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嘉明十八年,春。

      北境的战火终究未能避免。狄戎铁骑踏破风雪关,守将殉国,边镇接连失守的噩耗,如同凛冽的寒风,终于彻底吹散了帝都最后的繁华幻梦。朝廷震动,百姓恐慌,主战之声一时高涨,然则仓促集结的援军缺乏粮饷,将帅不和,竟在黄河以北与狄戎陷入僵持,战事胶着。

      与此同时,东南流民之乱愈演愈烈,数股民军合流,攻州破府,号称“替天行道”,其势渐成。

      帝国,已然风雨飘摇。

      **北境·无名隘口**

      残阳如血,映照着雪原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贺知欢一身风尘仆仆的玄甲上溅满了泥泞与血渍,他刚刚带领着一支由边军溃卒、猎户和游侠组成的奇兵,突袭了狄戎的一个后勤辎重队,烧毁了大量粮草。

      此刻,他立于隘口之上,望着远处狄戎连营的灯火,目光冷峻。近半年的北境生涯,让他褪去了最后一丝京华少年的模样,皮肤被风沙磨砺得粗糙,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周身散发着经历过血火淬炼的杀伐之气。

      他怀中,那枚羊脂白玉蟠龙佩贴身藏着,冰凉的触感时常提醒着他来自何处,为何而战。谢辞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与物资,成了他在这混乱北疆立足和发展的重要依仗。他依循那名册,确实网络了一批敢战之士,虽人数不多,却皆是以一当十的悍勇之辈,在这局部战场上,屡建奇功,竟也闯出了些许“玄鹰”的名头。

      “贺头儿,查清楚了。”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快步走来,低声道,“这次狄戎大军能这么快突破风雪关,是有人里应外合!妈的,是朝廷里的人,把布防图卖给了狄戎崽子!”

      贺知欢眼中寒光一闪,并未感到太多意外。谢辞早就提醒过他,朝中有人与狄戎暗通款曲。只是没想到,竟是如此丧心病狂,直接出卖关乎国本的边防。

      “证据?”他声音沙哑。

      “抓了个舌头,是狄戎一个百夫长,他醉酒后吹嘘,说他们在京里有大人物照应,稳坐钓鱼台。”疤脸汉子啐了一口,“可惜那小子第二天就被人灭口在牢里了。”

      线索又断了。但指向已然明确。

      贺知欢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家国危难,生灵涂炭,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却还在为一己私利,行此卖国求荣之举!

      他必须尽快回京。北境局势暂时稳住,但根源在朝堂。他需要将这里的确切情况,以及查到的蛛丝马迹,亲自带回给谢辞。

      **帝都·枕霞阁**

      谢辞的日子,表面看来依旧风流惬意。他依然是那个斗鸡走狗、流连画舫的谢家小爷,甚至在国难当头之际,他这般做派更引来了不少清流的非议。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通过错综复杂的商业网络,将江南的粮食、药材、乃至违禁的兵铁,源源不断地设法输往北境及各地忠于朝廷的军队,同时,也在暗中收集着朝中各方势力通敌卖国的证据。

      “少爷,江南来的消息,三大织造已有两家松口,愿意按我们的价格,提供三成份额的棉布,充作军需。”老管家低声禀报。

      “三成?不够。”谢辞把玩着一枚棋子,眼皮都未抬,“告诉他们,要么五成,要么……他们那些走私海贸、偷漏税银的烂账,明天就会出现在都察院的案头上。”

      “是。”老管家躬身应下,又道,“另外,威远伯府最近与吴王府往来密切,似乎在暗中收购京城及周边的粮店。”

      谢辞落子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冷嘲:“囤积居奇,发国难财?还是想卡住北援的咽喉?看来有些人,是迫不及待要跳出来了。”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北境战事惨烈,他已有多日未收到贺知欢的平安信了。

      **吴王府 ·密议**

      “必须尽快除掉贺知欢!”王侍郎(已因“主和”不力被贬,但仍为吴王心腹)面色狰狞,“他在北境屡立战功,再这样下去,军心民意都会倒向他!还有谢辞,他明里纵绔,暗地里不知在搞什么鬼!我们与狄戎那边的交易,绝不能让他们查到!”

      威远伯连忙道:“王爷,侍郎大人,下官已安排妥当。贺知欢不日即将奉密令回京述职,我们在途中布下天罗地网,定叫他有来无回!至于谢辞……他毕竟身份特殊,动他恐引谢家反弹,不如先从他在意的人下手……”

      吴王把玩着一枚玉珏,眼神阴鸷:“就按你们说的办。记住,要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北境,绝不能让他回来。”

      **官道·千里追杀**

      贺知欢带着几名精锐亲信,快马加鞭,秘密南返。然而,刚入河北地界,便遭遇了数波不明身份高手的伏击。对方手段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职业杀手,且对他们一行人的行踪了如指掌。

      “有内鬼!”一次惨烈的突围后,亲信死伤过半,贺知欢肩头也中了一箭,他撕下衣襟草草包扎,眼神冰冷彻骨。他的行踪是绝密,若非朝中高位者泄露,杀手绝无可能如此精准设伏。

      前路必然还有更多埋伏。但他必须回京!

      **枕霞阁 ·惊闻**

      谢辞收到贺知欢遇袭、生死不明的消息时,正在与人对弈。他执棋的手稳如磐石,甚至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对禀报之人道:“知道了,下去吧。”

      然而,当书房门关上,只剩他一人时,他猛地将整盘棋掀翻在地!黑白玉石棋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如同他瞬间被搅乱的心绪。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胸口剧烈起伏。那种熟悉的、失控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比上一次听闻演武场遇刺时,更甚百倍。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内鬼,截杀……这是不想让贺知欢活着回京。对方狗急跳墙了。

      很好。

      谢辞缓缓睁开眼,凤眸之中再无平日半分慵懒,只剩下冰封般的杀意与决绝。

      他低声唤来暗卫,声音冷得掉渣:

      “启动‘惊蛰’。把所有能动的人手都撒出去,接应他。”

      “同时,把我们收集到的,关于王崇古、威远伯等人与狄戎往来、贪墨军饷的证据,抄录一份,匿名送给齐王和楚王。”

      既然这潭水已经浑了,那他不介意,再搅得更浑一些!

      他想护着的人,谁也别想动!

      风雪弥漫的归途,波谲云诡的朝堂,一场围绕着贺知欢生死与帝国命运的巨大风暴,正在疯狂酝酿。而谢辞,已然从幕后,一步步走向台前,准备掀起他的惊涛骇浪。
      好的,我们让时间的车轮继续向前,看看这纷乱时局下的众生相:

      ---

      **第九章:风雪夜归人**

      嘉明十八年,春。

      北境的战火终究未能避免。狄戎铁骑踏破风雪关,守将殉国,边镇接连失守的噩耗,如同凛冽的寒风,终于彻底吹散了帝都最后的繁华幻梦。朝廷震动,百姓恐慌,主战之声一时高涨,然则仓促集结的援军缺乏粮饷,将帅不和,竟在黄河以北与狄戎陷入僵持,战事胶着。

      与此同时,东南流民之乱愈演愈烈,数股民军合流,攻州破府,号称“替天行道”,其势渐成。

      帝国,已然风雨飘摇。

      **北境·无名隘口**

      残阳如血,映照着雪原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贺知欢一身风尘仆仆的玄甲上溅满了泥泞与血渍,他刚刚带领着一支由边军溃卒、猎户和游侠组成的奇兵,突袭了狄戎的一个后勤辎重队,烧毁了大量粮草。

      此刻,他立于隘口之上,望着远处狄戎连营的灯火,目光冷峻。近半年的北境生涯,让他褪去了最后一丝京华少年的模样,皮肤被风沙磨砺得粗糙,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周身散发着经历过血火淬炼的杀伐之气。

      他怀中,那枚羊脂白玉蟠龙佩贴身藏着,冰凉的触感时常提醒着他来自何处,为何而战。谢辞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与物资,成了他在这混乱北疆立足和发展的重要依仗。他依循那名册,确实网络了一批敢战之士,虽人数不多,却皆是以一当十的悍勇之辈,在这局部战场上,屡建奇功,竟也闯出了些许“玄鹰”的名头。

      “贺头儿,查清楚了。”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快步走来,低声道,“这次狄戎大军能这么快突破风雪关,是有人里应外合!妈的,是朝廷里的人,把布防图卖给了狄戎崽子!”

      贺知欢眼中寒光一闪,并未感到太多意外。谢辞早就提醒过他,朝中有人与狄戎暗通款曲。只是没想到,竟是如此丧心病狂,直接出卖关乎国本的边防。

      “证据?”他声音沙哑。

      “抓了个舌头,是狄戎一个百夫长,他醉酒后吹嘘,说他们在京里有大人物照应,稳坐钓鱼台。”疤脸汉子啐了一口,“可惜那小子第二天就被人灭口在牢里了。”

      线索又断了。但指向已然明确。

      贺知欢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家国危难,生灵涂炭,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却还在为一己私利,行此卖国求荣之举!

      他必须尽快回京。北境局势暂时稳住,但根源在朝堂。他需要将这里的确切情况,以及查到的蛛丝马迹,亲自带回给谢辞。

      **帝都·枕霞阁**

      谢辞的日子,表面看来依旧风流惬意。他依然是那个斗鸡走狗、流连画舫的谢家小爷,甚至在国难当头之际,他这般做派更引来了不少清流的非议。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通过错综复杂的商业网络,将江南的粮食、药材、乃至违禁的兵铁,源源不断地设法输往北境及各地忠于朝廷的军队,同时,也在暗中收集着朝中各方势力通敌卖国的证据。

      “少爷,江南来的消息,三大织造已有两家松口,愿意按我们的价格,提供三成份额的棉布,充作军需。”老管家低声禀报。

      “三成?不够。”谢辞把玩着一枚棋子,眼皮都未抬,“告诉他们,要么五成,要么……他们那些走私海贸、偷漏税银的烂账,明天就会出现在都察院的案头上。”

      “是。”老管家躬身应下,又道,“另外,威远伯府最近与吴王府往来密切,似乎在暗中收购京城及周边的粮店。”

      谢辞落子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冷嘲:“囤积居奇,发国难财?还是想卡住北援的咽喉?看来有些人,是迫不及待要跳出来了。”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北境战事惨烈,他已有多日未收到贺知欢的平安信了。

      **吴王府 ·密议**

      “必须尽快除掉贺知欢!”王侍郎(已因“主和”不力被贬,但仍为吴王心腹)面色狰狞,“他在北境屡立战功,再这样下去,军心民意都会倒向他!还有谢辞,他明里纵绔,暗地里不知在搞什么鬼!我们与狄戎那边的交易,绝不能让他们查到!”

      威远伯连忙道:“王爷,侍郎大人,下官已安排妥当。贺知欢不日即将奉密令回京述职,我们在途中布下天罗地网,定叫他有来无回!至于谢辞……他毕竟身份特殊,动他恐引谢家反弹,不如先从他在意的人下手……”

      吴王把玩着一枚玉珏,眼神阴鸷:“就按你们说的办。记住,要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北境,绝不能让他回来。”

      **官道·千里追杀**

      贺知欢带着几名精锐亲信,快马加鞭,秘密南返。然而,刚入河北地界,便遭遇了数波不明身份高手的伏击。对方手段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职业杀手,且对他们一行人的行踪了如指掌。

      “有内鬼!”一次惨烈的突围后,亲信死伤过半,贺知欢肩头也中了一箭,他撕下衣襟草草包扎,眼神冰冷彻骨。他的行踪是绝密,若非朝中高位者泄露,杀手绝无可能如此精准设伏。

      前路必然还有更多埋伏。但他必须回京!

      **枕霞阁 ·惊闻**

      谢辞收到贺知欢遇袭、生死不明的消息时,正在与人对弈。他执棋的手稳如磐石,甚至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对禀报之人道:“知道了,下去吧。”

      然而,当书房门关上,只剩他一人时,他猛地将整盘棋掀翻在地!黑白玉石棋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如同他瞬间被搅乱的心绪。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胸口剧烈起伏。那种熟悉的、失控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比上一次听闻演武场遇刺时,更甚百倍。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内鬼,截杀……这是不想让贺知欢活着回京。对方狗急跳墙了。

      很好。

      谢辞缓缓睁开眼,凤眸之中再无平日半分慵懒,只剩下冰封般的杀意与决绝。

      他低声唤来暗卫,声音冷得掉渣:

      “启动‘惊蛰’。把所有能动的人手都撒出去,接应他。”

      “同时,把我们收集到的,关于王崇古、威远伯等人与狄戎往来、贪墨军饷的证据,抄录一份,匿名送给齐王和楚王。”

      既然这潭水已经浑了,那他不介意,再搅得更浑一些!

      他想护着的人,谁也别想动!

      风雪弥漫的归途,波谲云诡的朝堂,一场围绕着贺知欢生死与帝国命运的巨大风暴,正在疯狂酝酿。而谢辞,已然从幕后,一步步走向台前,准备掀起他的惊涛骇浪。

      嘉明十八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迟。帝都的杨柳才刚抽出些许嫩芽,料峭寒风依旧裹挟着北境的血腥气,吹拂着人心。

      贺知欢在北境建立的功勋与“玄鹰”之名,终究还是通过某些渠道,隐隐传回了京城。虽未大肆宣扬,但在军方和一些消息灵通的世家圈子里,已不再是秘密。这无疑像一根刺,扎在了某些人的心上。

      然而,这一切的暗流,似乎并未波及到枕霞阁表面上的宁静。

      **枕霞阁 ·春日迟**

      窗外细雨霏霏,润湿了庭前的青石板。谢辞披着一件松垮的墨色长袍,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他面前摊着一本棋谱,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距离上次收到贺知欢确认已脱离险境、正隐蔽行踪迂回返京的消息,已过去十余日。按脚程算,早该到了。可人还未见,新的消息也断了。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心底莫名烦躁。他派出去接应的人如同石沉大海,连他布在北境沿线的一些暗桩,这几日也莫名失去了几个联络点。

      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少爷,”大丫鬟揽月轻手轻脚地进来,奉上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门房收到一份帖子,是威远伯府送来的,说是三日后在城外别苑举办春日赏花宴,请您务必赏光。”

      谢辞眼皮都未抬,懒懒道:“回了,就说我感染风寒,不便出门。”

      威远伯府?在这种时候办赏花宴?黄鼠狼给鸡拜年。

      揽月应了声“是”,却并未立刻退下,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老爷那边派人来问,说……说近日外面有些关于表少爷的风言风语,问少爷可知情?”

      谢辞拨弄香灰的手指微微一顿。风言风语?他抬眼,凤眸中掠过一丝冷意:“什么风言风语?”

      “奴婢……奴婢不敢妄言。”揽月低下头,“只听说是从一些武将家眷口中传出的,说什么……表少爷在北境,并非全然依仗军功,似乎……似乎与当地一些江湖势力、甚至是……是狄戎的部落,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

      “砰”的一声轻响,是谢辞将手边的茶杯重重顿在了小几上。茶水溅出,染湿了棋谱。

      “荒谬!”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揽月吓得一颤,头垂得更低。

      谢辞胸口微微起伏,旋即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污蔑贺知欢通敌?这手段不算新鲜,却极其恶毒!尤其是在他即将归来的这个节骨眼上散播,其心可诛!

      是谁?王侍郎的余党?威远伯?还是……朝中其他不想看到贺知欢崛起,或者想借此打击谢家的势力?

      “知道了。”谢辞挥挥手,让揽月退下。他重新靠回引枕,闭上眼,指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看来,对方不仅仅是想在半路截杀那么简单。这是要做实贺知欢的“罪名”,让他即便活着回来,也身败名裂,甚至累及谢家!

      **京郊 ·隐秘山庄**

      与此同时,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庄园密室内,烛火昏黄。

      贺知欢靠坐在榻上,脸色苍白,唇色浅淡,左胸靠近肩胛的位置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色渗出。那日突围后,他虽侥幸甩掉了大部分追兵,却被一名隐藏极深的杀手以淬毒的暗器所伤。毒性猛烈,他强撑着与剩余两名亲信躲入这处谢辞早年暗中置下的产业,便昏迷过去。

      如今虽已醒来,余毒未清,身体极为虚弱。更麻烦的是,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似乎被切断了。派出去打探消息和联系谢府的人,一去不回。

      “头儿,外面的风声不对。”一名脸上带疤的亲信压低声音道,“庄子附近多了些生面孔,像是在蹲守。而且……而且市井间有些流言,对您极为不利。”

      贺知欢咳嗽了几声,胸口一阵闷痛,他蹙眉问道:“什么流言?”

      亲信面露愤慨,将听到的关于他“勾结江湖”、“暗通狄戎”的污蔑之词说了出来。

      贺知欢听完,沉默了片刻,眼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对方这是连环计,杀不了,便要毁了他。

      “我们必须尽快联系上小叔。”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如今局势不明,敌暗我明,只有回到谢辞身边,他才能安心,才能厘清这团乱麻。

      “可是……我们的人出不去,也联系不上府里……”

      贺知欢挣扎着坐直身体,牵动伤口,疼得他额头渗出细密冷汗。他目光落在枕边那枚温润的白玉蟠龙佩上,脑中飞快思索。

      谢辞一定也察觉到了异常,定然在设法寻他。但这庄子恐怕已被监视,常规的联络方式已不可靠。

      他沉吟片刻,对亲信道:“去找庄头,让他想办法,将我在北境得到的那个东西,混在送往城西‘锦绣绸缎庄’的货物里。”

      那是他在查探狄戎后勤线时,意外截获的一份密信残片,上面有一个特殊的印记,他怀疑与朝中内鬼有关。原本想亲自带回交给谢辞,如今只能冒险一试。“锦绣绸缎庄”是谢辞告诉他的一个暗桩,极其隐秘,对方未必知晓。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隐晦的求救与传信方式。

      **枕霞阁 ·夜雨惊心**

      是夜,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地敲打着屋檐。

      谢辞毫无睡意,独自在书房内踱步。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贺知欢绝不是无故失联之人,定是出了极大的意外。

      就在他心绪不宁之际,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

      谢辞眸光一凛,闪到窗边,低声问:“谁?”

      “惊蛰三号。”窗外传来暗卫特有的低沉嗓音,“城西绸缎庄收到不明物件,标记为‘玄鹰’急件。”

      谢辞立刻开窗,接过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挥手让暗卫退下,他迅速回到灯下打开。

      里面是一块沾着些许暗褐血迹的羊皮纸残片,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形似三足乌的诡异印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没有只言片语。

      谢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是贺知欢贴身收藏重要物件的习惯!他送来的不是信,而是物!这意味着他处境极其危险,连写信的机会都没有!这残片和印记,是他拼死送出的线索!

      而那血迹……更是触目惊心!

      他受伤了!而且不轻!

      谢辞死死攥着那块羊皮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凤眸之中,风暴骤起,担忧、愤怒、杀意交织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贺知欢还能送出东西,说明他还活着,并且在一个相对安全,但被隔绝的地方。城西绸缎庄未被破坏,说明对方尚未察觉这个暗桩。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三足乌印记上。这个印记……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间,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闪过脑海——去岁宫宴,吴王腰间所佩的玉珏上,似乎就刻着类似的纹样!

      吴王!

      原来是他!

      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主和派的核心,与狄戎暗通款曲的最大嫌疑者,截杀贺知欢的幕后主使,散播谣言的推手!

      谢辞缓缓坐倒在椅子里,看着窗外漆黑的雨夜,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冰冷而充满戾气。

      很好,吴王,你彻底惹怒我了。

      他原本还想陪着这些人慢慢玩这朝堂游戏,但现在,他不想等了。

      他按下书案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一道暗门无声滑开。他走入其中,对着黑暗沉声下令:

      “启动‘地网’,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贺知欢的位置。”

      “同时,把我们掌握的所有关于吴王结党营私、贪墨河道银两的证据,还有他与狄戎使节秘密接触的线索引索,想办法‘送’到齐王和楚王手里。记住,要做得干净,像是他们自己查到的。”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绝,“让江南那边,可以开始动手了,先从王家和威远伯家的产业开始。”

      既然你们想玩大的,那我便奉陪到底!

      嘉明十八年的春雨,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挥之不去的潮气。

      当谢辞根据暗卫“地网”拼凑出的线索,亲自带人找到京郊那处隐秘山庄时,已是收到那血染印记的三日后。庄子的暗哨已被清除,留守的两名贺知欢的亲信伤痕累累,却仍死死守在主屋门外,见到谢辞如同见到救星。

      “他人呢?”谢辞的声音因连日来的焦灼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凤眸扫过紧闭的房门。

      “主子在里面……伤势反复,又发了高热,刚服了药睡下……”

      谢辞不再多言,一把推开门扉。

      屋内药气与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烛火摇曳。贺知欢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唇瓣失却血色,呼吸略显沉重。左胸处的绷带依旧刺目,整个人像是被风雨摧折过的青竹,带着一种脆弱的坚韧。

      谢辞的心像是被细微的针尖刺了一下,脚步却不曾停顿。他走到榻边,伸手探向贺知欢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似乎是感受到熟悉的冷香和动静,贺知欢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在谢辞那张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藏着风雷的脸上。

      “小叔……”他声音沙哑微弱,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并无多少惊惶,仿佛料到他会来。

      “闭嘴。”谢辞打断他,语气算不上好,动作却利落,回头对跟进来的心腹大夫低斥,“还杵着作甚!”

      一阵忙乱的诊治、重新清理伤口、灌下汤药。谢辞就站在一旁看着,抱臂而立,面色沉静,唯有在见到那狰狞伤口和大夫剜去腐肉时,负在身后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

      贺知欢意识不算清明,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但在那令人安心的冷香笼罩下,他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松懈,再次陷入沉睡。

      谢辞这才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他拖过一张椅子坐在榻边,看着贺知欢因高热而泛红的脸颊,忽然伸出手,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

      “能耐不小,嗯?”他低声哼道,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让你去北境历练,没让你把自己折腾成这副破布娃娃的样子回来。还得劳动小叔我亲自来接。”

      昏睡中的贺知欢自然无法回应。

      谢辞盯着他看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拿起旁边水盆里浸着的冷帕子,动作略显笨拙地敷在他额头上。

      “真是欠了你的。”他喃喃自语。

      **晨光与试探**

      天光微亮时,贺知欢的高热退去,彻底清醒过来。伤处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感清晰传来,但他精神尚可。一睁眼,便看到了坐在榻边椅子上,以手支额,闭目养神的谢辞。

      他依旧穿着昨夜的墨色长袍,衣襟微皱,眼下带着淡淡的倦色,显然是守了他一夜。

      贺知欢心头微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蔓延。他刚想动作,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谢辞立刻睁开眼,凤眸中瞬间恢复清明,对上贺知欢的目光。

      “醒了?”他语气平淡,仿佛昨夜那个小心翼翼敷帕子的人不是他,“还以为你要睡到日上三竿。”

      贺知欢忽略了他的调侃,挣扎着想坐起来。

      “乱动什么?”谢辞皱眉,伸手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力道不容拒绝,“嫌命长?”

      他的手隔着薄薄的寝衣,传来温热的触感。贺知欢身体一僵,动作顿住。

      “给小叔添麻烦了。”他低声道,垂下眼帘。

      “知道麻烦就好。”谢辞轻哼,收回手,姿态慵懒地靠回椅背,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关切只是错觉,“说说吧,怎么回事?弄得如此狼狈,还让人泼了一身脏水。”

      贺知欢定了定神,将途中遭遇数波精准伏击、亲信折损、自己中毒受伤,以及外界关于他“勾结外敌”的流言,简略地说了一遍。

      谢辞静静听着,指尖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直到贺知欢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流言是从几个武将家眷口中传出的,背后有威远伯府和王家旧部的影子,最终指向的,是吴王。”

      贺知欢眸光一凛:“吴王?”

      “嗯。”谢辞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你查到的那个三足乌印记,是他的私印。截杀你,污蔑你,都是他的手笔。看来,你在北境是真的戳到他的痛处了。”

      他看向贺知欢,凤眸中闪过一丝戏谑:“感觉如何?被当朝亲王如此‘看重’。”

      贺知欢迎着他的目光,苍白的脸上并无惧色,只有冰冷的锐意:“他越怕,证明我做得越对。”

      “口气不小。”谢辞挑眉,似乎很满意他这个回答,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试探,“不过,你昏迷的时候,倒是乖觉,抓着我的袖子不肯放,口口声声喊着‘小叔别走’……啧,原来我们贺小将军,也有这般依赖人的时候?”

      贺知欢耳根瞬间漫上薄红,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但看谢辞那促狭的神情,又不似作伪。他抿紧唇,避开谢辞的视线,硬邦邦道:“……伤重迷糊,胡言乱语而已,小叔不必当真。”

      “哦?胡言乱语?”谢辞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廓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可我听着,倒是情真意切得很呐。”

      贺知欢:“……” 他干脆闭上眼,假装伤口疼痛,拒绝回应这恶劣的调侃。

      看着他这副难得吃瘪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谢辞心情莫名好了许多,低低地笑了起来。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晨曦透过窗纸照进来,驱散了些许阴霾。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