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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无限 ...

  •   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撞得叮当作响时,砚羽刚从演武场回来。衣摆沾着几片风刮落的树叶,额角沁着薄汗也没顾上擦,就那么站在房屋外,指尖还残留着拓脉时灵力冲荡的微麻——灵脉比昨日多拓宽了一丝,能容纳更多的灵了。

      “师父。”

      见炎帝从房屋里出来,她直了直发僵的手腕,声音带喘却亮堂:“弟子想申请加练。往后每日在练武场的时辰再加两刻,之前最多水木火同驱,现在想试试四属性齐发。另外……还想请金璃长老多指点些体术,对练时我会一边使用‘寂灵’,增加‘寂灵’的熟练度,彻底脱开灵力的依傍,更扎实地磨练自己的体术。”

      炎帝刚踏出门槛,周身还带着自身散出的融融暖意,那是比炭火更温和却也更恒定的热度,闻言便停了脚。

      他垂眸看她——小徒弟站在晚风里,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没来得及擦的痕迹在脸颊上洇出浅淡的印子,眼尾却因方才的热练泛着点红,衬得那双亮眼睛更像淬了灵火的琉璃。

      他没有直接答应,只问:“知道加量的分量吗?四属性齐驱,稍有差池就会灵力乱走。跟金璃学体术本就不轻松,再加练,你这身子骨吃得消吗?”

      “知道的。”

      砚羽点头,指节悄悄攥紧了些,

      “小米还在等着我,早一日练成,就能早一日……”

      话说到一半顿住,却没往下低,反倒抬了抬下巴,

      “而且之后还要陪池年一起护着山里的妖精们,我得快点解决才行。”

      炎帝看着她眼里那点不肯歇的劲,忽然低笑了声。

      伸手替她拭了拭额角的汗,指腹擦过她发烫的皮肤时,带起缕极淡的灵息,悄悄顺着她的经脉溜了圈——倒是比昨日稳当些,没被方才的急练搅得乱了章法。

      “加练可以。”

      他收回手时,语气松了些,却又添了句,

      “但每日拓脉后,得用温灵草泡半个时辰的手。要是明日灵脉滞了,加练就先停了。”

      砚羽眼睛瞬间弯起来,忙点头:“弟子知道了!谢师父!”

      晚风正好吹过,檐角的铜铃又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倒像是跟着她的笑声一起轻晃。

      砚羽把日子过得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竹筒,从晨光刚漫过练场时拓灵脉、驾驭四属性灵息,到暮色浸了窗棂还在跟金璃对练体术,连身上的草药味都没停过。

      但再忙,给池年写信的事从没断过。

      之前她还为信怎么送过去愁过——山高路远的,托寻常信使总怕不稳妥。

      写完信的那日跟师父提了句,当时炎帝正慢条斯理擦着茶盏,只淡淡道:“这事你不用操心,交我就是。”

      她原以为师父会另有安排,直到后来某日撞见师父在石桌边跟那位老友下棋,老前辈手里正捏着她刚攒好的一沓信纸——信外头裹着的素笺上,“池年收”三个字正落得清清楚楚。

      老前辈没拆,只捏着那叠信笑打趣:“你这小徒弟的字,倒比你年轻时规整些。”她这才恍然,敢情师父是把信都交给了这位棋友。

      后来再遇着那位老前辈,对方见她手里捏着封刚写就的信,眼尾弯着笑先开了口:“说起来,前日给那孩子送你信时,我是等他练完了才过去的,那会儿他背对着我,我也没出声,就静悄悄的站着。我在他身后笑说‘小羽给你的信’,那只小老虎耳朵‘噌’地一下就竖得笔直,尾巴毛‘唰’地全炸开了,活脱脱被踩了尾巴的模样,攥着信纸转身就往石后躲,耳朵尖都泛红了,想来是压根没察觉我早看着他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有趣。”

      砚羽听着也跟着笑起来,眼尾漾着细碎的笑意,心里却暗自想着:不过这位老前辈,还真是坏心眼,一猜就知道是故意的。不愧是能跟师父玩到一起的。

      (小鸟,你…其实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砚羽捧着信回了房间,指尖捻开信封封口时,倒先觉出几分妥帖——信纸被叠得方方正正,拿在手里平平整整,没半点折皱。

      拆开了看,池年的字迹却还是老样子。算不上差,笔锋却总带着点没磨平的毛躁,尤其横画,偶尔写得歪歪斜斜,看着倒不如他练术法时那般沉得住气。

      信里絮絮叨叨说的,也都是近来练土系术法的琐事:后山新凝的石桩比前几日稳了些,不用再担心练体术时一脚就踏裂了;试着用土诀聚了块像样的青石,虽比师父凝的差远了,却也能稳稳当当地垫在石桌腿下;末了还提了句崖边野菊开了,风一吹,黄灿灿落得石台上都是,扫了好几遍才干净。

      从头到尾,没提过半个字收信时的神态,更没提那位老前辈半句——仿佛刚刚老前辈说的那桩“耳朵竖得笔直、尾巴毛炸开躲去石后”的事,根本就不是他。

      砚羽捏着信纸在桌边站了片刻,索性走到窗边,就着透进来的光又读了遍。指尖捏着信纸边角轻轻晃了晃,眼尾弯了弯。

      她太清楚池年这性子了,真要是相安无事,倒未必会这么半点不露。老前辈分明是等他练完招式才出声的,按理说不该扰了他练术法才是。

      可信里偏写得这般平静,连半分被吓到的痕迹都寻不着,怕是那日被老前辈的突然出声给吓得狠了,才急着躲去石后,偏又不肯承认自己那点窘迫,又怕到时候看到这封信的她问起,索性连提都不提,只是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砚羽将信纸折回原来的样子,指尖擦过“崖边野菊”那几个字,想起去年这时候,池年曾用土诀拢着花瓣递过来,没控制好灵力,捏碎了半捧花,指尖沾了不少花粉。

      窗外的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把信放进木盒,压在之前的几封信上面。盒底有块青灰色的小石子,是池年第一次凝出像样的土块时送来的。那时他攥着石子站在廊下,耳尖发红,说“比上次稳多了”,和此刻信里这些刻意写得平稳的字迹有些像。

      她用指尖敲了敲盒盖,想着下次回信时,或许可以提一句“野菊落在石台上,扫的时候别蹭到衣摆”。池年的性子,见了这话大概会在回信里写“早扫干净了”,只是字里的毛躁怕是藏不住的。

      砚羽这么想着,嘴角弯了弯,把信件收进专门的柜子里。打开柜门往里看时,里面已经塞得满满当当——这些全是池年寄来的信。

      望着这满柜的信,砚羽轻轻皱了皱眉,自语道:“看来又得打几个新柜子了,不然怕是装不下了。”

      砚羽的日子多是在训练与给池年写信之间来回。这天她抽了空,去找族里最擅长锁御系的长老,托对方打造一个空间传送器。有了这东西,往后寄信就能直接传到池年那儿,不用再劳烦那位老前辈了。

      池年收到空间传送器时,没说什么特别的话,面上也看不出太多欢喜。但他之后传回来的信件里,却能让人感觉到他是开心的——那些字句比以往要显得松快些,即便说的还是寻常事,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日子过得快,砚羽在演武场待得久了,被炎帝打发出去历练。路上她遇上个格外呆的小孩,和池年是不同的萌。小孩说自己叫无限,看着就很好骗。

      当时是这样的。

      砚羽蹲在老树下歇脚,身后有窸窣声爬过来,轻得像枯叶擦着地。

      回头时,那小孩正蹲在草里,拿根枯树枝碰蚂蚁窝,树枝悬在土洞上方,停了好一会儿才往下点半寸,慢得不像在玩,倒像在数土粒。

      她没动,小孩先抬了头。眼睛半睁着,没什么光,像蒙着层薄灰的琉璃。

      “风被你挡了。”

      他开口,声音低低的,没什么起伏,尾音落得轻,像怕惊散了似的。砚羽往旁挪了挪,他便又低下头,树枝戳一下,嘴动半下:“一……二……”

      数到四,停了,盯着蚂蚁爬了半晌,才重新抿唇:“一……”

      树上掉了个果子,“咚”地砸在他脚边。

      他眼皮都没抬,垂着视线看了好久,才慢慢蜷起手指去捡,指腹蹭过果子上的土,又用袖口擦了擦——擦得也慢,一下一下,像在磨块石头。

      然后他把手伸过来,递到砚羽面前,还是那没起伏的声音:“甜。”

      砚羽没接,他手就悬在那儿,举了阵子,胳膊微沉,便换了只手,依旧悬着,指尖垂着点,像忘了这回事,又像就该这样。

      远处有人喊“无限”,他才眨了下眼,把果子往砚羽脚边一放,没放稳,滚了半圈,他也没管,慢慢撑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裤上的草屑,拍得很轻,一下一下,像怕拍碎了什么。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那果子,顿了顿,才接着往前挪,背影晃晃的。

      砚羽看着脚边的果子,又瞥了眼他蹲过的地方。

      蚂蚁窝被树枝戳得塌了点,他临走前用指尖拢了把土,轻轻填在洞边,填得不算齐整,却看得出来是特意弄的,慢腾腾的,像在做件要紧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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