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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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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如幕布,画家在黑色的画布上点上月亮与繁星。
皎洁的光辉落在开了几个花苞的桂花树上。
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距离桂花树约远处的墙边放有一个梯子,梯子顶上的墙顶坐着两个女子。
“小姐,你在看什么?”
梳着双丫髻,穿着淡粉色比甲的冬枣,仰头望了一下天,又扭头看向许其乐。
她的双脚正一前一后晃动,天蓝色裙摆随之摆动,身子后仰,双手撑着,指节抓着墙体,指尖泛白,乌发垂离身后,微风吹过,发丝被撩拨而动。
她眨巴着杏眼凝视夜空,嘴角弧度扬得高高的,心情似乎不错。
“看星星啊!”
冬枣凝神看一会,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小姐,你你不怕高了?”
许其乐曾跟冬枣说过她怕高,那是在她得知自己要被替嫁那天的夜晚,与今日一样的夜色。
替嫁前一天的申时,于管事传话,说是老爷让她去松风堂。
松风堂是府里厅堂,一般有大事商量才用得上,可这种时候一般不会叫许其乐。
她去松风堂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又闯祸,又要被罚了。
关键是她才刚醒来不久,连房门都未踏出一步,闯哪门子祸?
许舒文闯大祸还差不多,竟敢给大名鼎鼎的裴阎罗带了一顶绿帽子。
冬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两个人整整絮絮叨叨一个正午。
未曾想到,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好消息变成了坏消息。
许胜说让她代替许舒文嫁给裴阎罗,连半分辩驳都不听,扔下话就走,不知是心虚,还是怕她发疯。
她与冬枣一同回到花悦院时,眼前的木箱子让她们脚步一顿。
约几十台看起来装得下她一人,系着红绸带的的红木箱正摆放在她的院子里。
将原本宽敞能装下一两百个人的院子,挤得只可一人同行。
还不止,院内的廊道上还站着许多陌生的面孔。
许其乐扫视一遍,刚穿来不久,都不认识。
她凑到冬枣耳边问,“这些人都是我们院里的。”
冬枣也是一脸困惑地摇了摇头,“不是,花悦院只有十几个人,没有这么多。”
站了半响,忽然又有一台木箱子被四个小厮抬了进来,于管事跟在旁侧叮嘱小厮们小心,别磕碰。
许其乐转头,于管事也注意到了她,上前行了礼,并指着院里红木箱解释道,“小姐,这是裴府送来的聘礼,老爷吩咐我们送来花悦院。”
许其乐双手握拳,短甲嵌入掌心,鼻翼一张一缩着,红眼盯着木箱,犹如老匠用铁锤一点点将铁钉钉在木箱上。
速度真快!她好像有一身神力然后把这些全部扔到黑洞里去。
于管事见此情此景,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惊恐地退后了几步,“小姐,府中还有其他事要忙,小人便先退下了。”
而站在院内其他人也纷纷行礼,匆匆进了屋里忙活起来,活脱脱像是有什么要她们命的人在追她们似的。
一阵风忽过,一枚落叶孤零零坠地。
冬枣缩着脖颈,低头看着脚尖,不敢出声。放在腹中的双手攥得发白,不见血色。
许其乐缓过来时环顾了一下四周,院中只剩下她与冬枣两人。
不是吧,她只不过生气一会,至于吗?
她脑光一闪,算是想起来从前原主生气时做的事。
乱摔东西,拿东西扔人,拿下人当出气筒。
她整个人一下瘫软了下来,朝屋内走去,冬枣也跟着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一会儿也跟上去了。
当晚,花悦院围墙边出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月亮的光辉格外会照顾人,足够光辉下的许其乐看清周围的环境。
她登上梯子爬上墙顶,想着往下跳,但看到那高度又退缩,说高不算高,可是也不低啊!
冬枣爬上来时看着呆坐在墙上不动的许其乐,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这墙有点高。”
她语气微颤,身子绷紧不敢动。
冬枣:“那...不逃了?”
不可能!
正当她狠心闭上双眼,准往下跳时被守在院子里的人发现,被逮了回去。
她被大骂一通,冬枣本想替她求情,被她挡了回去。
她倒是没事,反正她要嫁人,再怎么惩罚也不会太重。
冬枣可就不一样了,在这皇权至上的朝代里,奴婢的命如蝼蚁。
许胜拿她没法办法,又为防此事再次发生,吩咐下人将她的卧房围得密不透风,要是让她跑了,便将他们发卖出府。
....
“没事,只要不看下面,就不怕!”
许其乐始终仰着头。
冬枣又指了指她的脸,“小姐,你为什么要用帕子捂住鼻子?”
她扭过头,看上去有些滑稽,“因为你家小姐我不喜欢桂花香。”
冬枣准备起身:“奴婢,带你去别的地方?”
许其乐制止了她,“不用,它花只开了一点点,距离这么远,又捂住鼻子闻不到的。”
秋夜凉如水,做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冬枣搓了搓上臂,双手合十哈气,驱赶寒意,“小姐,秋夜凉我们回屋吧。”
“不要。”许其乐直截了当拒绝,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好像继续待,“你先回去,我再坐会。”
冬枣不明所以,视线落在她身上。
皎洁的光辉不知何时洒在她的天蓝色束腰裙上,显得格外纯粹与优雅,这一点都不像她。
“小姐,你一直坐在这个地方,是在想什么事吗?”
许其乐上下点点头,她就是在想一件事,“冬枣,你说二皇子与裴大人不和,而许舒文怀的又是二皇子的孩子,对吧?”
对于许舒文怀的是谁的孩子,外面不确定,可许府有几人却知晓。
贴身伺候许其乐的冬枣也在其列。
冬枣点头应和,“对啊。”
冬枣心里嘟囔:要不是大小姐怀二皇子的孩子,老爷怕落了裴大人的面子。小姐也不会被替嫁到裴府。
“哎!哎!哎!”许其乐想拍手表示赞同,忘了她坐在墙顶,手一离开墙体,身子便开始前后摇晃,吓得她又赶紧将手放回原位,继续道:“要是这样的话,他更应该娶许舒文才对。”
冬枣眨了眨,好奇地问:“为什么?大小姐都怀了二皇子的孩子,怎么可能嫁给裴大人。”
许其乐踢踏双脚:怎么不能,许舒文怀孕的事又不是一天才会发生的,这二皇子明显是要裴砚沉难堪,要不然也不会再临近婚期的前一天爆发。
这不就是一计计谋嘛!
同理裴砚沉也可以反击啊!
“如果许许舒文嫁给他,生下二皇子的孩子,二皇子一欺负他,他便可以让二皇子孩子当他的面喊他爹,气死二皇子,多爽啊!”
许其乐说完还连连点头:这样许舒文也就没空来找她麻烦,而齐姨娘与许父肯定得为此费心,齐姨娘没空算计她,许父没空管她,哪会像现在这样,干啥都不方便!
“这样京城一定会每天上演大戏,你家小姐我便带着你搬个小板凳,手里端一盘香喷喷栗子糕,坐着看戏,甚好甚好。”
许其乐乐得肩一耸一耸,露出白齿,白得发亮。
方才的优雅仿似滤镜碎了一地,她笑得往后仰了仰,不经意间余光扫过远处的凉亭,竟站了人。
夜晚光线昏暗,许其乐定睛一看,冬枣比她先认出亭中人的身份,慌张地扯了扯她,“小姐...小姐...”
语气急促,却不敢高声,还带着微微颤音,吞吞吐吐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许其乐还没看清,就被她扯得坐不稳,连忙阻止道:“冬枣,别扯了,等下摔下去了。”
冬枣停了下来,定了定心神,“小姐,是...是裴大人。”
许其乐惊异嗯了一声:这人不是出去了吗?这是又回来了?要不要这么巧!
下午那件事后裴砚沉留在了府里用餐,她跟着蹭一顿。
酉时半刻,她正舒服的窝在软榻上,翻看她自己带来的杂书时便听冬枣说他又出去了。
那时她想到的是:明日好吃的又没了。
裴府归王伯管,而王伯一般都听裴砚沉的,他不说话便是默认这些人的行为,这倒是没什么好说。
可这气许其乐却是忍不了,她本身就不是自愿穿的,还不如送她回地府,与人团聚呢?
平白受这气,原主倒是与自己娘亲团了聚。
冬枣见到她又愣住了,急得额角冒汗,又微微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姐、小姐...”。
许其乐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注视凉亭,亭中不止有裴砚沉一个人。
夜里裴府的廊道挂有灯盏,虽小却够照亮,到戌时便会有小厮将灯盏中烛火灭了。
烛火随风摇曳,明明暗暗,却也能看清。
其中最引人注目便是头戴素银冠,披着一黑毛毡披风的裴砚沉。
她八卦的主角,不过这人不是出去了,怎又回来了。
此时他面无表情,像是方才许其乐说的不是他一般,但她知道他听见了她的话。
因站在他左侧年轻男子笑得直不起腰,一身红色锦绣华服,绣着繁复精致的暗纹;瘦且精致的脸,细长微挑的眉下有一双桃花眼,生得风流倜傥,手里摇着扇子,与裴砚沉简直是两个模样。
许其乐嘴角抽了抽,披着披风摇扇,这是热,还是有病。
许其乐感觉自己的视力倒是比以前好多了,都能看见那扇面画的是竹子。
裴砚沉的原本院子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竹字,不愧是好友,喜好一致。
她不用猜也知道,这名少年是谁。
容景澜,大盛朝容国公府的世子,一出生便受尽宠爱,小时张狂无比,长大之后更是。
容国公倒是管过。每一次容景澜一闯祸,国公府便传出容国公的怒声。
不过,不到片刻便销声,老夫人极宠爱这唯一的孙儿,自然不让容国公动棍棒,万一打坏可咋办。
虽张狂些却从未闹出过人命,与狐朋狗友最常去便是西街烟花柳巷之地。
许其乐都得避其锋芒。
说起来,容景澜与裴砚沉的相识,就是因王伯那件事。
与他玩耍的人中有一世家子弟王仁,父在朝中官职不高,他便到处借着容景澜的势行事。
裴砚沉高中状元之后,自是在京城引起不小轰动。
为官者,有的让自家儿子像他学习,有的嘱咐与其交好。
王仁听了后不仅没向其学习,反而摔杯,拍桌嘲讽,“裴砚沉是个什么玩意,不就是中了个状元,能比得上容世子。”
他父亲怒其不争,“人家好歹中了状元,你倒是拿个进士回来。”
京城中世家子弟当官也得通过科考,只要能考上无论名次,单论其父在朝中的位置,仕途自是不必说。
说完他便甩袖离开后,王仁将能砸的都砸了,贴身小厮见状深怕他将怒气发在自己身上,便将王伯摆摊的事告诉他。
裴砚沉将王伯解救出来时,碰到被王仁抬出来救场的容景澜。
容景澜虽纨绔,但并不代表不懂年仅十九岁状元代表什么。
他没有偏帮,反而跟裴砚沉道了歉,哪知人家不理他。
从小没有受过挫的他越发感了兴趣,京城人也乐得看个热闹,容国公倒是让他不要去惹。
可容景澜可不会听,为此连之前交好的狐朋狗友也不来往,包括王仁。
渐渐地,不知怎么滴,两人慢慢走到一起,那段时间有裴砚沉出现的地方必定有容景澜。
而站在裴砚沉右侧是陆欢,手里依旧拿着他平日的那把剑。
空气一片寂静。
哦,不对,容景澜还在笑个不停。
少倾,笑声停了。
笑够的他一手倚在裴砚沉的肩上说了什么,许其乐又不是习武之人,视力是好点,耳力却没有那么好,听不见他跟裴砚沉说了什么,只见裴砚沉的眉头皱得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犹如冰雪,无比冰冷。
许其乐秉持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跟他们打了招呼,“裴大人跟容世子,也出来赏月?”
裴砚沉没有接话,容景澜用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眼,又向后仰,朝对侧的陆欢看去,见陆欢未接他的茬,气得他收了扇,立正了身子。
一阵风忽过,桂花树的树叶被吹得簌簌响,许其乐腰间彩铃也跟着发出清脆的‘铃铃’声。
夜幕已深,随即气温低,现在风一过,瞬间冷意一下子爬上了许其乐的身。她伸手点点旁边的冬枣,又指了指梯子,示意她下去。
被惊住的冬枣回了神,下了梯子,在下边守在,扶着梯子等待她。
她撑着身子挪到梯子边上,提了提裙摆,露出的云头锦履慢慢踩在梯子上,月光被吹来的云层遮住,墙距离廊道远,烛火照不到。
她只能凭感觉判断,脚一点点探寻。
终于下到倒数第二层,冬枣抬手去扶。
许其乐摆摆手,让冬枣走到梯子旁边,往下跳。
“嗷!”右脚一阵抽痛,她一下坐到了地上。
还好不高,摔得也不痛。
冬枣见及似才想起她今日不小心伤到右脚,蹲下去扶她站起来。
许其乐在冬枣的搀扶下一瘸一拐来到凉亭台阶下。
由白石堆砌而成,不高,一共六阶,要是没有伤到脚,登上去轻而易举,也就几秒钟的事。
低头,望了望右脚,还在隐隐作痛。
凉亭中三人神态各异。
容景澜面带笑,却不达眼底,陆欢双手抱剑,微微抬了抬下巴。而处于两人中间,身为她名义上的夫君裴砚沉则是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