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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古器的低语

　　宁川离去后，庭院再次沉入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杨佳若看着那碟没有动过的点心和那本晦涩的诗集，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实验室玻璃箱里。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以一种令人窒息的可预测性重复。侍女、食物、寂静。宁川没有再出现，但她能感觉到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无处不在。她继续着她的微小反抗和观察：记录日光移动的角度以大致判断时间、尝试用不同的音调对糯米说话观察守卫是否有反应（没有）、甚至偷偷将一根细小的枯枝藏在袖子里—一个无用却能带来一丝微弱掌控感的小动作。
　　第四天下午，院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来的不是仆役，而是两名身着深色劲装、气息冷硬的侍卫。他们抬着一个不大的、铺着黑色绒布的托盘，上面放着的物件让杨佳若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几块青铜碎片。
　　它们大小不一，边缘锐利，表面覆盖着斑驳的绿锈和深色的泥土痕迹，仿佛刚从某个阴暗的墓穴中被掘出不久，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金属氧化后的冰冷气息。最大的一块上，隐约可见刻着某种扭曲而古老的纹饰。
　　侍卫将托盘放在廊下的石阶上，便像两尊门神般退到院门两侧，目光平视前方，不再看她。
　　杨佳若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慢慢走近，那股属于地下和死亡的冰冷气味更加清晰。她强迫自己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最大那块碎片的边缘—冰冷、粗糙，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死寂感。
　　这触感让她瞬间被拉回和林屿一起参观博物馆的那个下午。他趴在一个青铜鼎的展柜前，鼻子几乎要贴上玻璃，兴奋地指着上面繁复的雷纹和夔龙纹对她低语：“看这铸造水平！这范线！这氧化层…起码两千多年了，想象一下它刚铸成时金光闪闪的样子…”他眼里闪着光，仿佛能穿透时光触摸到历史的温度。而此刻，她指尖的只有冰冷和腐朽。
　　宁川想要她做什么？辨认这些碎片？她怎么可能懂！
　　恐慌过后，一股倔强冒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前的碎片从“考古文物”的框架中剥离出来。她不再试图去理解纹饰的含义，而是像审视一件送来做拍摄道具的破损古董仿品一样，用挑剔的目光去打量它们。
　　她拿起较小的碎片，用手指腹感受不同区域锈蚀的颗粒感差异。她将碎片对着光，观察不同角度下绿锈折射出的微妙色差。她尤其专注于那些刻痕—它们的深度、走向、转折处的角度。
　　渐渐地，她发现了一些不协调的地方。最大那块碎片上的主纹饰，风格雄浑有力，线条古拙。但在其边缘衔接处，有一小段极其细微的辅助纹饰，线条似乎更“软”一些，转折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流滑”的意味，与主体纹饰那种铿锵顿挫的感觉格格不入。像是…不同时期的工匠的手笔，或者后期被人为修改添加过。
　　另一个小块碎片上，刻痕边缘的氧化程度似乎与周围也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她抬起头，发现宁川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院门口，正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已经看了很久。他今天穿了一件更显清瘦的深灰色长袍，整个人几乎要融入院角的阴影里。
　　“看出什么了。”他开口，不是疑问，而是平淡的陈述。
　　杨佳若心脏一紧，握紧了手中的碎片，冰冷的边缘硌着掌心。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冒险。她指着那处不协调的辅助纹饰，小心说道：“这里…这里的‘笔触’…好像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有点…嗯…‘风格不统一’？”她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最接近的描述词。
　　她又指了指那块氧化程度有异的碎片：“还有这里，颜色…好像更深一点？像是后来…‘补过’的？”她不确定“补”这个词是否准确。
　　宁川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在那两处地方停留了片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杨佳若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无意识中想捻起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没有评价她的说法，也没有追问。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对那两名侍卫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
　　侍卫立刻上前，小心地—几乎可以说是恭敬地—将那些青铜碎片连同黑绒布一起收回托盘，迅速抬离了院子。
　　宁川的目光最后在她脸上扫过，那眼神依旧深不见底，难以解读。但他离开时，脚步似乎比平时慢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院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指尖残留的铜锈味和冰冷触感。她不确定自己刚才那番话是对是错，是引来了更大的麻烦，还是…暂时通过了某个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