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维科夫回声》玳沭

12、梦死欢宴

　　走近一些，小镇的全貌便就此铺展开来。
　　这里的房子并不算多，就着地势稀稀落落地散布在起伏的山坡上，此时正值严冬，山上的植物大多伸展着嶙峋的枝干，以各异的骨架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更远处连接着整齐的墓园，那样一片墓碑建在山坡的高处，成了这座小镇自然的背景面，尤其引人注意。
　　虽说人户稀少，小镇内部却依旧井井有条。
　　街道上密布着各色的鹅卵石，踩上去并没有多硌脚，反倒是这满街的鹅卵石让道路显得更为平整有序。
　　很像那种专门开设为乡间景区的小镇，整个镇子为了迎接游客下了很大功夫，然而装扮得如此好客的地方，街上却连个人——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由远而近，只听见两个访客踏着鹅卵石路进镇的脚步声，配上不时呼啸而过的寒风，单论声音，更像是某个大型侦探实录。
　　两个大侦探走在了一座疑点众多而人烟稀少的小镇上……
　　岚烟江噗嗤一声笑出来。
　　季卮疑惑回头，“怎么了吗？”
　　岚烟江回过神来摆摆手，“没事没事。”
　　想想之后又道：“这个镇子不拿来拍电影可就太可惜了。这布景，这氛围，悬疑电影现成的模板么这不是……”
　　季卮细长而白皙的手指挠挠下巴，“我怎么没看出来……”
　　岚烟江抱着胳膊，凑过去拿手肘一拱季卮：“看那边，来人了。”
　　季卮顺着岚烟江的目光看向另一边，那是一条与他们来时相似的一条路，季卮眯着眼望去，一男两女，除了那个矮个子的小孩，另外两个与他们大致年龄相仿。
　　两个女孩子明显靠的更近一些，看长相应该是亲姐妹。另外那个人气质不凡，从穿搭上来看，像是从小富到大的那种精英阶层。
　　两拨人在道路交叉口碰了面。
　　岚烟江似是不经意靠近季卮，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好看着，表现得自然一点，该说话就说话。”
　　季卮觉得有些不舒服，小声哦了一句后向旁边挪了半步。
　　岚烟江没管他的反应，迎着朝他们走过来的那一波人提高了话音：“幸会，各位也都是客人吧？”
　　男人身着黑色大衣，围巾系得一丝不苟，双手伸进大衣兜里，稍快一步走在了两个女孩子前面，闻言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原来六级大佬也会来这里玩。”
　　认出了面前的六级大佬，但是看样子这个人也并没有太把岚烟江当回事。
　　“嗯，”岚烟江不多在意这些，还用着他一贯松散的语气，“那我就不多介绍自己了。我旁边这位……啧。”
　　岚烟江又凑近了问：“你叫什么来着？”
　　季卮微蹙眉头躲开，“我叫季卮，栀子花去掉木字旁。”
　　“哦对，”岚烟江好似突然想起来，“叫季卮。”
　　对方静静听完，回了句：“苏明僮，单人旁的僮。”
　　“后面两位姑娘，姐姐叫齐欣，妹妹叫齐杉。”
　　“看副本介绍，我们不算是敌对关系，那么合作？当然不合作也没关系，至少我们不互相干扰？”
　　苏明僮说这话的时候摆着一副审视的姿态，好像对面站着他的谈判对象。
　　“这是什么话，只要都拿出诚意来，合作当然最好。”
　　这话是季卮接的。
　　岚烟江轻挑了挑眉，季卮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现在他越来越觉得，相比于第一次见面，季卮现在的眼中仿佛没有那么空白了，尽管依旧很澄澈。
　　这种念头转瞬即逝，岚烟江不怎么着急，等他和这位新人慢慢磨熟，有的是时间弄清楚这个人。
　　后面的齐欣一手搂住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妹妹，另一只手搓着胳膊，“外边这么冷，不如我们先找到落脚点再谈别的？”
　　“那请吧。”苏明僮侧身让路。
　　镇子里的房子大多紧闭着门窗，有些连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几人在小镇里左绕右绕，总算在镇子中心找到了能打开门的屋子。
　　屋顶处挂着牌子。
　　游客招待所。
　　几人进门便被一阵热风裹挟，将身上的寒气一扫而净。
　　“哦，”屋里的壁炉旁，一个衣着简练的老人颤巍巍转过身来，带着慈祥的笑意，“来客人了啊，欢迎欢迎。”
　　岚烟江默默站到几个人身后。
　　他想，如若没有大佬干预，季卮自身的成长也许会很迅速。
　　只要在适当的地方稍加调整即可。
　　如此一来，季卮便再次向岚烟江展现出了一大优点——
　　省心。
　　岚烟江不觉露出老父亲式的笑容。
　　季卮观察着那几个人，似乎包括岚烟江在内的每一个人都不打算开口。
　　不知是几位大佬故意还是怎么样，场面一度陷入十分诡异的安静。
　　“呃……”季卮犹豫着开口，“我们就站在这吗？”
　　“哦，当然不是，我的客人们。”那老头终于停止待机，接了季卮的话，“游客们远道而来，想必也是要体验镇子一年一度的神祝宴会吧？”
　　“神祝宴会？”
　　这次是齐欣。
　　听到有人询问宴会，老人脸上现出明显的自豪，“我们在宴会上与神共舞，神会用曼妙的舞姿为我们降下祝福。当然，各位游客也可以参与，只不过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各位游客请务必戴好我们为您准备的面具，不要接受神的邀请。并且，宴会每天七点入夜时举行，次日清晨七点结束，持续三天，开始时会有钟声提醒各位的。其他时段……”
　　老人故意顿了一顿，“请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最好是不要出门，在房间睡个好觉。”
　　“各位的房间在左手侧，走廊尽头便是。”
　　这老人的作用显而易见。说完这些，老人整整衣服准备出门，却被岚烟江抬手拦下。
　　“老人家，您还没说宴会在哪里举办呢？”
　　老人抬头望向岚烟江，面色带着些意味深长，“到时候列位自然可知。”
　　老人出了门，留下几个沉默的访客。
　　岚烟江思索着刚刚老人说的话。老人话里的信息不少，而且对这个副本的规则解释得足够清晰，他有些好奇，季卮会不会想到这个副本的本质，进而得出解决方法。
　　岚烟江抬起眼皮瞅了季卮一眼，那新人闷着头，似乎也在思考什么。
　　他会想到什么层次？
　　墙上的挂钟没有预兆地铛铛响起，总共敲过六下。
　　季卮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已经没在山后，这里的夜晚来的格外早而迅速。
　　看来一个小时之后便是宴会了。
　　听那老人的介绍，这个宴会的举办规律，很像是他熟悉的一种规则……
　　回合制？
　　老人对他们白天时行为的提醒十分明了，几乎把“白天有危险”几个字拍在他们脸上——
　　白天不是游客的回合，那便是某些东西的活动时间。
　　游客必须在自己的回合内尽量杀死对手，否则拖到所有回合结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季卮又抬头看看挂钟，距离他们的第一个回合仅剩一个小时。
　　副本的背景甚至他们将面临的对手都不清楚，这个回合大概没办法速战速决。
　　岚烟江观赏着季卮的反应，他猜季卮内心也许更精彩纷呈。
　　这一个小时若是好好利用，未必不能在一回合内结束副本。
　　季卮边想着边无意识地迈开步到左侧几个人的房间处。岚烟江挑起了眉尖，悄悄跟了上去。
　　两个人在暗沉沉的走廊里溜达了……感觉上有小半年吧，左右对称的四个房间才出现在他们眼前。
　　其中三间的房门用银色颜料涂上了宝剑的图案，而剩下的一间用金色颜料涂上了王冠。
　　季卮在四扇门中间伫立良久，隐约想到了什么。
　　回合制，王和臣民……
　　这摆明了就是一局棋！
　　按照下棋的思路，也许这扇王冠的门后才是真正的安全区，而其他三个房间相比于外面，只是收到攻击的概率降低为三分之一。而随着回合的减少，概率从三分之一变为二分之一，最后变成唯一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所以这场回合制游戏的关键，就是速度。
　　要尽量在自己的回合里争取消灭对手并降低己方伤亡，这几乎不可能做得到，除非这几个大佬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期，能够扛下一次怪物的攻击。
　　而站在棋盘上的棋子面对对手来自规则的致命攻击，只能乖乖退场。
　　于是分配房间就变成了一件具有危险性的事情。
　　让谁待在王冠的房间才算公平？
　　季卮盯住了门上那显眼的王冠，陷入了沉思，一时竟没有发现身后跟来的岚烟江。
　　他自然也没有想到，只要自己问上一句，一切疑问也许就会迎刃而解。
　　岚烟江掀起眼皮又瞧一眼季卮，这个倔强的新人已经在那里站成了一桩木头，就着昏沉的睡意，他看见这桩木头开始向下扎根，抽芽，开花，然后和分裂的细胞一样变成两个……
　　还有能无性生殖的树啊，稀奇……
　　岚烟江抬手撑住了旁边的墙大哥。多亏了这堵墙，他没有直接困倒在地上，而是站着做起了梦。
　　怎么会这么困呢……
　　岚烟江重新朝季卮那边看去，暗光里的身形同样有些摇晃。
　　岚烟江抵住困意，过去拍拍季卮的肩膀，“到那个屋里去，快。”
　　他指的是王冠的房间。
　　季卮暂时清醒过来，看到大佬指的房间，犹豫了一下后过去打开了房门。
　　“那你……”
　　“我没事，”岚烟江揉着眉心，“你在里边待好了，等完全清醒了再出来。”
　　停了一下，岚烟江又道：“出来以后找我，我就在外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