉,积弊已深,如人体内蠹虫丛生,外表光鲜,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他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大变局将至,非人力所能阻挡。我等所能做者,不过是在这洪流之中,为自己,也为这天下苍生,争一线生机,寻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先知般的笃定与淡淡的悲悯。贺知欢凝视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小叔,与他笔下那个乖张纨绔的形象,愈发重合,又愈发疏离。他仿佛站在历史的瞭望塔上,早已看穿了命运的迷雾。

      **京城·各方动向**

      与此同时,帝国的权力中枢与各方势力,亦在这末世图景下加速运作。

      齐王府夜宴,笼络军中实权将领,暗蓄甲兵。
      楚王府密议,联络清流御史,准备弹劾王崇古误国。
      吴王与王崇古则加紧与狄戎使节秘密接触,不惜割地赔款,以求偏安一隅。

      威远伯府终于如愿攀上吴王的高枝,成为其门下鹰犬,负责替其处理一些“不便出面”的阴私勾当,其中便包括监视谢府动向,尤其是贺知欢。

      而谢府本身,谢家老爷子称病静养,闭门谢客,实则暗中调动家族资源,为谢辞那看似“胡闹”的种种举动提供着不为人知的支持。这百年世家,亦在默默下注。

      **枕霞阁 ·夜别**

      腊月廿三,小年夜。北风呼啸,卷着细雪,敲打着窗棂。

      贺知欢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墨狐大氅,即将秘密离京,亲自前往北境沿线,整合力量,勘察形势。

      谢辞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饯行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玉杯中微微晃动。

      “此去关山万里,险阻重重。”谢辞举杯,目光复杂地落在贺知欢愈发坚毅的脸上,“狄戎凶残,边镇混乱,朝中暗箭更需提防。一切,以保全自身为要。”

      贺知欢双手接过酒杯,指尖与谢辞的微微一触,冰凉与温热交织。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一股热流自喉间直贯丹田。

      “知欢明白。”他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谢辞,“定不负小叔所托。”

      谢辞深深看他一眼,忽然解下腰间一枚从不离身的羊脂白玉蟠龙佩,塞入贺知欢手中:“拿着,或许……关键时刻能有点用处。”

      玉佩触手温润,带着谢辞身体的余温。贺知欢知道此物珍贵,更明白其中分量。他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某种承诺。

      “等我回来。”他低声道,声音在风雪夜中异常清晰。

      谢辞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贺知欢最后看了他一眼,毅然转身,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门外无边的风雪与暗夜之中。

      谢辞独立窗前,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风雪扑打着窗户,发出簌簌声响。

      历史的巨轮正隆隆向前,无人可以置身事外。他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究竟能将这既定的命途,带往何方?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一触即逝的温度。

      北境的烽火,东南的哀鸿,朝堂的倾轧,与这枕霞阁内悄然布下的棋子,即将在这嘉明末造的大时代里,激烈碰撞,共同谱写一曲……未知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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