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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愚人船(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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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兰巴德酒馆的吧台一隅,纳伊和迪卢克·莱艮芬德一边等待着酒保端上果汁和咸奶茶(酒保: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来酒馆?),一边开始惯例的开小会。
两人曾因缘巧合在旅途中认识了彼此,而在发现纳伊卓越的搞事能力后,迪卢克就一直充当着纳伊的监管人的身份。
虽然就现状而言,迪卢克的监管能力还远远追不上纳伊的搞事速度。
“你寄给我的信我已经读过了。虽然信里没有详写你去稻妻的理由和行程,但姑且问一句,这次你应该没有闯祸吧?”
许久未见的迪卢克压低声音,鲜少有表情的脸上,莱艮芬德家特有的红瞳严肃的盯着纳伊。
呃……
去稻妻这一行,她也就小小的威胁了一下神里绫人、又小小的威胁了一下鹰司进、还夜闯了一次至冬实验基地、然后炮轰了一下雷神——
将以上事件在脑内重放一遍,纳伊坚定道。“没有。”
……看来是有。
早已熟知孩子难带的暗夜英雄在打量数十秒后迅速读出其表情的含义,他一边暗自打算之后联系一下在稻妻的情报人员确认近况,一边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也成年了,应该知道分寸……算了,说回正题吧。”
迪卢克神情严肃,“‘博士’在稻妻做的事和在蒙德曾谋划过的差不多——幸亏他在蒙德的计划没有成功。但我也没有见过那种像鱼眼一样的邪眼,恐怕是那之后他研究出的新品种。”
纳伊捧过酒保递来的咸奶茶,轻抿了一口。“嗯,我问相关人士回收了那个邪眼的残骸,原本准备寄送给你,但既然你来了——”
还没说完,纳伊被迪卢克微微俯身制止了话头。
“……”迪卢克微微侧过身,他视线隐蔽的扫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有人在观察我们。”
纳伊一愣。
但很快,迪卢克就恢复了如常的语调。“听到了你遇险的消息,我就想来看看你的情况,顺便给你带些东西。”
说着,他就真的像是个普通来看望朋友的人一样,从大衣口袋里一项项往外取出各类礼物。“这是我以前在骑士团时常用的软膏,外敷类,止血止痛都很有效。”
“这个是蒙德的一位专业炼金术师自制的塞西莉亚花精油,据他本人说是用于安抚精神缓解焦虑,单纯当做衣物香薰味道应该也不错,你可以试试。”
“还有,枫丹产的护耳耳罩。信上说你耳朵出血了,我觉得需要注意保护。这个内置有自动按摩耳部穴位的功能,也可以隔绝噪音。听说枫丹的那位最高审判官休息时也常用这个,效果应该不错。”
纳伊看着那个仿美露莘外观的毛茸茸耳罩,不禁点头认同。
……的确是那位最高审判官会喜欢的类型。
实用主义者将这些礼物一一放到纳伊手里,又稍微思索了一下。“还有你之前说在找笑话书,所以我把这个带来了。”
纳伊看着迪卢克从内侧口袋掏出一本方正的小册子,上面写着‘蒙德政治案例精选集’。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凯亚提供的,冷到了你怪他。”
迪卢克毫无心理负担的把自家老弟卖了,但就他的表情看来他本人似乎也挺中意这个笑话。而纳伊则在不知被逗笑还是冷到的扭曲表情中,拿出自己的记事本把这条写了下来。“稍等,我要记下来给赛诺当素材。”
“赛诺……”迪卢克念了一遍这个须弥发音的人名,眼神微闪。“……啊,是之前你说过的那位很照顾你的风纪官?你是为他找的笑话书?”
“嗯。他和导师都比较照顾我们这些孤儿院的孩子,所以大家都会习惯性的给他收集点笑话素材来报答他。”
或许是因为境遇相似的缘故,赛诺对孤儿院出身的孩子和沙漠里的村落都相当照顾。书本、食物、工作,大风纪官的工资除了用在为数不多的打牌娱乐外,基本全部回馈到了社会之中和抚养他的老师手里(后者主要以冷笑话形式)。
纳伊虽然是同样进入了教令院工作、算是孤儿院里混的顶尖的那批,但她也被赛诺算在了应关照人员之内。而由于纳伊有事没事就会被牵连进麻烦之中的奇特体质,她一直是赛诺的重点关注对象。
“能明白他的担忧。”对此,迪卢克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显然他也知道你到处惹事生非的卓越本领。”
“不,我认为这是误解。我真的没做什么,而且这次我是为了工作……”纳伊不禁辩解道。
——分明艾尔海森惹的事比较多吧。
迪卢克耸了耸肩。“九岁就学会从福利院离家出走的人没有话语权,前车之鉴摆在那。”
“那都是十年前的黑历史了!”
迪卢克看着那双无色的眼眸中倒影出的火红,仿佛凝望着遥远的过去中,那场燃尽的烈火。
“……居然已经过去十年了啊。”
他似乎能听到那句久远的问话。
[——你也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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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枫丹,某个偏远地区的小型实验室的地下监牢。
火红色长发的蒙德年轻人全身挂彩,被实验室的卫兵丢进牢房的一角,枫丹语混杂着其他国家口音的奇异语调折磨着大少爷的脑壳。
“之后”、“实验室”、“饭菜”、“不需要”、“直接”、“处理掉”,数个词汇断断续续的拼凑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预示着他接下来的待遇。
——十八岁的迪卢克是个因为调查别人却被反调查、结果被埋伏的卫兵们揍成了猪头的笨蛋。
在这之前,他结束了他的十八岁成人酒会,在回家途中遭遇了魔龙乌萨的袭击,并亲眼看着父亲因使用邪眼死亡。
西风骑士团应对这一悲剧的官僚做法就像一本难以笑出声的冷笑话书,而一直被视如胞弟的兄弟也向他坦言自己的来历。
他和弟弟打了一架,带着打架后的伤为父亲办完葬礼,又搜集了父亲生前的所有往来信件后,发现父亲使用的这颗邪眼来自于枫丹的某一个偏远的实验所。
于是,他舍弃了骑士的荣誉,丢下了自己的神之眼,带着父亲遗物的邪眼,独身走上了这场溯源的旅途。
但现在,旅途似乎还没开始多久就出了茬子。
“之前传来事故消息的那些实验室也是他烧毁的吧。难不成他以为我们会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的任他胡作非为吗?哈,居然还在枫丹内到处打听实验室的信息……”
“如您所言,先生。”
现任实验室负责人巴德·雪奈茨维奇走进实验室,身后跟着他刚从‘下水道’捡来的小鬼头。
那是一个全身雪白的孩子。当然,在一个月前,他刚注意到这孩子之前,这还只是一只不知从哪个贫民窟游荡来过冬的、跟下水道老鼠一样灰不溜秋的小鬼。
而不久之前,她根据巴德的指示找到了这段时间接连摧毁实验室的主犯,并从那个蒙德男人身上骗来了面包和信任,然后反手把人卖了。
现在,她站在暖气充足的实验室内,得到了她想要的枫丹城服饰店里的最新款连衣泡泡裙和松糕鞋。
壁炉之家出身的巴德很中意她这一点。
活下去才是硬道理,抱有那些良知和善心的蠢货就该和他们那不发达的大脑一同下地狱。
“巴德先生,我还缺少礼帽和首饰,还有带着蕾丝边的阳伞。”
而现在,雪白的孩子毫不掩饰的表达着她的依赖与欲望。
巴德冷淡的睨了她一眼,她像是不甘心的微微闭起嘴。“……我看枫丹城里的孩子都有这些。”
下水道里出来的孩子的欲望还仅仅停留于与同龄人比较‘有’和‘没有’,而这只小老鼠满足了果腹取暖的要求后,便将目光放向了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
但这样也好,单纯的欲望更容易控制。
“自然可以,雪奈茨芙娜。但你得参加明天的实验,亲眼看看被你诓骗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吧。”
“……”女孩犹豫了一下,她无意识的用手指搓着指甲,那是她心理焦虑时惯有的小动作。“我可以不去实验室吗?我可以帮您收拾资料或者打扫房间……”
显然,她还有些良知。对于有愧之人和愧疚之物,她还是会想要逃避。
巴德冷声道。“你必须去。还有,我说过,你不能进入我的房间。打扫、整理,都不能。”
虽然他表面露出了不满的冷酷表情,但实际上,巴德心里却颇为满意。眼前的女孩不像佩露薇利*那个变态,她的心还不够硬,但对于巴德而言,这反而更合适培养。
和养育他的‘母亲’,现任执行官‘仆人’库嘉维娜的目的不同,他想要的是一条温顺机灵的狗,而不是一匹虎视眈眈的狼。
作为‘雪奈茨芙娜’,她要变得习惯服从,习惯实验。
就像现在这样。“……是,先生。”
巴德满意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祝你做个好梦,孩子,你会习惯研究所的生活的。”
——这是‘母亲’常用的手段。偶尔放低身段做出亲近的姿态,能加深孩童对他的天然依赖感。
雪白的孩子收到安慰,老实的回了自己的新房间,巴德特意让守卫注意她是否去了监狱。他可不会轻易相信这只下水道的灰老鼠。
第二天,他亲自看着那个蒙德年轻人被压上手术台,雪白的孩子在满柜子的实验药剂和他的指导下轻松配出了能毒死一头巨象的药水,然后,他鼓励着孩子颤颤巍巍的将针头扎入男人的脖颈。
药剂注射不到一半,药效已经发作,男人很快在几下抽搐后闭上了眼睛。
“安眠类药物加的太多了。”巴德看了眼余量做出评价,示意愚人众的士兵上前确认状况。士兵在低头确认了实验体的心跳停止后向他点了点头。“但作为第一次来说,做得不错,雪奈茨芙娜。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雪白的孩子茫然的点了点头,第一次经历死亡似乎把她吓傻了。她拿着半管未注射完的残液,也没有洗手或是处理实验残留物,就这么呆呆的离开了实验室。
巴德没有太在意,他让人清理尸体,开始下一场实验。
所有人都是这样,就像曾经的他一样。但只要多参与几次,她总会熟练的。
他结束了一天的实验,还是如往常一样不允许任何人踏足和打扰后回到他的房间,确认实验室控制台没有异常,又确认了钥匙卡都被保管完好后,他进入了梦乡。
——然后,他感觉到针头没入脖颈时的冰冷刺痛感。
从幼时起不断被锻炼出的危机意识让他想要立刻起身,但眼睛睁开不过数秒就开始缓缓合上。
耳朵似乎听到白日那个撒娇的孩童的声音,但比他所熟知的那些音调都要平稳而冷淡。“地下室大门的按钮应该是右上方第二个,资料室是第四个。”
随即是年轻人的声音。“开了。我去疏散人员。”
“守卫也交给你了。”
巴德努力瞪大眼睛抵抗这一睡眠冲动,目眦尽裂看着黑暗中的袭击者,想要做些什么。
但少女手中的针筒已经平稳的推完了所有药剂。
在神经陷入强制休眠的前一刻,他听到了最后的声音。
“很抱歉打扰您的睡眠。祝你做个好梦,先生,你也会习惯没有研究所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