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沙时》沐冉0207

19、来时路

　　第二天，琉沙和灵惜如约前往落雪湖，安娜却迟迟没有出现，通讯镜发去的消息也没有回应。

　　又等了一刻钟，灵惜决定前往图书馆，而琉沙继续在原地等候。

　　湖水澄澈，琉沙坐在亭子里看湖水起了一圈圈涟漪。

　　似乎过去了半天，又似乎只过去了十几分钟，通讯镜终于亮起，那是灵惜发来的讯息：“安娜失踪了。速来。”

　　不好的预感终于应验，但琉沙知道自己不能自乱阵脚。眼下第一步，就是回到图书馆，和灵惜汇合。

　　前台的位置空空如也，当初把她们拉入幻境的那本书孤零零摆在那里。熟悉的白光闪过，琉沙和灵惜再次来到了凡尘的世界。

　　“我长话短说，”凡尘来回踱步，她的焦躁情绪显而易见，“昨晚桑梓——就是安娜——好像中了邪般走出房门，我怎么叫都叫不住她，她也再没回来。”

　　凡尘是安娜创造出的角色，绝大多数情况她们可以做到用意念交流。但是昨晚意外出现了。

　　灵惜遇事总是很冷静：“昨天白天有什么异常吗？”

　　凡尘仔细回想了好久，摇了摇头：“安娜和平常一样，完成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借书还书都要经过安娜之手，这对图书管理员来说实在算不上稀罕事。

　　“你确定安娜是自己走出去的，没有任何人挟持？”

　　“确定。”

　　灵惜眉毛拧在了一起。

　　图书馆每日的人流量不算少，若按这个排查未免有些不切实际；另一方面安娜的昨晚的行为处处透露着诡异，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

　　“抱歉打断一下，”琉沙有些迟疑地开口了，“我想到一种可能：傀儡丝。这种魔法可以附着在任何物体上，人一旦接触到这件东西就有可能被傀儡丝寄居。换言之，施法者可以通过它达到控制安娜的目的。”

　　身为图书管理员，许多书都会经安娜之手。想通这一点，灵惜当机立断：“昨日出借和还回来的书都有哪些？”

　　“我有更直接的方法。”琉沙看向凡尘，“我会直接追踪傀儡丝的魔法痕迹，所以我们要先出去了。”

　　凡尘会意，送琉沙和灵惜离开前对她们说：“安娜就拜托你们了。”

　　图书馆静谧无声，琉沙轻轻抬手，在魔法粉末的作用下，两条红线在空中显露，一条延伸到图书馆里的某排书架上，另一条则蜿蜒至门外。

　　琉沙和灵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跟去了屋外。她们越向前就越不安，此时已经离开了凌云魔法学校，它的终点又会是哪里？

　　被傀儡丝缠绕束缚的安娜浑然不觉，她坠入梦中，忘记了何为现实。

　　“滋啦——”

　　锅中倒油，打入鸡蛋。等一面基本定型，安娜再把鸡蛋翻到另一面——要注意不要戳破蛋黄，她更喜欢吃溏心的。

　　油温把握得刚刚好。

　　煎蛋外面焦焦的，但若咬破它就会有蛋黄流出来。

　　关火，撒盐，平放在面包片上——一气呵成。对于这些事情，安娜已经轻车熟路了。

　　如果有条件，她还可以煎两片火腿——很遗憾，火腿已经吃完了；更遗憾的是，今早过后鸡蛋也告罄了——也就是说，安娜无论如何都要出去一趟了。

　　安娜咀嚼着这份简易的三明治，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话：

　　“我叫小嘉，今后便多多关照啦。”

　　小嘉说这句话时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十分灵动。

　　安娜回想着小嘉的样貌：紫色长发、齐刘海、紫色眼睛......像是无害的少女。

　　当时的情景似乎是这样的：

　　不知怎么回事，安娜突然能够说话、能够活动了。当她试着站起来时，拄着扫帚的小嘉突然尖叫一声，然后颤颤巍巍地指着她问道：“你......你怎么突然动了？”

　　安娜很疑惑，便朝着小嘉的方向又走了一步。

　　“站住！”小嘉举起手中的扫帚，就像持剑的士兵，“你......你先别动！你不是人偶吗？怎么活过来了？”

　　人偶？安娜不是很理解，但她很听话地等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

　　可能是这一举动让小嘉觉得她没有危险，便渐渐不那么戒备了：“我听说过洋娃娃变成人的传说，难道你就是这样？哎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安娜此时尚未熟练掌握语言技能。但似乎有人这样称呼她：

　　“......安......娜。”

　　“安娜吗？”少女扬起一个微笑，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我叫小嘉，今后便多多关照啦。”

　　任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一个活泼热情、善良大方的少女。

　　据小嘉说，她因为和家里闹了矛盾所以离家出走。但因走得匆忙身上并没带多少钱，眼看天就要黑了，正巧发现这家无人的玩偶店，她便走了进来，想要暂住一晚。

　　这间屋子应该荒废许久了，到处都落满了灰尘。于是小嘉便拿起了扫帚，开始打扫屋子。

　　小嘉滔滔不绝地讲着，说起要长住这里的计划：她来教安娜有关人类的一切，就算是居住在这里的报酬。

　　安娜点头同意了，她正需要一个向导。
　　“哐啷。”

　　一时失神，盛牛奶的杯子被自己打翻，牛奶洒得到处都是。

　　安娜叹了口气，施展小嘉教给她的清洁魔法把现场清理干净，又花费几分钟时间吃完了早饭。

　　走出家门，街道旁的一家烘焙店里，店主热情地向她挥手打招呼。

　　这个小姑娘叫暮雪，安娜曾帮助她改良了烘焙面包的配方。

　　“安娜姐！”安娜走进店里，面包的香气和热情的话语一起包围了她，“需要吐司面包作为早饭吗？免费的！”

　　安娜摇头：“面包我还有很多，但是火腿肠没有了。”

　　暮雪很有共鸣的样子：“没有火腿真的很可惜了。对了安娜姐，你要不要试试培根、芝士以及番茄片？”

　　“下次我会尝试的，谢谢推荐。”

　　简单聊了两句后，安娜也该告辞了。暮雪仍不忘初心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面包不够了记得来找我啊！”

　　此后几天都是重复着单调的循环，就连暮雪烘焙店里的柔和的灯光都令人昏昏欲睡。安娜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偶尔地，她也会抱着某本书发呆。当她回过神再去看时，原来这页是一首诗：

　　“连就连，我俩结交定百年。
　　哪个九十九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她想起，小嘉是和她提起过这首诗的。
　　那时安娜才拥有意识不久，故而理解不了这首诗的意思。她问小嘉，什么是“奈何桥”，为什么九十九岁死就要等三年。

　　小嘉想了想，然后告诉她说：“我觉得这是一种文学的处理方法，这里'奈何桥'指的是人死后灵魂到达的地方。”

　　“真的有这种地方吗？”安娜追问道。

　　“有的，不过它并不是什么桥。”小嘉解释说，“那个地方叫永生殿，残念最终都会去到那里。”

　　永生殿不属于人间，一般情况下，人死后残念消散于人间回到永生殿；特殊情况下，有残念执念强烈不愿离开，便由忆灵族人出手打散残念，此时残念便会回到永生殿。

　　安娜似懂非懂：“那这个'九十九岁死'和'等三年'要怎么理解？”

　　“按照我的理解，它们都是虚指，并非真的是九十九岁和三年，而是说不管谁先离开，都要一直在奈何桥上等，直到约定的那人死亡，二人在奈何桥头碰面。”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等的？”

　　小嘉没有回答安娜的这个问题，不过安娜也是随口一说，很快便忘在脑后。

　　这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什么她此刻又想起来了呢？

　　安娜合上书本，决定不再纠结。

　　吐司面包快要吃完了，她该去找暮雪买面包了。

　　“你好啊安娜姐，”暮雪仍然满脸笑容地和安娜打招呼，只是此时的她已然不再年轻，细碎的皱纹不知何时悄然爬上她脸颊。

　　而安娜站在她面前，没有一丝变化。

　　她是人偶，又怎么会衰老呢？只是安娜恍然意识到，或许自己是时候换个地方生活了。

　　“安娜姐，”暮雪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你要离开了吗？”

　　“是的。”安娜并不遮掩，不过又想到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宽慰的话，于是她道，“以后有机会还会见面的。”

　　暮雪笑着摇了摇头：“哪还有机会呀。安娜姐，能让我看看你写的书吗？”

　　书？

　　她写过书吗？

　　“你不记得了吗？”暮雪叹息道，“你应该记得的。安娜姐，你说过，写作是让你感受'活着'的为数不多的方式。”

　　安娜伸出右手，看着自己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处的茧子，惊觉自己真的忘记很重要的事物。

　　“……！”

　　“桑……！”

　　“桑梓！！！”

　　是……谁？

　　“谁在这时坏我的好事！”

　　一团黑影缠绕在昏迷的安娜周围，它暗骂一句“办事不利”，又对身旁的黑袍人下达命令：“拦住那两人，就差最后一步了，不能功亏一篑！”

　　黑袍抖了下披风，对黑影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少用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

　　撂下这句后，黑袍身影一动，挡在了赶来的琉沙和灵惜二人面前。

　　这里是片森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即使在白天也很少有光能渗透进来。

　　“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离开，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黑袍的声音沙哑低沉，想必是用了魔法改变了真实声线。

　　灵惜没和他废话，毕竟很明显，对方是敌非友。

　　冰雨弓出现在灵惜手中，魔力凝成的箭矢在空中分裂成数十支，齐刷刷地向黑袍攻去。

　　趁此时，琉沙瞬移到安娜面前，手中凝聚魔法球正要扔向黑影，奈何黑袍人已经来到自己身侧，她只好转攻为守，开启防护屏障硬接下对方一招。

　　在巨大的冲击下，琉沙像泄气的气球飞出好远，最终撞到一棵树干上。

　　背部火辣辣地疼，但是她现在没时间计较这些。

　　琉沙本以为对方会乘胜给自己致命一击，故而一直处于防御状态。但令人意外地，黑袍而后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只想保证他们目标的推进。

　　琉沙很快想好了新的对策。面对灵惜的关切目光，她回以安抚的笑。灵惜点点头，明白了她的意图。

　　于是两人同时朝黑袍发起攻击，对方以一敌二，甚至不落下风。他游刃有余的态度令琉沙很不爽，在一轮较量结束后，琉沙持剑来到黑袍面前，做了一个挥剑的假动作。

　　黑袍确实被骗到了，把注意力放在了剑招上，而后就听见了一句：“沉沙幻梦。”

　　这一魔法是梵竹曾经提起过的，它可以让别人陷入幻境甚至读取她的部分记忆，不过眼下琉沙只能做到前一点。

　　黑袍果真愣在了原地，灵惜也抓住时机，施加了禁锢魔法的一箭穿过了黑袍的身体。

　　本来她瞄准的是心脏，但对方在最后挣脱了沉沙幻梦，箭矢也产生了偏移。

　　灵惜目测，这一箭最终穿透了他的左肩。

　　不同于琉沙的沉沙幻梦，无论是谁，灵惜的禁锢魔法都能硬控对方一分钟。而这一分钟就是她们能够争取到的机会。

　　只是还没轮到她们出手，便听见黑雾传来一声惨叫，而安娜不知何时醒来摆脱了控制，那团黑雾看样子受到了不小反噬，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黑线。

　　琉沙一把拽过还有些恍惚的安娜，与黑雾拉开很长的距离。一分钟很快过去，黑袍人没再纠缠，携黑雾一同消失在原地。

　　“有什么话先回学校再说。”

　　不怪琉沙过分谨慎，毕竟对方的实力在她们之上。

　　好在接下来的路没有遇到危险，平安返回凌云后，安娜首先回到了图书馆，去往书中和凡尘报平安。

　　在她被傀儡丝控制的时间里，是凡尘不间断地呼唤她的名字，直到最后被安娜听到。安娜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才得以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琉沙本想趁这时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灵惜却态度强硬地把琉沙拉去医务室上药。

　　背后大面积擦伤，还有多处有血迹渗出。盐水清理过伤口后，琉沙突然从自己的空间法器里拿出一瓶绿色的药水递给医生姐姐，说这是自己鼓捣的配方，想趁这个机会试试效果。

　　然后医生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琉沙只好收回药水，继续忍痛一声不吭。

　　她发誓，下次一定要研制一款不会让人感到疼痛的伤药！

　　处理好伤口后，医生叮嘱琉沙不要沾水，记得按时换药，琉沙一一应下。

　　走出医务室，灵惜立马围了上来：“对不起……”

　　灵惜满眼愧疚，琉沙立马打断她：“你要这么说，我也要向你在幻境受的伤道歉了。”
　　闻言，灵惜几度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这才对嘛。”琉沙摸了摸灵惜的头，始终不忘正事，“现在可以去找安娜了吗？”

　　“如果我说'不'，琉沙你也不会听的吧？”

　　其实灵惜想让琉沙多休息一段时间，这些事情她自己便可以完成。只是以琉沙的性格，这点“小伤”恐怕不足以阻拦她的步伐。

　　“我就当你同意了。”琉沙拉住灵惜的手，“那便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