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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归家” ...

  •   时光荏苒,曾经被绝望和恶臭填满的地下室,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尘埃,那扇沉重的铁门紧闭着,如同一个被遗忘的不体面的旧伤疤。而曾被关在里面的“狗”,已被他们的主人“仁慈”地放回了各自的归处——那名为“家庭”或“社会”的囚笼。

      周屿最先被放出来。他继承了家业,西装革履,坐在宽敞明亮的总裁办公室里,手指敲击着昂贵的红木桌面,下达着动辄影响千万生意的指令。下属们敬畏地称呼他“周总”,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或者遇到重大决策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慌感便会攫住他。哥哥惨死的画面、地下室冰冷的黑暗、苏黎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它们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他喘不过气。唯有在秘书递上那份标注着“苏黎女士”的、明显对公司不利的补充协议时,当他颤抖着手签下名字,看着利益源源不断流向那个名字所代表的账户时,一种扭曲的、带着赎罪意味的安心感才会短暂地抚平他灵魂深处的颤栗。他不敢主动联系她,只能通过这种隐秘的“上供”,维系着那救命稻草般的联系,像个虔诚而怯懦的信徒,供奉着随时能将他拖回地狱的神祇。

      陈墨的“放生”伴随着屈辱的烙印和隐秘的渴望。他放弃了家族为他铺好的康庄大道,凭借优异的成绩以及某些心照不宣的“操作”进了一家前景不错的公司,却在实习期刚满就毅然辞职。他带着精心制作的简历,敲开了苏黎那家初创不久、还带着几分草莽气息的“黎明资本”的大门,面试他的HR惊讶于这位名校高材生的选择,更惊讶于他眼中那种近乎狂热的执着。

      “苏总需要一位能处理复杂事务,绝对忠诚,并且…守口如瓶的秘书。”陈墨推了推鼻梁上崭新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认为,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他如愿以偿。在“黎明资本”,陈秘书是效率的代名词。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处理文件精准迅捷,应对客户滴水不漏,是苏黎最锋利也最趁手的一把刀。员工们私下议论,陈秘书看苏总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专注。只有苏黎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后,那层精英的壳才会瞬间剥落。有时是苏黎一个随意的眼神,有时是她指尖在桌面上漫不经心的一叩,陈墨便会毫不犹豫地矮下身,顺从地四肢着地,叼着需要签字的文件或者她掉落的钢笔,像训练有素的猎犬般爬到她的脚边,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裤腿,喉咙里甚至会溢出几声低低的、讨好的呜咽。苏黎往往只是瞥他一眼,接过文件或笔,仿佛他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这种彻底的“物化”,反而让陈墨空洞的内心获得一种扭曲的满足——他是有用的,他还在她的掌控之中,他未曾被真正抛弃。

      许清让的日子最为“平静”,也最为煎熬。他住在苏黎那套如今已和寒酸一词再不沾边的公寓里,与那架从垃圾场捡回、却被他保养得音色尚可的旧钢琴为伴。苏黎很少回家,回来也多是疲惫地倒头就睡,或者对着电脑处理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事务。他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的美丽的旧瓷器,安静,易碎,带着挥之不去的暮气。他看着财经新闻里关于“黎明资本”和苏黎的报道,看着陈墨作为她得力助手频频出现在她身侧的照片,一种冰冷刺骨的恐慌和嫉妒日夜啃噬着他。他拥有的,只剩下这方寸之地和这架破琴。他需要确认自己的“地位”,确认自己还是特殊的,哪怕这种特殊只是建立在他残缺的身体和彻底的顺从之上。

      王明凯的“归家”,则是一场盛大而荒诞的灾难剧。

      当他形容枯槁、眼神却带着一种奇异亢奋出现在王家那富丽堂皇的别墅门口时,整个王家都炸开了锅。失踪近四年、被认定凶多吉少的太子爷突然回归,王父王母喜极而泣,冲上去就要拥抱他们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

      “滚开!”王明凯却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猛地后退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耐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他避开父母伸过来的手,目光急切地在宽敞的客厅里搜寻,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她呢?她没来?她答应我会来的…”

      王父王母面面相觑,被儿子这陌生的态度和话语弄得一头雾水。“明凯?你在说什么?谁?谁答应你了?你这两年到底去哪儿了?吃了多少苦啊!”王母心疼得直掉眼泪。

      “闭嘴!”王明凯烦躁地低吼,他像是无法忍受这嘈杂的关心,抱着头蹲了下来,身体微微发抖,“别吵…我要见她…苏黎…她说了会来的…”他反复念叨着苏黎的名字,如同念着某种救赎的咒语。

      王父脸色一沉:“苏黎?她到底是谁?是不是就是她把你拐走了?!”他本能地将儿子的异常归咎于那个陌生的名字。

      “不准你说她!”王明凯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把王父都吓了一跳。随即,他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颤抖:“爸…妈…给我钱…很多钱…我要给她…她创业需要钱…”

      王父王母只觉得五雷轰顶,他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子,失踪这么久回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开口第一件事不是关心父母,而是要钱给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女人?!

      “明凯!你疯了?!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王母失声尖叫。

      “我没疯!”王明凯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我爱她!我要跟她在一起!你们不给钱,我就…我就死给你们看!”他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就撒泼打滚的孩子,但眼神里的疯狂和绝望却让人心头发寒。他开始砸东西,昂贵的花瓶、精致的摆件,统统被他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一边砸一边哭嚎,状若疯魔。

      王父气得浑身发抖,高血压差点当场发作,王母哭得几乎晕厥,整个王家别墅鸡飞狗跳,佣人们噤若寒蝉。

      最终,是闻讯赶来的王明凯的姐姐王明薇,以惊人的冷静和效率暂时稳住了局面。她看着弟弟那副完全被操控、心智退化的癫狂模样,再看看悲痛欲绝又束手无策的父母,心中最后一丝对弟弟的亲情也化作了冰冷的算计和…庆幸,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爸,妈,先顺着他。”王明薇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给他钱。他要多少,先给。”她瞥了一眼还在发疯的弟弟,眼神深处一片寒冰,“稳住他,别让他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其他的,交给我处理。”

      在姐姐的强势干预和父母的绝望妥协下,王明凯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一张数额惊人的支票。他甚至没多看父母一眼,攥着支票如同攥着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直奔“黎明资本”。

      他无视前台小姐的阻拦,像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径直闯进了苏黎的办公室。当时苏黎正在和陈墨交代工作,陈墨跪在她脚边,嘴里叼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表。

      “苏黎!”王明凯的声音嘶哑而激动,他冲到苏黎巨大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带着一种狂热的献祭感,“钱!我给你拿来了!很多钱!”他把那张支票像战利品一样拍在桌上,推到苏黎面前。

      苏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对脚边的陈墨说:“这个数据,重新核对第三季度的环比。”陈墨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声,算是回应,眼神都没给闯进来的王明凯一个。

      王明凯被这彻底的漠视激怒了,或者说,这漠视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变相的“惩罚”,让他无法忍受。他需要她的关注,哪怕是负面的!

      “你看我啊!”他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我他妈为了你跟我爸妈都快翻脸了!我把钱给你弄来了!你看我一眼啊!”

      苏黎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目光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平静无波地扫过王明凯那张因激动和长期纵欲(挨打)而显得有些浮肿颓废的脸,最后落在那张支票上。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随手拿起支票看了看数额,脸上没有任何惊喜,仿佛只是收到一张无关紧要的账单。她拉开抽屉,把支票随意地丢了进去,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王明凯扭曲的渴望。他需要的不是钱被收下,而是她给予的反应——疼痛的、屈辱的、能让他确认自己存在的反应!

      “你就这态度?!”他绕过桌子,伸手想去抓苏黎的胳膊,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渴望被“教训”的挑衅,“我他妈…”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王明凯的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脑袋猛地一偏,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动手的不是苏黎,是一直安静跪在她脚边的陈墨。

      陈墨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像护主的獒犬,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敌意:“王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行。苏总很忙,没空陪你胡闹。钱送到了就赶紧滚,别在这里发疯。”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精英式的冰冷鄙夷。

      王明凯捂着脸,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墨,这个曾经在地下室里和他打得头破血流、也曾像狗一样爬行的家伙,现在居然敢打他?还敢叫他滚?!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王明凯的怒火瞬间转移,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咆哮着就要扑向陈墨,“一条看门狗也敢咬我?!”

      “够了!”

      苏黎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办公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她甚至没有看暴怒的王明凯,只是厌倦地揉了揉眉心,仿佛在处理一件令人烦不胜烦的垃圾。

      “陈墨,叫保安。”她吩咐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倒杯水”。

      “是,苏总。”陈墨立刻拿起内线电话。

      王明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远不及苏黎那彻底无视的态度带来的冰冷刺痛。他看着她,眼中充满了被抛弃的幼兽般的绝望和不解,为什么?他明明按照她的要求做了,爆了金币,为什么她连打他都懒得动手了?这比任何酷刑都让他难以忍受。

      保安很快进来,客气但强硬地“请”走了失魂落魄的王明凯,办公室恢复了平静。苏黎重新低下头看文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陈墨则重新矮下身,安静地跪伏在她脚边,像一尊忠诚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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