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颂丰碑》懒大鹅L

5、超前消费1

　　第一节·错版薯片
　　周六下午19点的便利店里灯光一如既往地白亮。冷气机轰轰作响，混着结账声、扫描器的“嘀”声、塑料袋摩擦声，还有小孩哭喊、大人催促的背景噪音，把夏季傍晚的烦躁情绪熬成一种黏腻的空气。

　　米基扬戴着店里的红色围裙，半蹲在第三排货架前。

　　一手抓着纸箱边缘，一手往货架上码薯片。他胖胖的身子在商品间慢腾腾地移动着，动作说不上灵活，但很稳定。货品摆得整整齐齐，标签全都朝外，连价格签也会顺手抹一下摆正。

　　他对整齐和秩序有一种天然的执着，哪怕是最边角的空位，也不能空着或者摆歪。

　　米基扬今年19岁，是X市职业学院的学生，学前教育专业。这个暑假他留在X市，没有回老家，为了挣学费也为了早点适应“社会生活”，就近找了份兼职，在灵槐大街这家百乐购便利店做理货员。

　　家里不富裕，但他也没觉得苦。他总是笑呵呵地干活，说话有些直接，但心细得让人放心。

　　他正搬空一箱膨化食品，准备扔掉纸箱时，突然在最底部的货架阴影里，看到一包没见过的薯片。

　　银色包装，光滑无比，反光得刺眼。包装上的图案很普通，是一只手捏着薯片，下面印着编号：“010623”。

　　奇怪的是，这包装上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没有口味说明，也没有营养标签。除了封面图案，整包东西就像是个被抹去了身份的商品。

　　他把包装翻了个遍，只是在封口处看到一排印刷字样：

　　7月12日。

　　他眨了眨眼，抬头四下看了看，便利店依旧喧闹嘈杂。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一小块空间。

　　“这什么啊……”他喃喃了一句，拿着薯片走向收银台。

　　收银台后是王姐，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员工，平时对米基扬很照顾。很多临期水果或打折面包都会留一份给他，有空还会指点他怎么应付爱找茬的顾客。

　　她正帮一位顾客扫条码，手速飞快，嘴上还和对方闲聊着。

　　米基扬走近，把那包银色薯片放在收银台边缘，低声道：“王姐，你看这个。你今天见过这包装吗？我上午没瞧着。”

　　王姐没抬头，只瞥了一眼那包装，手里没停：“唔……不知道诶，可能是商家错发的样品吧。放那吧，先别管。”

　　“就这一个。”米基扬又翻了翻，“样子怪怪的，后面也没写成分。”

　　“先放着，别上架。”王姐用手整理收银纸，“等会儿我去查下库存单。”

　　米基扬应了一声，把薯片放到收银台角落的纸箱上，转身继续去整理货架了。

　　便利店一如既往地吵闹。每个小时都像复制粘贴的小时，吵闹、拥挤、重复。

　　周日的晚班，他又在第三排补货。

　　刚把最底层最后一袋玉米片放好，他余光一闪，定住了。

　　一包黑色包装的薯片静静躺在货架最深处。

　　图案跟昨天那包一样。编号是：“990413”。

　　同样没有品牌、没有口味、没有营养标签。

　　封口处，白色字体压着的日期写着：

　　7月13日。

　　米基扬眉头一跳，弯腰将它捡起，走到收银台。

　　“王姐，又有一包。”他把黑色那包薯片放在台面上，“你看，这和昨天那个一样，上面也是除了日期啥也没有，昨天那包你还记得不？”

　　王姐正在给一个男顾客找零钱，低头一瞥，用脚了提了提收银台底下的箱子，“底下那包还在呢，你自己拿吧。”

　　米基扬蹲下去，从收银台底下纸箱边抽出银色那包，对照着拿在手里看了看。

　　一黑一银，图案一致。什么都没写，像是它们不属于超市的世界，也不属于任何市场系统。就只是——存在了。

　　他盯着“7月13日”这几个字，忽然抬头问王姐：

　　“今天是几号来着？”

　　王姐手上点着零钱，随口答：“12啊，怎么？”

　　“嗯？他记得今天看手机是12号来着，露出一脸的疑惑，他蹲在那里掀起围裙，有点吃力的从裤子侧兜掏出手机并打开来看。”

　　7月12日，星期日

　　第二节·彩蛋
　　周一便利店里，空调呼呼作响。冷气混着货架间长久未擦的灰尘，勾出一丝酸气。天花板上的灯微微闪烁，暖黄色的灯光映在透明包装上，照出一条条无声的人流。外头街道的喧嚣还未完全散去，偶尔还能听见急促的车鸣声与孩童的嬉闹声。
　　米基扬在货架前弯着腰，双手抱着新进的薯片箱子，一包包分类放入对应的区域。动作熟练而温吞，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小节奏，也喜欢这种不太复杂的重复劳动。
　　他正打算把箱子搬空，拿出来时，看到了一包与众不同的包装的薯片。
　　粉色的、泛着冷光的银色袋子，摸上去比普通的薯片略硬些。他皱了下眉，将它拿出来看。编号是740208，包装正反面没有品牌、没有配料表，只有一张仿制薯片的插画。
　　最底下，印着：生产日期：7月14日。
　　米基扬的手顿了顿。
　　他记得昨天放进纸箱的那包银色包装，上面写着的也是比当日超前一天的日期。但昨天明明是7月12日。
　　现在——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装袋，心里再次浮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米基扬转身向收银台走去，路过饮品区时举起薯片，远远示意王姐。
　　王姐正给顾客结账，看了一眼手中的显示器，又瞥了眼他手里的袋子，无奈叹气：“又来一包？真是……这个厂家怎么回事啊？”
　　米基扬没再多说，把薯片放进收银台底下那个纸箱里，之后两天那里面已经塞了几包同样的“错版”货：是黄色和绿色的包装，各自写着不同的编号，分别是761213、991118等，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日期，总是写着“明天”。
　　这两天也有问过店长和供货商但是得到的答案总是模棱两可，大多是随口的敷衍，听到最多的词就是错版。这次他虽然依旧疑惑但还是把箱子推进角落，继续理货。
　　直到第六天——那是个清闲的下午。
　　便利店里只有零星几名顾客，远处传来一阵孩子咯咯笑声，还有雨滴敲打塑料门帘的声音。米基扬从冷藏柜那边绕回零食货架时，突然在最底层发现了一包新的“错版”薯片。
　　这次是蓝色包装，编号是721105，熟悉的银光、熟悉的沉默感。
　　生产日期：7月17日。
　　他拿起薯片准备例行放入箱中，边走边小声嘟囔：“一天一包，真是邪门。”
　　走到收银台前，他拉出那个纸箱，正准备弯腰将这包放进去。箱子塞得有些满了，他一手按住边角，一边低头腾位置。
　　就在那一瞬间——
　　那包最早放进去的银色包装薯片，轻微但不自然的晃动了一下。
　　下一秒——嘭！
　　砰然炸开。
　　白灰色粉尘冲着他脸喷了上来，米基扬被炸得一脸灰，头发上、睫毛上全是灰渣。他咳嗽了两声，嘴里呛进了粉尘，吐出一口灰，模样狼狈极了。
　　“咳咳……我靠——”
　　收银台后王姐贴心的递过一包湿巾：“你没事吧？脸都灰了。”
　　“谢谢……”米基扬边擦边吐槽，“亏了这没上架，不然顾客要是买到这种玩意儿，投诉都得把店长骂疯。”
　　他弯腰拍拍身上的灰，灰都掉进围裙口袋里去了，脸也灰扑扑的，像是刚从火灾现场爬出来似的。他摸了摸箱子外面沾着的灰，又低头咳嗽两声，苦着脸道：“这些个不能再放店里了，得丢掉。”
　　他说着，一边拉上纸箱准备等下班再去丢掉。
　　傍晚，店门前的路灯依次亮起，灵槐大街上人流散去，米基扬脱下围裙，抱起那箱子走到店门外，朝对面的垃圾箱走去。
　　就在马上走到垃圾箱跟前时，“哗啦”一声，箱底裂开，几包薯片掉了下来，其中炸开的那一包里的白灰洒了他一脚。
　　“ε=(?ο｀*)))唉”
　　他低头去抖鞋子，一边咕哝：“今天可真倒霉。”心情变得愈发烦躁。
　　就在他抖动脚的瞬间，米基扬看到，一颗花生米大小泛着白色的小东西随着抖动被甩了被甩了出去。
　　“喀啦……喀啦……”
　　米基扬眯着眼看，那在地砖上跳动滚出去一段距离里，最后卡在了店门口不远处的砖缝中。他下意识地蹲下，伸手捡了起来，借着便利店门头招牌的灯光查看。
　　手心里躺着的赫然是一颗牙齿。
　　“操、操操操——”
　　他吓得一哆嗦，猛地把牙齿甩了出去，像甩掉一只活虫那般。
　　牙齿在水泥地上弹了两下，发出清脆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最后“咯噔”一声停在下水道盖子边缘。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恐惧在心头蔓延。他后退了几步。他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脑子一片嗡鸣，险些站不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他再次找到那颗牙齿，蹲下去，用灯光照着小心翼翼地凑近查看。
　　牙齿静静地躺在地上，冷白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黄泽。那不是模型，也不可能是老鼠的。它，的的确确，像是人类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