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1116星区》16次输入

9、无声的试探

　　别院的清晨是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中到来的。杨佳若一夜浅眠，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醒，仿佛又回到了刚失去林屿后那些无法安睡的夜晚。空气中那股白松香混合矿物的气息似乎更深地渗入了骨髓。
　　早餐依旧准时送来，依旧是沉默的侍女。但今天，餐盘旁多了一小叠折叠整齐的衣物。她展开一看，是一件质地更柔软些的月白色细麻中衣和一条同色长裙，比昨天那套合身不少，但款式依旧简单到近乎朴素，没有任何纹饰，像是某种统一发放的囚服。她注意到领口内侧有一个用墨线绣的、极小的数字符号，似乎是编号。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屈辱感漫上心头。
　　她换上衣服，宽大的袖口和略长的裙摆依旧提醒着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她抱着糯米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被精心计算过的庭院景色，感到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而沉重。
　　上午过半，院门再次无声开启。这次来的不是侍女，而是一名低阶的仆役，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本书页泛黄、边角卷曲的线装书。他走到廊下，将托盘放在地上，躬身行了一礼，依旧一言不发，迅速退了出去。
　　杨佳若警惕地看着那本书，没有立刻去拿。等了片刻，确认无人，她才慢慢走过去。书没有名字，封面破损严重。她小心地翻开，里面是一些用毛笔誊写的诗句，字迹工整却略显呆板。她连蒙带猜，勉强认出似乎是些咏物抒情的启蒙诗，内容浅显，但她读起来依旧磕磕绊绊，很多字不认识。
　　这让她想起刚和林屿在一起时，他兴致勃勃地给她安利一款文字量巨大的古典武侠游戏，里面满是佶屈聱牙的诗词和古文。她看得头晕眼花，耍赖不肯玩。林屿就一边自己玩，一边把剧情和诗词用大白话翻译给她听，还故意篡改得搞笑无比，把她逗得前仰后合。此刻，对着这真正的、陌生的古诗文，无人翻译，只有冰冷的寂静，酸楚瞬间淹没了她。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仔细检查书页的每一处—纸张的质地、墨迹的深浅、有无特殊的折痕或标记、甚至凑近闻了闻墨的味道—像检查一件即将穿上身的赞助商服装，寻找任何可能隐藏的陷阱或线索，一无所获。这似乎就是一本普通的、甚至有些粗劣的启蒙读物。
　　午后，托盘再次被送来。这次是一碟造型精巧、颜色粉嫩的点心，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她腹中饥饿，但警惕性更高。她掰下一小块，没有自己吃，而是走到庭院角落，小心地放在一队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附近。蚂蚁们绕道而行，对点心毫无兴趣。她又等了很久，点心没有任何变化。
　　杨佳若内心想到：他到底想干什么？用食物下毒？用书本传递信息？还是仅仅用这种枯燥和未知来消磨我的意志？他就像在调试一个复杂的程序，输入不同的参数，观察输出结果。而她就是那个该死的程序。
　　傍晚，宁川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院门口。他没有看那本书和点心，目光直接落在她身上，扫过她换上的新衣，在她因疲惫和警惕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看来，这里的安静尚能忍受。”他开口，声音如同玉石轻叩，听不出情绪。
　　杨佳若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害怕说多错多。
　　宁川的视线掠过那本被翻动过的书和那碟未曾动过的点心，并未追问。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放在裙摆上的手。
　　“手，”他忽然说了一个字。
　　杨佳若一愣，下意识地松开手，看到自己指甲因为焦虑，不知不觉掐进了掌心，留下了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宁川的目光在那痕迹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几乎无法捕捉，随即移开，仿佛只是记录下一个无关紧要的观测数据。“习惯这里的环境，对你没有坏处。”
　　说完，他再次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和满院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在他眼中，她似乎只有一个身份—需要被严密监控和破解的“观测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