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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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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楠没有早课便起的稍晚了些,在车棚碰到潘校长,她问候道:“潘校长早啊,很久没在学校看见你,最近很忙吗?”
“我有事跑趟教育局。”潘校长骑上小电驴,“你们班家长在办公室等挺长时间了,赶快去吧!”
上楼时又遇见教英语的苏老师,苏老师拉起沈楠的手往楼上冲,她催促道:“你们班的两个家长一直站门外面等,你快点去吧!”
沈楠感到很纳闷,学校叫家长的次数不少,老师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时接待,让家长等是常有,这次怎么都这么着急?沈楠不由加快了脚步。
“请问您是一年级的老师吗?我们是赵伟的父母。”走廊上身穿花衬衫的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左手紧紧攥住右手袖口。
那收紧的袖口里分明什么也没有,男人拄着拐杖,右腿裤管空荡荡的,沈楠愣愣的站在原地,脑袋里嗡的一声。
男人歉意的笑笑说:“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啊老师。”
“没有没有!”沈楠连忙摆手,“我是赵伟的老师,你们先请进。”
夫妇俩都是残疾人,男人整条右腿都不见踪影,裤腿瘪瘪的搭在椅子上,女人右边袖子打了个结,隐约可见残余的半截大臂。
女人哀求道:“小伟的事情我们听张老师讲过,你该罚就罚,该打就打,我们是同意的,不会找你麻烦的。”
“是啊老师,”男人自嘲的说:“我们在外头累死累活就希望他能好好的,毕竟我们这个样子,希望他以后能有点出息……”
沈楠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们也不想留孩子一个人在家,但赵伟的父母因意外成为残疾人后在老家找不到工作,只能到外省打工,家里留爷爷奶奶带孩子,夫妻俩一年见不到孩子几面,昨天连夜请假买车票回家来学校。
“孩子的成长和进步需要家校合力,老师在学校教育再多,回到家没有家长督促也是不行的。”
沈楠说得很委婉,在学校张老师又打又骂,沈楠天天拉着他讲道理,稍有成果,周末放假回来他又故态复萌。
“老师,他这个人,他奶奶也说他就是得寸进尺,”赵伟妈妈说:“你对他严格一点,罚抄打板子我们半句话都不会讲的,这样他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这是在推卸责任,苏老师突然出声道:“家长你不要乱说,我们老师是不能打孩子的。”
“我们懂,懂的,我们就是希望老师能严格一点。我们也想管但是为了生活没办法呀!”
沈楠仿佛看见赵伟在她面前推卸责任的样子。
她说不出的话张老师毫不顾忌,甚至说得更狠,“教育小孩肯定不能光靠我们老师,我跟你们讲,赵伟这个小孩性格怪的很,你们现在也不管他,以后也管不到他的,有警察和社会去教他。”
“我们实在拿他没办法啊!”赵伟妈妈期期艾艾的说:“我们这个样子在这边找不到工作的,总不能让孩子吃不上饭吧。”
张老师食指砸在茶几的钢化玻璃上邦邦响,“小孩现在刚懂事,正是人格品德培养的关键时期,长歪了就掰不回来诶!我们都是当父母的,有什么事情能比小孩重要呢?”
赵伟爸爸还试图推诿:“我们把孩子送到学校自然是相信老师……”
手机屏幕上同在办公室的苏老师发的翻白眼小黄豆一条接一条跳出来,沈楠看着眼前和平日形象大相径庭的张老师,默默退后两步。
“我们学校肯定教啊!但是能有多少时间呢?”张老师说:“班上几十个人,你们自己算算分到每个学生身上能剩多少?”
“我们没文化,你说的这些我们也不懂……”
张老师无奈的摆手道:“不存在文化不文化的事,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赵伟偷的还是两百块钱,你不管以后到岁数干脆送到少管所,让警察管去!”
赵伟的父母被震慑住,“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他妈妈等忙过几这天就请假一个星期回来陪陪他。”
强硬的手段无论对学生还是家长都有效,苏老师只觉气血翻涌,“天底下还有这么奇葩的家长!”
苏老师名叫苏佩佩,是县教育局派遣的英语老师,也是金村小学唯一的英语老师,被安排在语文组办公室。她和沈楠年龄相仿,又都是新老师,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沈楠笑道:“你都骂一天了,还不解气吗?”
“这种人干嘛要生小孩啊!”沈楠听苏佩佩重复了无数遍,耳朵都快起茧子,她都能猜到接下来要说什么,“只生不养,孩子生下来跟着他们只能吃苦。”
陈老师放下红笔说:“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没有孩子,他们老了怎么办?”
“他们只把孩子当成养老的工具人”苏佩佩眼含怒气,“给不了孩子好的生活条件,也给不了孩子陪伴,不如不生。”
“诶,这话不对啊!”陈老师作业也不改了,“像你这么说,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要为生活奔波,难道都不配生孩子?你也不生孩子?”
苏佩佩嘟嚷道:“我肯定不生孩子呀。”
“真是时代不同啊,现在年轻女孩好像都不想生孩子。”陈老师感慨道:“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想长大之后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
两个女孩的表情生动的演绎了“我不理解”这个词语,沈楠好奇的问:“为什么?”
“嗯……觉得有孩子人生才完整吧,而且等我百年之后,人世间还流淌着我的血脉,那是我来过的痕迹,多浪漫啊!”
眼见两个女孩眉间的沟壑更深几分,陈老师说:“哎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和追求嘛,我们这代人都觉得必须生孩子。”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苏佩佩笑容明媚,“我在村子里新租的房子收拾好了,大家今晚都来我的新家做客怎么样?”
苏佩佩家在邻市,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都是老师,他们心疼女儿往返两地累,周末会到金村陪女儿住,所以沈楠邀请她合租时她拒绝了。
“好啊!”沈楠点头道。
陈老师也说:“真不巧今天我爱人加班,我要送二宝去培训课。”
公交因为线路规划要一个小时路程,但从村里开车到县城只要半个小时,学校老师在金村教书,但基本上都住在县城,问来问去只有同样住在村里的沈南有空。
沈楠拍拍苏佩佩肩膀说:“叫上我朋友,我们有三个人了。”
“呜呜沈老师你是我的大救星。”苏佩佩开心的抱住沈楠,“还好有你。”
苏佩佩的开学没有持续下去,小电驴还没出校门,张老师的电话打来,学校基本找不到安静的地方,沈楠的手机音量开到最大,离很远也能听清。
“小沈老师,我们今晚可能要到郭春燕家里去一趟,我叫的车马上到学校。”
再不舍也要放沈楠离开,郭春燕的爸爸和爷爷被警察抓走了,村里妇联干部联系不上她妈妈,于是找到张老师这边。
沈楠对郭春燕的爷爷有印象,是开学报名那天找她交钱的大爷。
“她爸爸在外面造□□被警察通缉,老爹爹还敢到镇上花□□,现在好,两个都被逮进去各,寡留个小姑娘在家怎么搞?”
考虑到郭春燕是个女孩子,张老师便决定带上沈楠一起。
二十分钟的路程沈楠感到无比煎熬,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按亮手机再等待它熄灭,望着车窗外逐渐下沉的落日发呆。
村长打着电筒等在路口,“是金村来的老师吧?妇联大姐在柱子家,我先带你们去接春燕丫头。”
这里比金村更偏,沈楠一脚深一脚浅,泥巴裹满鞋底,妇联大姐提前知会过,她们要先去给唯一有可能代为监护郭春燕的亲属做思想工作,晚点跟张老师汇合。
张老师握拳伸出胳膊示意沈楠扶着:“各泥巴糊赖的路沈老师没走过吧?小心滑。”
稻花高傲的昂着头,没有人为她的香甜驻足也无妨,沈楠无暇他顾,艰难的分辨车轮碾压留下的积水坑,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进,心中忐忑不安。
听妇联大姐说,郭春燕下公交时亲眼看到她的爷爷和爸爸被警察从家里拖出来,臭气熏天,围观看热闹的领里乡亲纷纷避让。
她爷爷给儿子在猪窝后面隔出了一间供藏身的小窝棚,警察破开木门便看见父子俩正一边烧毁证据一边往自己身上抹猪屎。
村长健步如飞在前面带路,面不红气不喘:“前面就是,春燕丫头遇到这么大事不哭也不闹,房门一锁哪个叫都不开,我们又怕刺激各她,没办法才请两位老师下班还跑来嘞。”
“这好大点事啊?”张老师干笑两声回答:“都是希望丫头好好的,这也是我们职责所在嘛。”
金村没有幼儿园,很多学生上小学前都是被关在家里,和人交流的机会少得可怜,导致有的学生心智不成熟、语言发育迟缓。
也有随父母到金村小学读书的教师子女,县城入学要求更严格,他们年龄不足便先留在乡镇上一年小学。这样的孩子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受老师喜欢。
郭春燕属于普普通通的学生,没有特别差也不是特别好,偶尔会犯小错误,但老师一批评就能改正。
老师有心关注每一个学生,但不可避免会在更难管理的学生身上耗费更多的精力。
“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