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斯曼冰川消失之前》执笔十二画

14、她需要战斗

　　回到住处的地方已经很晚了。
　　她拖着疲惫的躯体，想到刚刚狼狈跑着去赶地铁差点没赶上末班车的自己，头仰着贴在门上。
　　窗外“唰”的一声令她在这种疲惫的状态下还得打起精神。
　　楼上邻居在洗铁皮屋顶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听到一来一回的一句“好了没”，“好了”，这也就算结束了。
　　她已经累到没有心力走过去找把椅子坐下，于是就顺着门后缓缓落在地上。
　　看着外边的生锈铁栏杆，她想起了自己毕业后辗转到另一个城市的生活。
　　6点出头就得醒，7点就点出门赶地铁，然后转几条线路8点半抵达公司，晚上再是十点离开公司，回到家已经得是11点半，接着赶紧冲完澡洗衣服，快的话也得到快一点才能入睡。
　　如果这个时候那个伸手就能握手的对面窗爆发出一声“你是不是不爱我了”，那这一晚上几乎就是别想睡好了。
　　而这种时候不是偶尔才有的事，在可以把空气压到几乎没有的握手楼里，几乎常常都在上演这种狗血分手大戏。
　　有时候那声音很大，林芊潼想，其实也可能不是为了发泄，而是因为自己生活不痛快了，那么其他本可以安然入睡的人，你们也别想痛快了。
　　究竟是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
　　在这个念头产生没多久，她就被公司辞退了。
　　在试用期兢兢业业的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辞退，直到一个试用期与她交好的同事告诉她，这原本就是个替换岗。
　　来的人都做不了多久。
　　账号常常因为频繁找网络红人被封，而公司舍不得花钱找第三方去买账号，所以找了一批又一批的试用期的人，用他们自己的私人信息注册账号，等账号被封，网红资源找的也差不多了，这人就会被以能力不符被辞退。
　　当时的她初入社会没多久，并不知道还可以多争取自己的权益，所以就只是灰溜溜被辞退了。
　　辞退的那一天，天空下起了大暴雨，周围都透着阴湿忙碌的气息。
　　从来这座城市，她就舍不得花钱。
　　早上是精打细算买包子的，中午是吃公司补贴的价格以内的，晚餐则是加班蹭点晚餐补贴，一样是只吃补贴以内的餐食。
　　可这样的时候，她已经不想再委屈自己了，所以她掏了大价钱让自己在麦当劳享用了一餐夜宵。
　　那之后的日子黑白颠倒，白天她不想出去见人，而晚上又因为白天睡得太多了，以至于睡不着。
　　睡不着那就只能熬夜看剧，消磨时光。
　　没两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差点快认不出镜中人是谁了。
　　一个脸色苍白，有点浮肿，还带着灰青色眼圈的人，看上去脸色和前几天从麦当劳厕所出来的，身上带着一身啤酒花气味的男人无异。
　　她嫌弃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一次发出了之前的疑问。
　　“我到底是为什么来这座城市？”
　　而后，她终于想起了起点。
　　那是大四第一学期，她开始发现自己鲜少能够在学校看到他的身影，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开始实习。
　　比起他们专业，她的实习明显更晚，大四上学期还排满了课以至于她没法出去找实习。
　　得知他在世界五百强的公司里实习时，她对他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层次。
　　虽然不是很感冒世界500强，但因为是他，同时加上500强这样子的头衔，她心里觉得高兴，但一边又觉得恐惧。
　　狂风暴雨一样的心情每天都会有。
　　她煎熬着，忍受着，最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那就是和他一起，先在一个城市扎根落地再说。
　　未出社会对未来的眼光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自信和乐观。
　　毕业后，她的舍友结婚生子，而她却像龙卷风一样，说走就走到了他所在的城市。
　　白天又快过去了，她看着这几天一遍一遍投出简历的招聘软件。
　　好几个没用的招呼打过来，她仅能在其中找到一个勉强接受的，可这时候她已经改变了想法。
　　她原来以为只要和他在一个城市，等落地扎根再联系，未来就有无限的希望。
　　可这几个月的现实让她明白，首先她就不适合这座城市。
　　其次，这城市太大太广，优秀的人大有人在，他有什么理由等她联系？命运有什么理由给她安排的时间？
　　还有，最重要的是，他朋友圈那张和女生合影的照片。
　　因为小组作业加了微信，她隔三差五就会去看他的朋友圈。
　　是大创也好，是国外竞赛都好，她从来都没看过他一个人和女生同框的照片，最多也只是团队大家一起的合照。
　　就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这场爱了几年的独角戏终于该落幕了。
　　她仅存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再这么践踏自己，追逐他到一个城市，追逐他去调整自己的人生，可到头来这满地鸡毛的人生，她甚至都不知道找什么作为宣泄口。
　　她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挺直腰背，朝飘动着的窗帘走去。
　　外边非常安静，地表散发的热气飘在半空中，贴在她的皮肤上，她感觉到一种沉静。
　　点开手机，她摸索着，看到了他的头像。
　　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动作了，她在点开他的头像前犹豫了几秒。
　　幸好，刷了一圈他的朋友圈，里面只是近期公司活动的宣传，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他就好像一个工具人一般，朋友圈里连个人的日常生活分享都没有一张。
　　第二日，太阳出来没多久，天光亮起，一点点照在在她的眼睛上。
　　她看着斑驳的墙壁上自己的影子，倒也没有觉得很疲惫，一晚上睡睡醒醒，醒醒睡睡，这种半睡半醒的姿态就持续到了这个时候。
　　睡眠质量没有说很好，可她坐起来后也没有觉得浑身难受，哪里不自在，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
　　她需要战斗。
　　早上的任务是和陈宇淇一起去一家新合作的公司谈判。
　　她站在他的奔驰前没有动。
　　车里的人微偏着头，看向她，眉眼露出疑惑地神色：“嗯？”
　　她犹豫了下，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
　　砰砰。
　　砰砰。
　　心跳在这个时候跳得飞快，她竭力想要稳住，不曾想那个人的气息就在这个时候靠过来。
　　霎时，她猛然睁大了眼，在那只手伸过来时，她眼明手快，打掉他的手，手指却像吸附能量的东西一样，在感受到对方手的温暖后，随即她的手指也感受到了灼热的温度。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脖子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和他四目相对时，心脏却还是在那里受刑。
　　她能感受到脖子经脉极快的跳动，可这种感觉令她不适。
　　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陈宇淇瞧见她脸上的变化，在懵圈中逐渐回了神：“你有什么毛病吗？”
　　“我？我能有什么毛病？”
　　不知为何，胸口就有一股气上来。
　　她微微挺着脖子，对着他。
　　“大早上吃枪药了？”
　　林芊潼警惕地看着他，开口的速度有点慢：“你......想干嘛？”
　　对方听她声音，今早勉强有的好脾气也没了，只冷声道：“安全带。”
　　她低头看了下，才意识到原来刚他是想给自己系安全带来着。
　　“说就好，动手做什么？”
　　“当我想带一个睡不醒的人走啊？你自己多考虑一点，清醒一点，我不至于得分心思来照看你。”
　　“不必，我自己可以。”
　　林芊潼气鼓鼓拉过安全带，系上。
　　他们早上的谈判任务还算顺利，回去的路上阳光有点刺眼，林芊潼想说可不可以把前面的镜子拿下来挡着，但扭头看到专心开车的陈宇淇，她又想起了早上闹得不是很愉快的模样。
　　算了。
　　心想着，她闭上眼睛，打算熬过去这段时间。
　　“你早上是怎么了？”
　　声音传过来后，她慢慢睁开眼睛。
　　面前是需要等上几十秒的红灯。
　　没有借口给她推脱掉，她在犹豫了几秒后，因为对方的催促，说出了自己的真心想法。
　　“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合适的距离，所以才打掉你的手。”
　　“合适的距离？”
　　林芊潼转过去，打算很认真地看着他，可望见他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她愕然。
　　“怎么会这么说？”
　　脑海里瞬间闪现昨天那个女人的脸庞，这让她更加坚定自己必须得说出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线。
　　于是，在鼓起勇气，暗暗握拳之后，她做了个深呼吸，对着他道：“你有女朋友了，不应该和太多的女人有过于亲密到让人误会的接触。”
　　陈宇淇：？？？
　　“你别用这个表情。”
　　陈宇淇的表情像是大脑卡住了一般，显得有些发懵。
　　恰逢这时绿灯亮了，林芊潼指着前面：“开车吧，别想太多。”
　　她的话有点像命令。
　　陈宇淇从来就不是可以被人命令的人。
　　他松开方向盘。
　　后面的“哔哔”声一个接一个地响。
　　“开车啊。”
　　“不开。除非你告诉我，我的女朋友是谁？”
　　林芊潼因为后边催促的“哔哔”声，烦躁道：“昨天那个，你快开车吧。”
　　车子开了，逐渐远离了那些听起来类似催命的声音。
　　林芊潼的头倚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侧边是灼热的阳光还有因为昨晚暴雨夹杂着吹来的一点点凉风。
　　她觉得，就好像一个还没结束的梦。
　　这个梦酸涩，苦苦的，又带着点糖衣炮弹，时不时也能让她在幻想中快乐沉沦。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心也变得比以前硬。
　　她知道，有些事当断则断，绝不会像从前一样，再用那么长的时间去盯着一个人。
　　那样，对自己的人生是很不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