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颂丰碑》懒大鹅L

6、超前消费2

　　第三节·捕鼠夹
　　派出所的询问室并不宽敞。灯光打在灰白色的墙壁上，平添了几分压抑。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放在一侧，另一把孤零零地摆在对面。米基扬坐在那张孤立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无意识地十指交叉紧握，指节有些泛白。他感到有些紧张和局促—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报案。值班的民警在勘查完便利店现场后，就把他带到了这里。此刻，对面那位皮肤较深、面容年轻的民警正随着他的描述，笔尖沙沙地在记录纸上移动。
　　“……然后我就蹲下，又用手电仔细照了看，”米基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确认那就是一颗牙齿。再想到那包炸开的白灰……我就想，那会不会是……骨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报警了。”他说完，喉结滚动了一下。
　　年轻的民警抬起头，笔尖顿住：“嗯。按你的描述，最初发现这种‘错版’薯片的时候，有没有查过店里的监控？或者向供货商那边具体问过？”
　　“监控没查过，”米基扬连忙回答，“但我们问过店长，也问过送货来的供货商那边。他们都说没见过这种包装，不清楚来源，都猜可能是弄错了的样品或者错版……直到今天晚上出了这事。”
　　这时，旁边那位年纪稍大、体型较胖的民警插话问道：“那这一段时间，有没有人专门来买过这种薯片？或者，有没有陌生人来推销过类似的东西？”
　　米基扬皱着眉仔细回忆，然后肯定地摇头：“没有，从来没人来推销过这个。因为这种薯片包装上啥信息都没有，看着就不对劲，所以我和王姐一发现，马上就下架收起来了，根本不敢摆出去卖给顾客。”
　　接下来的时间，在略显沉闷的空气里，两位民警又详细询问了一些关于薯片发现的时间、具体位置、包装细节以及炸开时的情况。米基扬一一作答，额角渗出的细汗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问询结束时，那位胖胖的民警合上记录本，语气郑重地对米基扬说：“小伙子，你这次报告得很及时，反映的情况也很重要。我们会立刻向上级汇报。请你保持手机畅通，最近尽量不要离开本市，如果确实需要外出，请提前来所里报备一下。这个案子，后续我们可能还需要你的配合。”
　　米基扬连连点头，紧张感稍缓，向两位民警诚恳地道了谢。
　　走出派出所大门，深夜微凉的空气涌入口鼻，米基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街道空旷寂静，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他刚走下台阶，身后传来喊声。
　　“唉，请等一下”
　　他回头，是刚才那位肤色较深的年轻民警追了出来。
　　“我叫张楚，”民警走到他面前，递过一张写着号码的小纸条，“这个是我的手机号，你存一下。要是再发现什么新情况，或者想起什么细节，可以直接打给我。”
　　“好的，张警官！”米基扬赶忙答应，掏出手机，认真地把号码存了进去。他瞥了一眼时间已是深夜11点40多了。
　　两人简单道别后，米基扬走向停在一旁的电动车。这个城市的夜晚缺乏喧嚣，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早已归家，十点半过后，街头就变得行人稀少。米基扬骑上车子，电动车发出微弱的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快点回家，好好洗个澡，尤其是头发，总觉得还有许多骨灰在里面。
　　车子驶过几个路口，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等待的间隙，米基扬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对面。昏暗的路灯下，一个女人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她正踮着脚，费力地在电线杆上张贴着什么，她做的十分认真仔细，为了防止掉落要尽力的把上面也要涂上胶，粘的紧紧。
　　“这么晚了还在工作，真不容易……”米基扬心里感叹，同时也升起一丝好奇，想知道贴的是什么。绿灯亮起，他启动车子驶过路口，再回头望去时，那个女人已经贴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步履匆匆地拐进了另一条街巷。
　　米基扬心中一动，调转车头，骑到那根电线杆下停住。借着车灯和路灯的光线，他看清了那则刚贴上的告示：
　　- 寻人启事 -
　　姓名：姜筝柯
　　性别：女
　　年龄：25岁
　　出生日期：2054年4月12日
　　走失时间：2079年7月12日（下午约3点左右）
　　走失地点：X市南城区望江路地铁站附近（最后目击位置）
　　体貌特征：
　　身高约168厘米，体型偏瘦
　　肤色偏白，短直发至下颌，发色为自然黑偏棕
　　双眼皮，大眼睛，鼻梁挺直
　　走失当日身穿米白色长袖上衣、灰蓝色阔腿裤、黑色运动鞋
　　随身携带深灰色帆布背包，背包上挂有一枚刻有“K”字母的钥匙扣
　　右手手腕内侧有一处圆形小的疤痕
　　精神状态：
　　近期出现失眠、对熟人辨识模糊等症状，疑似短期精神恍惚，请各位留意异常行为或迷路徘徊者。
　　家属联系方式：
　　如有线索请立即联系姜女士家属：
　　电话：09X-XXXX-XXXX 或 13X-XXXX-XXXX
　　联系人：姜女士父亲（姜云生）
　　酬谢说明：
　　如确认线索属实，将提供感谢金酬谢，匿名提供线索亦可。
　　万分感谢每一位好心人，请大家帮忙转发扩散！
　　米基扬的目光停留在那张寻人启事上，再看那女人消失的方向，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走失女孩姜筝柯的母亲。深更半夜，独自一人，还在街头张贴启事……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同情涌上米基扬的心头。他没有犹豫，立刻掏出手机，对着寻人启事拍了一张清晰的照片。“明天给王姐和同事们看看，再发个朋友圈，”他默默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第二天。
　　百乐购便利店的日常依旧。冷气嗡嗡作响，货架琳琅满目，顾客进进出出。但米基扬的心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自从昨晚报案后，一种混合着警惕、好奇，甚至隐隐期待的复杂情绪缠绕着他。他一边做着例行的理货工作，一边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扫过货架的角落、底层，耳朵也竖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他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今天那包“错版”薯片还会出现吗？会在哪里？又是怎么被放上去的？
　　然而，有些事情就是那样。当你不再刻意寻找时，它似乎唾手可得，如同是一个习惯；可当你真正在意时，它已经不在那里了。
　　上午刚开门不久，张楚警官就和另一位同事来了一趟，调看了监控录像。米基扬和他打了招呼，但监控画面里，除了店员和顾客正常的身影，没有任何异常投放薯片的线索。下午七点多，警察又来看了一次，同样一无所获。这一天，直到临近下班，那包预示着“明天”的诡异薯片，都未曾现身。米基扬心中那份隐隐的期待，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随着工作的疲惫和时间的流逝，慢慢瘪了下去。
　　临近下班，店里已经没有了顾客，米基扬按流程巡场完毕，确认门窗安全，便拖着有些疲惫的脚步走向后面的小仓库。仓库里堆满了纸箱和货品，空气里弥漫着纸箱和灰尘的味道。角落放着一个矮矮的、结实的塑料凳子，那是平时用来垫脚取高处货物的，偶尔也成了店员偷闲小坐的地方。米基扬一屁股坐上去，塑料凳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今天的工作量不算大，但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直起背，开始解下身上那件红色的围裙。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正对面的货架。那里整齐地码放着一箱今天刚到的薯片，因为不是热销口味，进货量少，暂时不用上架补货。
　　就在这一瞥之间，一种强烈的、毫无来由的预感攫住了他——今天的那包，就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窜过全身。米基扬停下解围裙的动作，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他站起身，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走向那个纸箱。钥匙串在裤袋里叮当作响，他摸出折叠小刀，熟练地划开纸箱封口的胶带。
　　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印着诱人西红柿牛腩图案的红色包装袋。
　　米基扬深吸一口气，把手伸了进去，用力拨开最上面一层薯片。目光急切地在第二层的缝隙中搜寻。
　　找到了！
　　一抹紫色的包装袋边缘，像一道隐秘的伤痕，赫然出现在翻动的红色薯片之间！
　　“哈！”米基扬忍不住低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发现秘密的兴奋和紧张，“我就知道！肯定是它！日期肯定是18号！”他几乎是自言自语，他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此刻的发现让他肾上腺素飙升。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手指准确地捏住了那个紫色的包装袋角，用力往外一抽——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沛然莫御的巨大吸力，如同深渊巨口猛地咬合，瞬间从纸箱内部爆发出来！牢牢吸住了他整只手腕！
　　兴奋如同被冰水浇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米基扬，赶紧想把手用力抽出来，脸色因拼命用力而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立刻从额头、鬓角滚落，鼻翼翕张，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本能地用尽全力向后猛拽手臂，但手臂纹丝不动，仿佛被浇筑在了水泥里！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扯开嗓子用尽全力嘶喊：
　　“王姐——！王姐——！有人吗？！救命啊——！来人啊——！！”
　　凄厉的呼救声在狭小的仓库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和堆积的纸箱上，显得格外单薄而绝望。门外，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米基扬涕泪横流，双脚拼命蹬住旁边的货架架子，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腰部扭曲成一个难受的弧度，试图利用全身的力量对抗那股吸力。货架被他蹬得嘎吱作响，但那只手，依旧如同被焊死般牢牢陷在薯片箱中！
　　肌肉在过度绷紧下发出哀鸣，力气在飞速流逝。米基扬感到一阵阵眩晕，巨大的后悔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为什么要好奇？为什么要去打开它？！
　　就在他几乎力竭，手臂快要被撕裂的剧痛中麻木时——
　　那股吸力骤然间暴涨！
　　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将他拖拽过去！
　　“嗖——！”
　　米基扬整个人，像被投入漩涡的树叶，毫无抵抗之力地被那股恐怖的吸力拖拽着，瞬间没入了那箱看似普通的、装满红色薯片的纸箱深处！
　　仓库里，只剩下那个敞开的纸箱，里面红色的薯片包装袋微微晃动了几下，很快恢复了平静。矮凳孤零零地立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