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呼吸》猫不爱水

6、第 6 章

　　当钟心看见那篇和自己基本上完全一样的作品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无比的愤怒。那个抄袭自己的人甚至还倒打一耙，说自己抄袭他的。这个人怎么敢的！
　　可是当事情的发展逐渐崩溃的时候，想要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舆论都指向了钟心。
　　「本来想着这个作者之前画的我还挺喜欢的，没想到都是抄的。」
　　「有没有可能不是啊？」
　　「这年头不会真有人还信小工作室吧！」
　　「嘿，别人官方都出声明了，还能不是？」
　　「话说他们也是真敢抄，抄到大公司上了。」
　　「小工作室怎么了！惹到谁了！个例不要放到全体好吧！」
　　「还好早就澄清了，要不然还真让他们赚了一笔。」
　　钟心生气的甩开手机。恨不得问候这群人的十八代祖宗。但他知道这样解决不了问题，甚至还会添乱。
　　门外传来门铃声，钟心走过去开了门：“刘离？情况怎么样？”
　　刘离摇摇头。自顾自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水润了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刘离说：“我去问了那些投资商，基本上都无理由撤资了。”
　　钟心皱起眉头，之前那个所谓的大公司跳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又突然全部撤资，怎么想怎么不对。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作品卖不出去，成本收不回来，甚至连运营的资金链都全断了。
　　钟心看到了刘离的欲言又止，焦躁的拍了他一下：“有什么事情就说，不要藏着掖着。”
　　刘离整理了一下语言：“嗯……其实我和最开始那个投资人关系还可以，所以我用私人的身份问了一下。对方透露说这其实是大公司有意的针对，拿我们这种小工作室来赚流量，他们收回投资也是迫不得已……
　　钟心皱着眉头压不住心里的火：“这吃相真难看。”
　　刘离扔过来一块薄荷糖：“降降火，我们没办法和他们硬碰硬，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我们直接放弃，然后开个小号。继续运营一下，再拉回一点投资，之后再把自己给洗回来。”
　　钟心把糖塞到嘴里，冰凉的感觉确实稍微缓解了一些他的焦躁。
　　他不得不承认刘离分析的很对，假如刘离不是钟情于写作，应该会成为一个商业大佬吧。
　　嘴里的薄荷糖被嚼碎，纵使钟心心里仍是愤愤不平，但这不妨碍他想办法来挽救自己好不容易开起来的工作室：“那这段时间我们就只能先销声匿迹一下了，赚点外快把这个窟窿给填上。只要度过这段时间，之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但这仅仅只是美好的幻想。缺少了资金链的维持，他们所赚取的前对于项目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边要避开那些讨伐自己“抄袭”的网友，一边要接活。但即使这样也只能勉勉强强负担起两人工作室的租金。甚至到后来，网友直接把他们某个小号挖了出来，让他们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接稿挣钱。
　　这波还未平，下个月的房租又近在眼前，两人都陷入了焦虑。
　　但至少两人能互相支持，每天早上一见面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对方打气。
　　如果真的像这样持续下去，即使是生活的困难一些，也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奋斗。
　　可现实不允许。祂会毫不留情的碾碎一个个脆弱的梦想，丢入垃圾桶，踩进泥里。

　　钟心的父亲生病了。肺癌。
　　本就困难的生活被一拳打碎。
　　最开始钟心还能瞒住刘离，但是到后来，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隐瞒了。
　　他做不到一边维持着工作室的租金一边还要负担高额的医疗费。
　　并不是他不努力，他真的尽力了。但是事实就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即使尽力了，对生活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钟心这样，怎么可能瞒得过刘离。
　　刘离什么都没说，也不去安慰，他只是纯粹的给钟心一大笔钱。虽然可以不够完整的治疗费用，但至少能让他看到希望。
　　钟心追问钱的来源，刘离没有说。
　　直到某天，钟心看到刘离受伤的手。

　　至今，钟心仍是不知道当时刘离是怎么样获得了那笔钱。但他知道，那是对方拼了命换来的。
　　钟心不喜欢欠人东西，可他确实欠了刘离太多太多。纵使当年的事情过去，他一点一点用工资将刘离给他的那笔钱还上，他仍然是亏欠的。
　　欠的不止是危急是送来的帮助，更是那种日常。
　　不断的陪伴，了解，等待。
　　换作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钟心当然也知道。他无比清楚。
　　但他不得不去选择忽略，选择无视对方的付出而享受对方的温暖。他就是个坏人。而他也只能做个坏人。

　　从他母亲上门来闹的那一刻他就害怕了。
　　不分青红皂白的一番辱骂，嘴里说着什么带坏了自己的儿子，说着什么花了一堆钱在这个破烂的地方上，说着什么变态不得好死。
　　钟心那时候想直接捂住自己母亲的嘴，甚至想跪下来求求她不要说了。可是他做不到。在母亲旁边，他做不到反驳。
　　每当他想开口，就会听见无休无止的话语向他涌来。母亲的，父亲的，家里亲戚的，老师的，同学的。大家都在对着他指指点点。
　　「不知道什么叫孝顺！」「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久！你就这样回报我」「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我们省吃俭用也要供你。」「你父母命真好，有个这样好的孩子。」「成绩好的就要以身作则，要一直保持。」「真羡慕你啊，成绩这么好，之后一定能赚很多钱吧。」……

　　复杂的思绪搅动成一团，裹挟着悲伤的情绪，在心中不断膨胀。
　　钟心甩了甩头，将远去的灵魂牵引回来。
　　现在，作为失去了一切的钟心——钟心不愿再这样继续下去。
　　越是关心，越是亏欠。越是希望，越是失望。
　　钟心不想亏欠、不想背叛、不想无法回应、也不想远离。
　　但是被世俗包裹的他早已做出了那些决定，他无法改变。
　　所以，就让他再放纵一点，捡起自己所剩不多的自尊，独自前往归处吧。
　　缓慢的，缓慢的，将身边的人一点点推开。
　　钟心转动轮椅，俯下身，从画架下方拿出一只画笔。
　　这支笔上有些灰尘，最前端还有些分叉，嗯，是他之前用过的那支笔。
　　握着笔的手有些颤抖，但是他还是继续做着之后的工作。
　　至少，给刘离留下一幅画……
　　钟心转过头，看向窗边的那副画——也算是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