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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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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上,沈凝正在给初二的家教学生补课,忽然收到了同桌发来的消息。
照片上,只有一个模糊的窗口画面剪影,清隽的背影被四五个人簇。
沈凝指尖猛地一顿。
不需要放大,也能看出这是裴言。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飞快回复:【他怎么样?】
沈凝和同桌虽然不常联系,但两人身上有着微妙的共性,时间久了,也就知道了对方的一些情况。
譬如沈凝知道对方家里情况不比他好多少,父亲酗酒赌博,家里穷得连小偷都不忍心偷,来致华读书不止是因为没钱,更是因为致华的治安足以拦住他那个好赌的父亲。
譬如,沈凝也一直知道他在夜店兼职工作,所以照片一发过来,沈凝就猜到了裴言在哪里。
同桌给他发了一串省略号。
无语气息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同桌:【沈凝,他没你想得那么好心。】
同桌:【我在这边打工,接触的这个圈子的人数都数不清,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们比你想象得要荒唐得多。】
沈凝沉默了几息,他也无法从一张照片判断出什么,可直觉告诉他,以裴言最近的状态,不可能无端去夜店……他们还约好了明天在学校见面。
他犹豫两秒,走到阳台,给裴言拨了一个电话。
关机。
沈凝的表情几乎立刻变了,他直接将电话拨给了同桌,那边过了许久才接通。
听筒里传来嘈杂响动,沈凝飞快道:“徐微之,你能不能帮我再拍一张能看清他们在干什么的照片——我怀疑这些人有问题,裴言手机关机不接我电话。”
徐微之沉默了许久,忍不住骂:【你特么脑子不清醒吧?这种时候他裴少爷怎么可能接你电话——沈凝,他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徐微之的语气多少有点物伤其类地恼火,沈凝攥紧了手机:“抱歉,请你帮帮我好吗……我请求你。”
徐微之似乎彻底无语了,但听筒里嘈杂的动静起伏不定,对方身处的环境显然在变动。
“沈凝,”徐微之绕到夜店后的空广场,看着二楼包间窗口挣动的人影,有点不确定,“好像真的不太对。”
沈凝唰地一下拉开阳台门,连东西都没带,在学生家长震惊不满的目光中冲下了楼。
“徐微之,你别挂,听我说——”
……
裴韫时从会议室出来,摸出手机。
开会时手机短暂振了一下,像是有电话打进来。
看清来电人的名字,裴韫时表情淡淡,隔了一会儿才抬指回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对于裴言这种拨完电话又关机的行为,裴韫时理解为裴言在为之前的事闹脾气,并不打算理会,正要直接将手机收起来,他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一位和他关系还不错的朋友:【韫时,这是不是你弟?】
消息下面附了一张图片,拍摄角度很少见,环形的落地窗阳台,似乎位于娱乐场所高处的某个雅间,镜头远远对准了对面的阳台。
镜头里,面色绯红的裴言被人用黑色布条系住眼睛,茫然地坐在卡座中央,周围几个人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的鼻尖唇瓣,尤其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几乎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贴上去。
裴韫时面无表情地将图片放大,无声看了两秒照片角落露出的夜店logo。
照片上那些人和裴言虽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暧昧颓靡的气氛几乎要从手机屏幕中漫溢出来。
先是在学校养小白脸,现在又去夜店跟人鬼混。
下一步要干什么?
裴韫时想起早上管家跟他说的裴言这几天都格外规矩,心说恐怕没几句是真话。
朋友补充:【我不是跟你告状啊,是有个侍应生找到我,非说你弟弟身体情况不对,问我能不能联系你。】
【我看挺好的嘛,小孩子爱玩也很正常。】
裴韫时虽然恼火,但听见状况不太对,还是切换窗口给管家拨去视讯:“裴言今天去哪了?”
管家扬着职业微笑:“小少爷说出去见朋友了,怎么了裴先生?”
裴韫时言简意赅:“他又去夜店。”
至于为什么是“又”……在那纸鉴定书出来之前,裴言就是惯犯了,开始两年裴韫时试图管教过,后面发现裴言完全烂泥扶不上墙才放任自流,只是让管家稍微盯着点,别闹出事来。
现在境况变迁,裴韫时不能再装作看不见。
管家闻言大惊,笑都挂不住了:“怎么会这样呢!”
裴韫时:“……”
管家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妥,试图帮裴韫时分析:“裴先生,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今早还听小少爷说他要去跟上次受伤的朋友道歉,而且小少爷出门穿得可朴素了,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去夜店的打扮。”
裴韫时皱眉,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道歉?”
“对呀,小少爷还说这是您要求的呢。”
裴韫时脑中有什么闪过,他再度将那张照片放大,盯着裴言身边的那个后脑勺看了几秒,才回复朋友。
【是我家弟弟,他旁边的是谁?】
朋友很快回了消息:【这个还真没看清,需要我帮你问问吗?】
裴韫时眼眸骤沉:【帮我问清楚,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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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程找的这几个人不是正经朋友,都是圈子里玩得最花的,甚至不乏法制咖和乱趴常客,他们一上楼,便也不像在下面那样端着,直接上手去搀裴言的腰,然后被裴言无差别肘击。
……这到底是晕了还是没晕啊?
裴言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他们把自己带进房间,他扫了一眼酒廊大开的弧形长窗,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趴在了窗边。
海城湿暖的夜风猎猎吹进来,吹起裴言的头发,他眯着眼睛朝楼下看去,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户,看上去几乎要栽下楼。
徐程只是想玩他,可没想在这种地方闹出坠楼案,连忙去拉他,却兀地听见一道低低的呼唤。
“裴韫时。”裴言的声音很低,几乎微不可闻。
但离他最近的徐程还是听清了,动作猛地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惊惧。
没有裴韫时的身影。
徐程松了口气。
裴言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徐程凑近去听才听清他说的是“傻逼”、“骗子”。
“……”徐程面色古怪,心道裴言胆子还真是大,事到如今还敢跟裴大少叫骂,他凑到裴言耳边,“裴韫时现在可不会管你了,你要是识相,今天就好好伺候我,以后裴韫时找你算账,我还能帮你一把。”
裴言充耳不闻,依旧念叨着裴韫时的名字,一双眼空泛固执地盯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东西。
徐程余光好像看见楼下有什么人快速走过,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他心中莫名发紧,更用力的把裴言扯下来:“赶紧走。”
裴言依旧不听话,几步路走得东倒西歪,不是拽沙发就是撞酒架,几瓶昂贵的红酒就这样被他打翻在地,摔得七零八落,看的徐程一阵肉疼。这一层被他包了,酒廊的损耗自然算在他头上。
这要是别的什么人,他早上手开揍了,也就裴言不识相,还在这挣扎。
他没了耐心,怒道:“裴言,你别给脸不要脸。”
“谁给脸不要脸?”
冷冷的声音从电梯内传来,隔着电梯门也不见发闷,恍若玉碎。
电梯门向两边打开,露出裴韫时的脸,他似乎是刚从什么工作场合出来,鼻梁上的眼镜都没来得及摘。那张俊美冷厉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沉沉地盯着徐程,像来索命的阎王。
徐程脸色惊惧,不光是因为裴韫时,更因为裴韫时身边站着的中年男人。
“……爸。”徐程心中惴惴地开口。
头发花白的徐父面沉如水,冲出电梯便狠狠给了徐程两耳光:“畜生东西!”
徐程被打了也不敢痛叫,捂着脸,心中惴惴,终于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他惶然地看着裴韫时,裴韫时已经摘了眼镜,冷厉的凤眼完全地展露出来,并没有看他,而是直直看着红着眼睛站在窗边的裴言。
徐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事情可能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使裴言已经被裴家除名,裴家也不可能看着他被圈子里的人欺负。
更何况裴家还没有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他此举无异于在打裴韫时的脸。
他在徐父阴沉的注视下僵硬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裴先生,我们和阿言闹着玩的,他喝醉了,我们正要送他上楼休息……您也知道的,我和阿言一向关系很好……”
裴韫时慢慢看了他一眼:“闹着玩?有什么是必须要扣下他的手机才能玩的?”
徐程慌得出了一身冷汗,又被徐父死死地瞪着,一时慌乱,下意识想要上前去搭裴言的肩假装关系亲密,为自己的言行佐证。
然而他刚靠近一步,裴韫时就毫无预兆的抬腿,将他狠狠踹飞出去。
又一座酒架被砸翻,红白的酒液和碎玻璃在地上反射出零落锐利的光,徐程的后背被扎的鲜血淋漓,发出阵阵惨叫,看得侍应生和其余几人心惊肉跳。
裴韫时眉眼的凶狠戾气完全展露出来,徐父都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哪怕是在谈判场上,裴韫时也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从未有人见过他发这么大火。
徐父是在酒局上被临时喊过来的,他压根不知道徐程干了什么事,只觉得裴韫时在小题大做,为一点孩子间的小事把生意伙伴喊过来。他出电梯的那一巴掌也更多是为了息事宁人,免得影响徐家的生意路,而不是真的为了教训徐程。
直到此刻,徐父才真的震住了,意识到事情恐怕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徐父搓了搓手,凑上来打圆场:“韫时啊,徐程也是不懂事才带着你家小言来胡闹,我这次带他回去一定好好——”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裴韫时冷漠的眼神看得闭了嘴。
裴韫时走到裴言面前,扶住了裴言的胳膊,垂眸轻声道:“裴言,抬头——还能站稳吗?”
裴言脸颊和眼尾都晕着奇异的红晕,狼狈得厉害,看清裴韫时的脸后,表情一下子带上了恨意,声音含混不清且愤怒:“裴韫时,你混蛋……”
裴韫时的手顿了顿,没有反驳。
是他的错,他明明知道徐家人都是什么货色,却还是为了让裴言长记性,让裴言向徐程道歉。
他没想到徐程居然胆大到连裴言都敢欺负。
裴言来时穿的外套已经不知所踪,湿哒哒的带着浓烈伏特加味儿的黑色普通T恤贴在胸膛上,弧度漂亮的锁骨上泛着红痕和水光,唇色红得不正常,像被揉烂淅出花汁的玫瑰瓣。
骂到一半,不知是身体哪里泛起异样,裴言突然细微地打了个哆嗦,声音被迫终止,竟是直接软倒下去。
裴韫时眼疾手快捞了一把,才没让他跌在地上。
裴韫时蹙眉低头,盯着裴言的脸,脸色越来越难看。
徐父的表情也微微变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裴言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简单的喝醉了。
裴韫时压抑着怒气,低声问裴言:“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裴言的唇张了张,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喉结轻轻滚了滚,却没有发出声音,裴韫时只好倾首凑近去听。
啪!
一声响亮的脆响,让整个酒廊都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傻了眼。
裴韫时微微偏过脸,脸上有一划而过的茫然,侧颊很快浮现出淡淡指印,他顿了一下,慢吞吞低头看向裴言。
裴言犹在他的怀里微微地颤抖,整个人都泛着不正常的药物反应,他的眼神绝望且愤怒,微红的眼睛盯着裴韫时,哑声道:“你这个骗子……滚……”
语气很凶狠,但肩膀在抖。
就连那惊天动地的一巴掌,也是形势大过力道。
裴韫时舔了舔口腔内壁,望着裴怨怼的眼,声音依旧是温和的:“……我骗你什么了?”
裴言却不再说话,咬着下唇别开了脸,裴韫时见状,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
他侧眸,冷沉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一个一个看过去,也不知道徐程是从哪些旮旯里找来的这些人,全是生面孔,就这么一帮东西,也敢把裴言堵在这下药,即便裴言不肯说,裴韫时心中也对“骗人”所指向的事有了猜测。
他将裴言扣紧了些,对自己身后的人面无表情道:“联系夜店负责人,把今天所有涉及在场者的监控录像整理好,酒水送去化验,结果第一时间送到法务部。”
裴韫时看着另一边的侍应生:“你应该清楚该怎么跟你们老板说。”
侍应生连连点头:“裴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配合。”
“至于你们——”裴韫时看着角落那一堆身形虚浮的富二代和徐家父子,满目风雨欲来,“做好跟裴氏打官司的准备吧。”
徐父的表情精彩纷呈,最后竟也是一个字都没再辩驳,只是狠狠又踹了一脚浑身血淋淋的徐程,所有人都变成了沉默的鹌鹑。
裴韫时侧颈被越发灼热的呼吸扑满,他垂眸看了眼抵在肩头的滚烫俊脸,顿了顿,又叫住侍应生:“等等。”
侍应生连忙站住:“裴先生,您请说。”
“就近开一层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