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13、朋友圈里的那个女人

　　【王经理原本打算和小三在事情败露的第二天就逃到国外，万万没想到的是，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原配就发现了这件事。
　　原想推她出去顶包，好歹能让她转移原配的注意力，为他和小三的逃跑争取点时间，可他却没想到一个小喽啰身边居然有了不得的人物。】

　　林芊潼盯着自己敲下的大纲，酸疼的肌肉在停下敲打的那刻缓缓颤了颤。
　　落地灯下的光撒在她的手指上，虽然她的手指晃动的频率并不高，晃动的角度也不大，但她还是看到了。
　　心上颤了下，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一刹那，她就想起了自己闺蜜要和陈宇淇为自己的权益据理力争。
　　那会儿，孔允真列出了理由，说30欧就是一个封口费，但那是给公司的利益，而作为员工冒着生命危险去取这份合同却没有得到补偿，这不合理。
　　在一边听着的林芊潼，彼时心已经被提到顶点。
　　她眼睁睁看着孔允真昂首和陈宇淇谈条件，但自己却没有办法做半点的阻拦。
　　尴尬的劲头一直在那里。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替别人尴尬，也要同时为自己尴尬。
　　真是活久见。
　　不过，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陈宇淇居然没有思量多久，就开口说这个月会给多一倍的工资，医药费由公司负责，休息期间薪资照发。
　　想起当时陈宇淇不需申请就说出这些话，她不由得想起同事说的“陈总”。
　　其实一开始在听到“陈总”的时候，她也很困惑。
　　当年搞理科的男孩怎么摇身一变就变成“总”了？莫不是家里有矿？
　　后来，她从Jessica那里模糊猜测，这应该是他和别人合伙开的公司，可工资这么容易就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吗？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正巧这时，孔允真打来电话，给了她一个问题的宣泄口。
　　“这有什么？合伙也是老板啊。”
　　“可是这么轻易就决定，也太奇怪了。”
　　“嗯？”
　　“他不用和对方商量的吗？”
　　“不知道，兴许是他自己掏腰包发给你的呢？”
　　林芊潼的嘴角往旁边一扯，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么做会痛。
　　她在感觉到痛处的瞬间，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发出之前拔智齿后疼痛会发出的漏风声音：“不......可......能。”
　　她这一声发得艰难，把孔允真逗笑了。
　　“算了，不说了。”
　　林芊潼艰难发完这几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刚挂，她的手机就弹出一条信息。
　　——合同签了，新项目由你负责。
　　扑通扑通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蹦跳。
　　她把手伸向自己的胸腔，感受到了某种热烈。
　　落地灯带出来的黄色光晕让她有些发晕，但又不是看不清，她只是被慢慢地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五年前的那个世界。
　　毕业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如此激动的时候了。在意识到成为牛马，成为耗材后，作为人本身的能量也在逐渐耗尽。
　　她正在变成一个逐渐没有灵魂的人，笔下的东西偶尔会因为痛苦而变得流动，但大多数时候会在无聊中变得干瘪。
　　然而......
　　此刻......
　　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站在以红色幕布为背景的报告厅里发光发彩的人。
　　那个人自信，会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在台上侃侃而谈，就好像Ted里面可以自由运用词汇和案例的人。
　　她也一度以为这个人会有光明的未来，然而出社会后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是个青铜，不过是表面被暂时有了浮华的外包装，而实际上内在的装备，根本不够用作上战场。
　　当手机跳出弹信息框的声音，面前的光晕逐渐消失，她将对过往回忆的思绪收回来。
　　——我觉得吧，他对你有意思。
　　扑通扑通，是心脏晃动的声音。
　　林芊潼抬头看着头上的吊灯。
　　晶莹剔透的吊珠没有晃动，可她却有着置于断裂地带的感觉。
　　她撑着头，半闭着眼，做了个深呼吸。
　　睁眼的那一刻，她看到手机再次弹出了信息。
　　工资到账。
　　欢愉就是在这种瞬间出现的。
　　她赶紧点开银行app，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这种进账的日子了，之前为了活下去，她甚至总是熬夜凌晨薅羊毛。
　　兴奋并没有持续很久，在意识到自己还有不知多久的债务要还，她的心一下沉到了底。
　　叹了口气，她把钱转出来，然后微信转给陈宇淇1000。
　　钱过去，对方还没收款，可她已经觉得肉痛了。
　　想到那是自己顶着烈日，忍着恶心的公交味，挨着一次又一次客户的骂换来的，她就不住摇头。
　　过了一会儿，钱被对方接收。
　　同时一条信息发过来。
　　——你能过来一趟吗？地址是皇城酒店。
　　林芊潼盯着这条信息足足看了五分钟，然后才给对方回了句：需要我做什么？
　　然而陈宇淇那边没有回应。
　　她看了眼外边昏暗的天色，顿了顿，又给陈宇淇打电话，但那边一直打不通。
　　想了想，她收拾出门。
　　皇城酒店离她家不近，她转了好几趟地铁线才总算到了底下，但进去溜了一圈，却发现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她接连发了好几条信息，但对方都没有回复。
　　林芊潼走到前台，问了下今天登记的客人名字，但前台工作人员出于保密理由不肯透露任何的信息。
　　焦躁来临之前，她的手机震了下。
　　三个字直接让她心上浇了一盆冷水。
　　——不用了。
　　她烦躁抬起头，正想念念有词让自己爽一把时，她看到落地窗，磨砂玻璃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细节模糊，可轮廓却是清楚的。
　　那些年看着他的背影过活，挺过无数个思念、渴望的平凡日子，她不可能会认错。
　　虽然不在外边，可她就是会变得蹑手蹑脚，就怕是一个冲动跑过去，站在外边的人会忽然往里面看。
　　她不能被他看见，因为他旁边站着的人。
　　从轮廓和举手投足的身影来看，那是个女人。
　　林芊潼躲在墙后面。
　　原本那是听不见的，可奇妙的是，落地窗附近刚好破了个洞，不大，但是站在墙那处已经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千里迢迢回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女生的声音带着非常明显，非常明显的醉意。
　　躲在一处的林芊潼不免皱紧了眉头。
　　“为了什么？”她听到陈宇淇问，彼时心更是紧了一分。
　　“当然是为了和你相遇，为了重新在一起啊。你说，你愿意和我重新在一起吗？”
　　“嘘！”
　　突然间没了声音。
　　躲在一边像个老鼠人一样，林芊潼厌恶此刻这样的自己，可她的脚却没法挪开。
　　她悄悄侧过头，去看那个模糊的磨砂玻璃。
　　看到女生的手指伸过去，好似放在陈宇淇的嘴上，那种熟悉的，可怕的，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有的感觉回来了。
　　嫉妒，这是她极其厌恶的一种情感。
　　未曾喜欢过陈宇淇之前，她从未有过，可喜欢这个人之后，她发现这种感情出现的频次很多，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只不过她没想到在自己说结束后的五年，它会再一次出现。
　　“说啊，快点。”忽然间，女生的声音带了点撒娇。
　　林芊潼听不到陈宇淇的回答，心里焦灼，可是她又极其害怕对方会给出一句回应。
　　不要。
　　不要。
　　她紧紧闭着双眼，慢慢抬手，打算捂住自己的耳朵，就在这种捂住的间隙里，声音还是毫不留情地往她耳朵里钻。
　　她听到他温柔的声音里面带着笑：“愿意。”
　　猛然间，她睁开了眼睛，手指止不住轻颤。
　　她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愤怒，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那一处燃烧，而更让她气愤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生气。
　　明明几年前就斩断了联系，怎么会又产生这种该死的情感？
　　轰！
　　天边炸起雷响，她被这声音吓得整个人倚靠在一边的墙上。
　　因为这声雷响，外边的一切变得更亮更清晰，她在模糊的玻璃里面甚至都看到了细节。
　　陈宇淇无奈的表情，以及一边拉着他的手的女生醉酒后有些迷离的表情。
　　她转过头去，手贴在心脏处。
　　前台的人看到了她，顿了顿后，打开隔板向她走来。
　　“这位小姐，你怎么了吗？”
　　“我没事。”
　　前台说要扶她先坐一下，林芊潼立刻摆手。
　　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着了，每多待一分，她就会想起刚刚白色闪电划过后那些细节。
　　她觉得那个女生很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喝点热水？”
　　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再不走就要错过今晚的末班车了，或许公交还有额外的选择，可是她不想再坐公交了。
　　“不用了，谢谢。”
　　她逃一样地跑出了皇城酒店。
　　外边没有雨。
　　雷暴后的天，颜色变得诡异，天边挂着奇怪的血红色，周围的温度也变得高了起来，呼吸都要用上很大的劲。
　　这就是夏天。
　　她想起了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时候，无意中了解到在他附近徘徊的无数个情敌的时候，都有这种夏天的陪伴。
　　刚刚陈宇淇和那个女生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了人。
　　她扭头，正打算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由于最近谈的生意里涉及到的奔驰车比较多，前方一辆奔驰车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无意转过去看，没想到那个女人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而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渣。
　　这个女人，她见过，是那个在朋友圈里和他一起合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