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呼吸》猫不爱水

5、第 5 章

　　刘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其实也没那么难。大家都长大了，和当时也不一样了。当年的事情也只是一个误会，小孩子嘛，也不需要放在心里。还是多亏那边帮忙。如果真的当时让我换个地方住，我还挺不习惯的。”
　　语气轻缓的仿佛是一件不重要的事。钟心忍不住皱了眉头。
　　如果当年真的是不重要事，刘离怎么会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了消息？已经钉上去的钉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没了痕迹。
　　但能这样轻松的讲出来，是真的释怀了吗？还是说只是安慰自己的一种掩饰。
　　呼。
　　钟心捏了捏自己的眉头，不让自己再继续想下去。常年照顾其他人的情绪，让他控制不住的就会想的很多，如果他们两还是之前那样，作为很好的朋友，他也许会想方设法的转移话题吧，至少不要让对方因此难过。
　　一盘橘子放到钟心的面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刘离看出了钟心的纠结。
　　刘离只是笑笑，给钟心慢慢剥着橘子。

　　吃完饭后水果，钟心自己推着轮椅去了卫生间。他准备给自己洗一个久违的澡。
　　之前在医院里的时候，刘离会给他把水打好，问过钟心的意见之后会帮他擦擦腿，而其他地方一般都是钟心自己搞定。
　　每到这时，刘离就会拉上床帘，刻意的避开。
　　有时候钟心会想，刘离真的很会照顾人，很适合做一个伴侣，只要这个伴侣不是自己……

　　浴室并不大，但是容纳一个轮椅还是可以的。
　　一旁的架子上挂着水盆和毛巾，正好是手能刚好够到的地方。
　　钟心拿起盆子接了水。带着热度的水雾在浴室弥漫开来。
　　这次，他不得不亲眼面对自己的残缺了。
　　大腿尽头的疤痕清晰可见。这场车祸中，他被撞碎了小腿，听说半个人都被碾压在车里。他对此并没有实感，只是醒来后发现，自己本就单调的世界里，又缺少了些东西。
　　水温调的刚刚合适，在水里拧干毛巾，慢慢的擦拭。但每次，视线触碰之时，都有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解决完了最困难的地方，钟心准备擦擦后背。突然，轮椅向后滑了一下，他一个没掌握好，眼看着就要往前倒。
　　慌张之间，他本能的想要抓住周围的东西。
　　钟心居然真的抓住了什么。那是一个之前没有的扶手。这是什么时候装的？
　　还好最后有惊无险。钟心收拾了一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没有人，看来刚才发出的动静应该没有被听到。这让钟心舒了一口气。
　　钟心艰难的爬上床，转头看了看，却发现手机刚刚好放在自己伸手能够到的位置。
　　明明是这样的顺手与，却让钟心叹了口气。
　　他清楚这些都是刘离做的，刘离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可是自己不想麻烦他。那种对待爱人的方式，并不适合放在自己这个背叛者身上。
　　而且，自己并不能陪伴他……
　　钟心低下头，将自己缩在被子里。
　　假如自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人生，假如自己不再是自己，是不是就能理直气壮的接受这种爱意呢。
　　恍惚间，他在梦中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带着熟悉的味道，在这里。他终于能够无所顾忌的沉溺其中……

　　叮咚——
　　大门外传来门铃声。钟心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是他们的工作室仍然存在的时候。
　　钟心望向门口，刘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很有礼貌的开口道：“你好，请问钟心先生在家吗？”

　　“先坐一下，喝点水。”刘离给男人倒了一杯水，钟心摇着轮椅过来。
　　男人将文件推到钟心面前：“钟先生，我这边是公证处的。我们从医院那里了解到您的情况，对于您父母的离世，我们深表哀悼。我们将来是想就遗产继承问题和您讨论一下，也是为了方便您之后的生活。
　　钟心愣在原地。父母的遗产。这些原以为离自己很远的词语就这样明晃晃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刘离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钟心的肩，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你们先聊着，有事就叫我。”
　　刘离向男人点了点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男人将文件翻开，指着其中的字句：“为了节省您的时间，我就直接说了。您父母名下有一套在xx村的房产，还有大约5万元储蓄金。您现在手上的那要未还完贷款的房子有您父母的名字，这部分份额也是会作为遗产归与您名下。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或者说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麻烦您在文件上签个字，之后还有一些后续的流程需要走一下，到时候可以直接找您朋友帮你代办。”
　　钟心看着那份文件，指尖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强忍着点点头，在文件的落款处签上字：“我没有什么问题了，辛苦了。”
　　男人将文件合上，放到自己的包里：“好的，那就这样，有什么其他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们公证处，我们也很乐意为您服务。”
　　不用钟心送，男人对钟心打了个招呼，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了其他人的注视，钟心终于能够摘下自己这副冷静的面具。他望着自己刚刚签过字的手，手指还在不断的颤抖。
　　他现在仅仅只有一套父母留给自己的老房子还有几万块的存款，甚至还有一个需要不断投入的大窟窿。那套房子本来是父母给他买的，贷款还未还清，就全落到了他的头上。
　　真正算下来，现在这所有的一切，还抵不上自己的医药费。
　　那条偶然见到的扣费信息在脑子里不断闪过。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为什么，即使是想把钱全还给他也做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自己在这场车祸里直接死掉，该有多好。

　　钟心开着车，送父母来到这个刚刚装修好的小画展里。
　　那是他的第一次画展，虽然是公司联合举办的，自己的画作也并不是正中心，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画展没什么人来看，甚至自己还掏了一些钱，但至少是自己的。是他的梦想……
　　“梦想有什么用！还不如搞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拿来换钱。”母亲插着手，嘴里不停的啧着，“养你这么也不知道多给家里补点家用，还搞什么画展，真是想上天想疯了。”
　　钟心没说话，老老实实的开着车。
　　母亲似乎是对钟心这副样子不太满意，但又不想继续说，伸着胳膊捅了捅旁边的父亲。
　　父亲从大声外放的小视频上抬起头，看向母亲，咳嗽了两声，给视频关了，应和着说到：“你妈说的是啊，这年头什么都没有，只有钱才是最重要的。你也别怪你妈说你，谁能想到你办个画展还要自己出钱的啊。你看看你小时候得那么多奖状，只有得奖品的，哪有往外出的。”
　　母亲听到了父亲的站队才满意的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啊，你就应该……”
　　钟心依然沉默。对话还在继续。
　　突然。那道白光冲了上来，将整个世界撕成碎片——

　　“钟心，钟心？钟心！——”
　　钟心抬起头，瞳孔空空的还没有聚焦。恍惚间，他感到身上传来一阵重量，接着，是逐渐升起的温暖。
　　一条绒毯被盖到自己身上，将他整个笼罩住，背后泛起暖意，那种可怕的寒冷渐渐退了下去。刘离在抱住他吗？钟心似乎察觉不到。
　　他只是等待的望着，看着手中被放下一杯热热的水。
　　在水汽的背后，钟心缓缓汇聚了自己的目光。
　　他低头看了看改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侧。
　　刘离的手上还裹着一层纱布。
　　钟心睁着还没完全回神的眼睛，抬起头来，问：“你的伤口，还好吗？”
　　对不起……对不起……
　　之前也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