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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禁咒现世慈母道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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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进房后,第一眼便看到楚燿坐在靠椅上喝着茶,他一愣,心中想道:“早知这楚二少爷在他就晚点再来了,免得又要被他阴阳怪气的说一通,好不合算!”
谁知,楚燿看到他后,不但没有横眉冷眼,反而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声招呼了。
千面简直惊呆了,心里不免有点发憷道:“这楚二少爷今天吃错药了?竟然主动向他打招呼?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他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心眼要弄他吧?”他想来想去也是想不通,又把困惑的目光放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只见他神色淡然地喝着茶,眉眼间那股桀骜不驯被一道若有若无的忧郁所蒙盖,千面把目光移到躺在榻上的肖骐,心道:“难道,肖骐并没有把真相告诉他?”
这时,他才想起来,从莫家庄回程途中,楚燿一路上对肖骐和颜尘的态度比对他差远了,虽然也是冷脸相对,可至少没有给过他黑脸啊!
这....
莫非,他认为颜尘才是指使肖骐骗他的幕后凶手?!
千面心里顿然涌起一股难以为情,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坦白从宽,心里甚至有些暗暗窃喜,就让这误会...继续发酵下去吧~他倒想看看,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坐在榻边的肖大娘惊呼一声:“肖骐儿!?你醒了!?”
几人闻声冲到榻边,七嘴八舌:
“怎么样了?”
“有没有好点?”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肖骐在饥饿难耐中悠悠醒来,心神还未稳定,便听到头上涌来一句句令人狂躁的噪音,他支起手肘费力的想将身体撑起,可刚一使力,又重重摔回榻上。
肖大娘连忙轻手轻脚将他扶起,肖浅则递来一盏温水,小心服侍他喝下,待他一口气将水喝个精光,肖大娘又焦急问道:“肖骐儿,怎么样啦?有没有好点?”
“哥?哥??”
肖骐整个人还处在浑噩之中,纵然他听到了身边的关怀声音,可空空如也的腹部让他浑身失力,甚至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更让他难受的是,脑袋中断断续续传来一声声尖锐刺耳的饥渴:“肉啊!我要吃肉!肉!肉在哪里!”
他苍白的面上立即蒙上一层冷汗,肖大娘见此既是焦灼又是心疼:“肖骐儿,怎么啦?哪里难受了?啊??”
“肖骐?肖骐?怎么了?”
“哥!你到底怎么了啊?”
肖骐干涸到裂开的嘴唇张张合合翕动着,可就是无声而出。
站在一旁观察许久的千面上前一步,道:“你们都冷静点,不要出声,他好像有话要说。”
几人纷纷住了嘴,果然肖骐嘴巴又动了动,千面又跨前一步,将耳朵贴到他唇边。
只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虚弱声音从他唇缝流了出来:“…我……饿……”
千面顿了顿,转过头来,一脸平静道:“他说他饿了。”
楚燿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后便立马吩咐仆人端来一碗撇了油的人参鸡汤。
肖浅轻轻吹了吹热气,将鸡汤送到他嘴边。当第一口鸡汤顺着嘴巴缓缓滑过喉道再流入胃部时,肖骐整个人仿佛重获了新生。
不到片响,一碗鸡汤就这样下了肚,肖骐脸色初见红润之光。他动了动手指,感觉力量正一点一点的回归身体,可仍然不够!体内有个声音在不停叫嚣着,不够,不够,不够!还要再多!
他舔舔嘴角残余的油香,露出一丝贪婪的微笑,狞声道:“我饿了!好饿啊!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千面拧了拧眉,暗道:“这小哭包怎么回事?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刚一抬头,发现楚燿支着下颚望向了他,看来觉得肖骐奇怪的不止他一个人。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凛色。千面方要上去看个究竟,谁知肖大娘一声震喝将他吓得魂差点都飘走了。
“肖浅!你还楞着作甚么!”
被突然指名的肖浅一脸懵逼:“啊?”
肖大娘声如洪钟继续指着她来骂:“你这丫头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浆糊!你哥说他饿了,还不快去拿吃的上来!你想饿死肖骐儿吗?!”
“啊?”肖浅这才回过来,边说着边往外走着:“哦!我现在就吩咐膳房去做!”
“站住!”肖大娘给了一记眼刀给她:“你现在才让膳房做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你想饿死你哥吗?去去去,先去拿些糕点回来给肖骐儿垫垫肚子,然后让膳房赶紧做!”
肖浅连连点头应是,一脚已经跨出了房门,后面又响起肖大娘有力的吩咐声:“记得让膳房做肖骐儿最爱吃的大肘子!”
肖浅背影僵了僵,大声回应:“知道了!”便提着裙摆飞奔了出去。
千面在一旁看了一会,发现这母子三人的相处形式着实让人不解,一样是自己的怀胎十月,手心手背应该都是肉才对啊,怎么感觉肖大娘对肖浅的态度这么不温柔呢?
难道,肖浅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千面抬眼去看楚燿,发现他又是一派镇定地喝着茶,看样子竟是见怪不怪了。他突然想笑,笑自己怎么变成这副市井之人的嘴脸,或许,这就是近墨者黑?唉,算了算了,清官难判家务事,他还是少操心这些是是非非吧。
就在千面恍神之际,肖浅已领着几人端着香味扑鼻,精致艳丽的糕点上来,不到片响,桌上便堆满了七八碟特色各异的点心。
千面一看这阵仗,着实吓了一大跳:“这小哭包是比常人能吃,可这一桌的糕点下肚,难道不会被撑死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膳房还有一个即将出炉的大肘子啊!这...确定不是在喂猪?”
而他这一点疑惑,在见识到肖骐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将桌上糕点一扫而光后还嚷嚷着要吃肉时,彻底消散了。
与此同时,千面也证实了他方才心中的另一个疑问,眼前这个“肖骐”,断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肖骐!
可怪的是,现下这个“肖骐”,身上无不是都透漏着原来肖骐的神韵,假冒是不可能的了。
可若是非人之物附身的话,他在他身上并无觉察到任何邪气。再说了,这思苑已经被他们用结界重重包围,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进来,更别说楚府方圆十里内已是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这肖骐的突变,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还是尽快将此事禀告给少境主知,顺道再检查下思苑的结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纰漏才好。
千面转身离开,迎面差点撞上一名跑的飞快的家仆,他一个旋身,躲过了碰撞,还顺手带了带身体倾斜险些摔倒的蓝衣家仆。
仆人连连感谢,千面方要客气回应,就见仆人手上端着一盆肉。
千面下意识脱口而出:“好大一只肘子!”
他刚惊呼完,就见前方接二连三的走来几个同样端着各种肉食的家仆们,场面甚是壮观。
由于好奇心起,千面又默默地伸回了即将要跨出房门的右脚。
几人七手八脚的将桌上糕点撤下,再摆上一桌肉香四溢的肉食,种类何其繁多,堪比满汉全席!
不多时,肖骐目露贪婪之光扫视桌上食物,手一伸,抓起那只大肘子开始啃了起来。
一口接一口,满脸油光。
他吃的如此投入,完全不顾自己狼吞虎咽的粗鲁吃相落入他人眼中。
不过眨眼功夫,一只肘子便下了肚。
千面越看眉头凝得越紧。就在肖骐左右开弓啃完两只大鸡腿时,他发现,在他身上竟渗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怨气!这怨气极其微弱,只有在肖骐咽下肉食的那一刻满足感时才会从他口中散发出一丝丝来。
可即便是这么一小缕,还是让千面捕捉到了。他凝神屏息,轻移脚步慢慢向他靠近,估计是众人都专心致志盯着肖骐吃东西,并没有人发现千面已来到他身后。
千面缓缓举起右手,正要一掌拍下。
谁知,肖骐后脖上那颗暗红的痣将他目光吸引过去。
这红痣大约有红豆大小,正泛着幽幽暗红光。肖骐每进食一口食物,那红光便愈加鲜亮!
千面霎时睁大了眼睛。
性大变,喜肉食,脖颈一点红,邪光萦绕,饿灵咒也。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就是涅天境“禁魂咒”里所记载的饿灵咒!
饿灵,顾名思义就是饥饿而死的亡灵,亦称饿鬼。
金玉之大,每天或多或少有因饥而亡的人。一般情况下,无恶者轮回转世,轻恶者受难一世,重恶者轮回畜生道,极恶者沦落饿鬼道,日日夜夜,永受饥饿之苦,不得超生。
传说,在百余年前,有一个为避仇家追杀躲在雪山上而被活活饿死的恶人,他的亡魂在冰天雪地里飘零七日,未等来阴鬼缉魂,反而等来了一名术士。
这名术士天赋极高,却因心术不正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被同门师兄发现,几次劝诫却屡次不改,师兄不得已才向师门揭发他的恶行,术士也因此被赶出了师门。从此,术士心底越加扭曲,行事愈是狠辣,而对师兄仇恨的种子亦一天天在茁壮成长。
这一日,术士登山寻找灵草,岂不知让他撞见了被饿死的恶人亡魂,他当下便将恶人亡魂收禁,打算利用恶人亡魂的怨气去杀害师兄报仇。可师兄道术极高,他试了几次都未能得手,就在他怨恨之际,一名黑衣无名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了他一纸饿灵咒令并告诉他,被下此咒者,须每月定时服用下咒人的咒引,否则将会陷入无尽的饥饿之中,无论吃什么都不会有饱腹感,更让人恐怕的是,不得下咒人亲自解咒,此咒便会随着血脉一代传承一代,堪称世上最恶毒的禁咒之一。
而中此咒者,脖颈后方正中心处会有一红点,红点会随着时间推移由浅变深,最后变成黑色,成黑者,此咒永不得解。
术士一听,心中立即打响了另一个算盘,既然不是师兄对手,那就利用咒令将恶人亡魂炼成极煞饿灵,再找个机会引开师兄,将饿灵咒种在他爱子身上,如此一来,师兄为了解咒,定然对他唯命是从,这不比杀了他来得更加让人热血沸腾吗?
饿灵咒由此而生,黑衣无名人狞笑而去。
此后,术士自创门派——扶灵门,表面上说是斩妖除魔,造福苍生,实际是强取豪夺,为祸百姓。况且,只要有人得罪术士或与他门派作对,他便在那人或者那派人身上下饿灵咒,搞的修道界鬼哭狼嚎,人心惶惶。后来,修道界各大家族不忍此人作风,便联合起来一同抵抗,几番作战,双方皆是死伤无数,各大家族已是强弩之箭,可扶灵门却仍是屹立不倒。就在此时,横空出现一名白衣红纹奇男子,他道术精湛奇妙,见所未见,不下十余招,便将术士拿下,扶灵门瞬时群龙无首,内部混乱,投降的投降,跑的跑。不多时,各大家族终于将扶灵门一众余孽清除干净,这才彻底结束了扶灵门近五年来的残暴统治。
而此名白衣红纹奇男子,正是当时涅天境第十六代境主,颜潜。也正是因为他在灭灵行动中这漂亮的一战,让涅天境名号在一夜之间名声大噪!
人人都在讨论颜潜是何人物,为何道法如此高超?涅天境在哪?是何门何派?为何此前闻所未闻?门生又有多少?更令人骇然的是,颜潜竟对各门各派了如指掌,大到入室秘法,小到某某门派的一棵草他都一清二楚,这要有多少耳目才能做到这种地步!此前那些对他仰望和钦慕的门派,到最后只剩下提防和戒备,生怕自己那些不见得光的私事被他爆了出来。
幸而颜潜放话,涅天境的宗旨是伏妖除魔,绝不理凡尘俗事,而颜潜处理完灭灵行动这件事后,也跟着消失无踪了。虽颜潜话虽如此,可修道界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放下心来,日复一日,修道界对涅天境的传闻越传越多,有的仰如仙境,有的嗤之以鼻,而涅天境对此从不发声,行动更是诡秘莫测,只有在妖邪出现之际,才能听闻到一些些涅天境的小道消息,其余一概不得而知。
话说回来,虽是扶灵门已除,可饿灵咒尚在世间。不少心术不端的能人异士,官商赖皮都把主意打到了饿灵咒上。
据说,当时的颜潜只说了一句话,便让所有人心生胆寒,望而却步。自此,再也无人敢对饿灵咒有任何想法,就算有,那也得憋下去!
而颜潜将饿灵咒带回涅天境后,以防日后发生意外再次流出,便将此咒一把销毁,饿灵咒从此消失于世。
千面回想起舍静门主上堂时曾说过的一句话:“被下了饿灵咒的人,必死无疑!”
他的心骤然缩紧,呼吸急顿。
“怎么可能?是谁给小哭包下了饿灵咒?饿灵咒不是被老境主销毁了吗!?”
眼见肖骐又干掉了一只烧鸡,千面直呼不妙,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灵光凝聚,直向红点逼去。
霎时间,那红点爆发出一道浓烈邪光,飓风突起,在房等人不知缘故,皆被这莫名飓风刮的东倒西歪,惊叫连连。
那方,千面用尽全身灵力,拼死一斗,可不但压制不下邪光,反而让邪光趁机入侵,只觉浑身温度急剧下降,整条右手开始由麻至僵!
轰然一声,红光炸出无数邪气,千面腾空而起,向后翻倒。
肖骐身影一抖,一头栽在食物之上。
飓风顿停。
七零八落的物件散的满地都是,众人稳住身体,就见肖骐闭着眼不知死活的趴在桌上,千面口吐鲜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肖大娘大叫一声,冲到桌旁:“肖骐儿,你怎么啦?怎么啦?”
肖浅则快走到墙角将身受重伤的千面扶起,问道:“千面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千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楚燿也同样提出疑问。
千面捂着心口,咳了几声,艰难地开口道:“你们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回事!”
大家被他一问,皆是一愣。
而肖大娘扶着肖骐已哭成泪人,指着千面大声斥责道:“你这厮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肖骐儿?我的肖骐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肖浅面色一冷,终是忍不住低声吼道:“娘!千面公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的!况且大哥平时跟千面公子这么好,他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大哥的!”
“你说的什么鬼话!”肖大娘大骂一句:“你哥都昏迷不醒了你不担心也就算了,还帮着外人说好话!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肖浅涨红着脸,泪水夺眶而出。
“你这忘恩负义的丫头!我!”
“够了!”楚燿出声制止:“眼下这种情况了你们还有心思吵架?不是应该先弄清楚事情的缘由吗?”
双方纷纷闭了嘴。
楚燿接着道:“千面,这究竟怎么回事?”
千面见他们的神情迷惘,看来确实是不知肖骐现在的处境,只得呼了几道新鲜空气,将事情一一讲与他们知。
几人听完面色各异,唯有肖大娘目中多了一分慌恐。
千面将她神色捕捉进眼里,心中已有大概头绪。
楚燿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他以前也时不时就会暴吃暴喝,我还以为,以为他就是贪吃而已……这……况且,肖骐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宁可委屈自己也不会得罪他人,谁会这么恶毒向他下饿灵咒?”
千面睨了一眼肖大娘,道:“这就要问肖大娘了。”
楚燿和肖浅震惊地望向肖大娘,同声而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大娘被他们问的一愣,目光开始闪闪烁烁,支吾着对千面道:“你,可别乱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此番话一出,傻子都知道问题所在了。
千面在肖浅的搀扶下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淡声道:“先把肖骐放到榻上去吧。接下来,要不要救他,就看肖大娘你怎么做了。”
楚燿看肖大娘一直抱着肖骐也不是办法,便命人将肖骐抬回了床榻,肖大娘一脸哀痛,拽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放开,可耐不过众人的眼色,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几名家仆轻手轻脚、快速的将房内残骸收拾干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深怕被二少爷抓了错处,跟着遭殃。
一通整理之后,房间恢复原貌,家仆们一一退出房间,顺手带上房门,等出了院子,几人已是满头虚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是紧绷神色,可对视了好一会儿,想说出口的话却还是不敢出口,最后你推我我推你,马不停蹄地跑了。
肖骐厢房内,只闻得忽重忽轻的呼吸声。
天光已渐渐暗了下来,余光透过窗棂,房门落在地上,形成大片大片的阴影,楚燿等人坐在阴影下,神情各异。
千面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肖大娘,肖大娘被他看的发憷,眼神四处乱飘,一不小心飘到肖浅身上,而肖浅,也正目不移视的望着她,望得她心生颤意,望得她眼眶酸了酸,最后索性低下头,无声地抹着眼泪。
最后,还是楚燿忍不住先出了声:“肖大娘,现在这样,你还不打算说吗?”
肖大娘抬眼迅速看了楚燿一眼,又低下头,双手不断地搅动着手中的手帕。
她挣扎了许久,久到夕阳落山,月上枝头,才听见她深深的一声叹息道:“唉,这件事,要从十九年前的那个冬至说起。那时候,肖骐儿才刚六个月大,我带着他从乡下回金陵找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