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呼吸》猫不爱水

4、第 4 章

　　和之前一样，刘离和钟心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轮椅嘎吱嘎吱推进熟悉的房间。
　　房间很干净，洋溢着一股阳光的香味，想来应该是刘离特意打扫过。
　　刘离将轮椅推到床边：“和以前一样就好，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说完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钟心用双手撑住身体，尽力避免碰到伤口，虚靠着身子，爬到床上。
　　他深深的呼吸着。
　　回忆来的无比纷乱，让人五感交杂，。但他不得不承认：在这里，这个熟悉的地方，让他感觉很舒服。
　　钟心望向自己桌子上的手绘板，又看到了角落里那幅未完成的画。地上的颜料盒子被白布盖住，防止落灰。
　　也是在表达，住在这里的人暂时没了音讯。
　　而它们还在等待那人的归来。
　　可是，和刘离不一样，钟心早已将这些曾经陪伴自己的器物抛弃了。他的笔不再为了美景、不再为了梦想、也不再为了自己。
　　自己从这里离开的那一刻，就是他选择了背叛。
　　你们又何苦等待一个逃跑的人呢？

　　将钥匙插入锁孔里，一次居然还没有拧动，想来应该是有些生锈了，又用力尝试了一次，厚重的防盗门终于打开了。
　　迎面传来一阵灰尘混合着微微的霉味，让两人不约而同的大了一个喷嚏。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现在激动的心情。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工作室！
　　虽然这个工作室其实只是处在居民楼的一个小屋子，但是也足够两人兴奋的几天几夜也睡不好觉了。作为学生，这已经是他们能租到的最好的地方。
　　屋子里空荡荡的，地面上能看出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两人对视一眼，不谋而合的开始了自由探索。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午后的阳光洒落进来。窗外爬墙虎伸着片叶子往里看；不远处就是一个带着小河的公园，现在人不太多，给人一种炙热，又带着一种午后的困意。
　　风景很好！
　　钟心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下画板。这里就是他的房间了！同样也是他的创作室。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思考着。
　　嗯，墙角放张床，现在没钱可以先拿之前的床垫将就用一下；床旁边需要有个柜子；用来画画的电脑也放在角落好了，开阔一点也不会反光；对了，墙上还要多搞几个架子拿来放我的工具……
　　原本空白的房间，被想象填充的满满当当。
　　敲定了暂时的布置，钟心走出了房间。正巧，遇上了刚刚走出来的刘离。
　　刘离的房间，和当时他们来选房时一样，窗口被树木遮住了一半，采光有些弱。当时刘离解释说自己喜欢安静黑暗一点的环境，钟心也就没多问。
　　“怎么样？想好怎么布置了吗？”钟心问道。
　　刘离点点头：“简单布置就好，腾点地方放书就行。”
　　钟心撸起袖子：”那就开始吧，咱们先一起打扫一下！“
　　忙碌的清理开始了帷幕。
　　但是两个人都感到了无比的喜悦。即使他们的存款已经快要耗尽，尽管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找到投资，但是至少他们开始了第一步。
　　从最开始的朦朦胧胧的愿望——“想要画出一副自己满意的画，那种即使十年百年之后也无法自豪的画……”
　　到现在开始真正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可以全心全意的绘画。
　　那种喜悦，那种满足，即使是远远的期望着，也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钟心放下画笔。
　　曾经的回忆很快成为一个破碎的美梦。
　　唯一残留的甜蜜也在舌前转了味道，成为一道让人绞痛的苦涩。
　　钟心看向自己的双腿，不愿再去想。
　　他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梦想……看向过去的自己，只觉得无比的幼稚、与心疼。
　　他真的太累了。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刘离的声音响起：“钟心，准备吃饭了，我方便进来吗？”
　　钟心坐起身回了句：“进来吧。”
　　刘离走了进来，随手整理了一下不太整齐的床铺，一边说着：“晚上吃番茄炒鸡蛋和春笋炒肉，医生说刚刚出院，适合补充一点营养，但也不需要大补，所以我想着做点日常吃的，应该刚刚好。不过我的手艺你也知道，不怎么好吃。如果你想吃点别的也可以说。冰箱里有你喜欢喝的那个牌子的酸奶，医生说少喝一点也没事……”
　　钟心被抱起来，放到轮椅上，他尽量不去对上刘离的眼睛，省的尴尬。
　　轮椅一边往客厅推，刘离还在絮絮叨叨。
　　刘离之前并不是这样的。
　　钟心望着面前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还有两只盛着米饭的碗。
　　刘离之前是沉默寡言的，只有在提及自己时才会多说两句。
　　钟心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湾里。
　　他很清楚刘离是在试图让自己不再沉默。
　　菜的味道和刘离说的差不多，不算好吃，只能算普普通通，但比之前做的要好吃几分。
　　刘离也在害怕吗？
　　钟心扒拉了一口饭，望向对面的刘离。
　　上次刘离说这么多话还是在面对找上门来的他的母亲……慌张，手足无措，连声音都在颤抖。
　　而现在这种改变的对象，是他。

　　钟心抬起头，对刘离一笑：“很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手艺还是很有进步的。”
　　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却让刘离愣住了，夹菜的筷子都停滞在空中。他望向钟心的眼，也回以微笑：“嗯，你喜欢就好。”

　　也许，自己还能试着尽力补偿一下。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

　　吃完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从过去，聊到现在。
　　钟心从工作室离开之后开始找工作，进了一家小的编绘绘本的公司，后来又跳槽进入了一家大型游戏公司做美术。工作内容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按要求作画、不断的加班、以及逐渐加大的工作压力。
　　当初的少年郎早已被磨平了棱角，成为了一个流水线上被压榨的螺丝钉。
　　而现在，钟心甚至失去了成为一个螺丝钉的价值。他知道他的岗位很快就会被新人顶替，甚至连原本留下的那些作品都会被属上其他人的名字。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将叙述停到现在。
　　钟心不愿说，或者不愿想，即使这些事情已经在发生。
　　刘离自然也不会去追问。他只是说着自己的经历，很自然的掩饰了对方生硬的转折。
　　刘离仍是像之前一样接一部分约稿稿件同时写一写自己的书。之前发布过几本小说，但基本上没什么销量，只能说回个本再满足一下日常开支。偶尔有几个短篇的故事倒是有些热度，但最后也只成为了一时半会的热度，没有多少收入。
　　可是，这样该如何撑起这个工作室？
　　疑问的话居然就这样脱口而出，而当钟心意识到自己的提问之后已经无法收回了。
　　刘离淡淡的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找我那个弟弟帮了点忙，这里已经买下来了，所以不用担心房租的问题。”
　　轻飘飘的一句话，但只有知道背后情况的人才能明白这是多么的沉重。

　　毕竟，当时那个所谓的弟弟可是找上门来对他们就行了威胁——“离我和我妈的生活远一点，即使你是我哥哥，但是如果你干涉到我们一家的生活，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么的趾高气扬，仿佛是一个孩子的示威。但是这个孩子又有着足够的权势。身后的保镖投来不间断的压力。
　　他们很警戒，但也只能停留在警戒上。最后，直到那个所谓的“弟弟”离开，他们也没能作出任何反馈。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被权势压迫的大气不敢出的普通人。但至少那时，他们不是仰人鼻息的，大不了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之后的生活总有自由。
　　而现在，刘离保留着这里，却不得不去面对那种威胁或者说不平等的交易，这真的值得吗？

　　钟心没有再问下去。
　　其实刘离从没有提起过有关家人的事情，之前没有，现在他更不会过问。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让对方难做。
　　所以在刘离再一次开口时，钟心是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