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维科夫回声》玳沭

13、梦死欢宴

　　等季卮进屋关好房门，岚烟江坐在门旁边的地面上，背靠着王冠屋的墙。
　　这个时候不进入房间里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是为了尽早弄清楚这个副本的全貌，这是最好的办法。
　　岚烟江敢直接坐在外边，也全仗着自己的等级高罢了。
　　好在季卮脑子算是灵光，没有与他过多推脱，否则要是有什么情况发生，神志不清醒的状态下他不好保证这新人的安全，季卮倒是懂得要保全两个人，他不盲目忧心。
　　走廊的烛火忽闪着像是要熄灭，几簇火苗把岚烟江的影子拉扯的变了形。
　　远处那三个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看来也是受到了影响。那个男的看起来像是有点头脑的，这个时候不安排三个人进到房间里去，要么他有实力有把握能保证几个人的安全，要么他对这个副本的解决有另外的办法。
　　岚烟江不多想，思维随意识渐渐模糊。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进入梦境的状态，更像是意识被暂时禁锢住，而除过视觉的其他感官尚存。
　　岚烟江不能自如地睁开眼睛察看周围的情况，黑暗中只有隐约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更轻微不易察觉的衣物摩擦声，仿佛有不少人在朝这里靠拢。
　　紧接着是欢快的乐声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宴会提前开始了。
　　岚烟江对这种超出预期的事并不感到惊讶，实际上副本随着时间不断更改和升级才是最正常的事情，因为可能性庄园充满变数，副本不会一成不变。
　　“宴会才刚刚开始，这位客人怎么都醉倒了呢——”
　　一个故作妩媚的女声，一个字的语调能拐十八个弯。
　　岚烟江试着睁开眼，周围有些明亮的灯光让他不得不拿手遮一下。
　　等到眼睛完全适应了这里的亮度，岚烟江略过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NPC，起身环视一圈。
　　没有见到季卮，倒是很容易地找到了苏明僮那三人。
　　从现在开始是宴会时间，那几个房间对应的住户在宴会上也对应着不同的身份，照这样来说，季卮可能处在宴会主人的位置。
　　这小子社畜转世，能应付的来么……
　　“六级大佬，怎么没见你的那位朋友？”
　　岚烟江正观察周围时，苏明僮早举着高脚杯朝这里走过来。
　　岚烟江瞥了一眼他杯子里摇晃的红酒，心想这人是真会享受。
　　敢情他把这当成夜总会了。宴会提前开始了也不慌不忙，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却把现在该做的事忽略了个遍，来跟他这个能把天聊死的搭话。
　　“你找他有事？”
　　苏明僮露出正统的商业级笑容，“关心一下，毕竟也是他为我们争取来了合作关系。”
　　岚烟江很少见过面对着六级访客还能装成这样的。
　　……有钱还真是底气十足。
　　“甭关心了，他比你安全点。”
　　岚烟江顺手捞过旁边姑娘手里托着的水果盘，拣了一个车厘子扔进嘴里。
　　苏明僮面不改色道：“那就好，我们肯定是希望没有人出事的。”
　　“嗯。”
　　岚烟江一伸手把果盘端到苏明僮眼前，“吃么？”
　　苏明僮微笑着推开：“很抱歉，我不吃放置过久的水果。”
　　岚烟江在心里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我不吃放置过久的水果～～～～
　　苏明僮说完，看岚烟江面色不善，也不打算过多计较，“这个确实算是我的缺点之一，不过重点不在这里。你不打算去找找季卮么？”
　　岚烟江嚼着车厘子，含糊不清地说：“急什么？该出来的时候他自然会出来。倒是你们，不去找找线索，在这儿品上酒了？这酒你倒是不嫌弃。”
　　苏明僮晃了晃酒杯，殷红的液体在晶莹的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尝尝味道，闻闻香气，不一定非要咽下去。宴会嘛，入乡随俗，表现得太过格格不入，反而容易引起‘主人’的过度关注，不是吗？”他话里有话，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那些穿梭在宾客中、笑容标准得有些诡异的侍从和NPC们。
　　岚烟江哼了一声，没反驳。这话确实有点道理。在这种地方，表现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异类，有时候比触犯规则死得更快。他更多是看不惯苏明僮这副无论何时何地都端着架子、仿佛在参加商业酒会般的做派。
　　“随你。”岚烟江把果盘塞回旁边那个一直保持着僵硬微笑的侍女手里，拍了拍手，“你们玩你们的‘社交’，我找我的乐子。”
　　他所谓的找乐子，自然是探查情报。宴会厅比从外面看要宽敞得多，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穿着复古华服的NPC们三三两两交谈着，如果不是他们眼神深处那份空洞和偶尔不协调的肢体动作，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场上流社会的奢华派对。
　　音乐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却透着一股虚假的繁荣感。
　　或许白天这镇子街道上的空无一人和那满山坡的坟墓，两者的搭配并不只是巧合。
　　岚烟江看似随意地溜达，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他发现了一些端倪：有些NPC交谈时，嘴巴在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实际声音；有些侍者托着的盘子里，精美的食物下面似乎掩盖着某些暗沉的、像是干涸血迹的污渍；墙壁上挂着的肖像画，人物的眼睛会缓慢地转动，视线始终跟随着移动中的活人。
　　所谓的神，应该指的就是他们这群游客要面临的对手，而神始终要与普通NPC作出区分。只是这一切绕不开一个问题——
　　神到底是什么？
　　这些在一个目前没有给出任何线索的副本里，可选的猜想方向有很多，其中最有可能也最合理的猜测，就是那片墓碑之下的东西。
　　远处，那对姐妹站在一起，脸色有些发白，似乎也在努力观察，但明显透着紧张。苏明僮则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开始和一个看起来像是贵族老爷模样的NPC搭话，举止从容，仿佛老友重逢。
　　岚烟江没管他们，他更在意季卮的下落和这场宴会的核心。主人……宴会的主人会在哪里？
　　他朝着大厅最内侧那个略显高耸的平台走去，那里通常会是主人发表讲话或者乐队演奏的位置。越靠近，空气中的甜腻香气和酒气就愈发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腐朽味。
　　就在这时，音乐声陡然一变，从之前的欢快悠扬变得激昂又带着点诡异，像是狂欢曲混合了某种送葬的调子。
　　所有的交谈声瞬间停止。
　　NPC们齐刷刷地转向平台方向，脸上绽放出最大程度的、几乎要裂到耳根的笑容，动作僵硬地鼓起掌来。
　　聚光灯“啪”地打在平台中央。
　　一个身影出现在光柱下。
　　是季卮。
　　他换上了一身极其华丽繁复的暗红色丝绒礼服，领口和袖口缀着夸张的蕾丝，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他手里拿着一只金色的高脚杯，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液体。
　　岚烟江脚步一顿，眯起了眼睛。
　　季卮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岚烟江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情绪泄露，然后缓缓开口，声音通过某种不知名的扩音装置传遍整个大厅，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他平时绝没有的、刻意拉长的优雅腔调：
　　“诸位尊贵的客人，欢迎莅临本次晚宴。”
　　“愿美酒驱散长夜的寒意，愿欢歌掩盖不详的低语。”
　　他的语调模仿着之前那个女NPC的矫揉造作，但更显冰冷和程式化。
　　“愿各位……尽情享受这永恒的盛宴。”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略微重了一些。
　　话音刚落，下面的NPC们爆发出更热烈的、近乎疯狂的掌声和欢呼，眼神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
　　苏明僮也站在人群中鼓着掌，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缺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快的锐利光芒，紧紧盯着台上的季卮。
　　岚烟江没鼓掌，他抱着手臂，看着台上那个仿佛脱胎换骨的社畜新人，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感兴趣的弧度。
　　“呵，‘永恒的盛宴’？”他低声自语，“小子，台词背得不错嘛。看来是拿到‘主人’的身份牌了？”
　　他现在有一种莫名的期待，迫切地想要确认季卮现在的状态是不是简单的被什么东西暂时占据了意识。
　　远处苏明僮不改他的姿态，顺着灯光静静观赏着这一出好戏。他有一种与外面争相竞拍高档建筑的院主们有种相似而不同的气质，仿佛天生就是来站在台下细细品评人间百态的清醒者。
　　岚烟江只扫了他一眼，便将视线重新放到高处的季卮身上。现在苏明僮不值得好奇，有更好玩的事情摆在他眼前。
　　“你小子到底是鸠占鹊巢了……”
　　他环视周围那些眼神狂热、渐渐围拢过来的NPC宾客，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危险的兴奋。
　　“……还是成了被推出来吸引火力的，最肥美的那个诱饵？”
　　——如果真成了诱饵，你可就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