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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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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裴韫时面色冷淡,扫了一眼大挂钟,之后又看了好几眼手机。
1:59
裴韫时:【钱还够花吗?】
没回。
管家察言观色,感觉不大妙:“真的不用给小少爷打个电话吗?”
裴韫时面无表情:“不用。”
十一点,裴韫时看向管家。
管家擦了擦额头,立刻摸出手机给裴言打电话。
电话嘟了一声,然后直接被挂断了,可以看出电话那头的裴言有多不想接。
管家:“……”
他干笑两声,帮裴言解释:“裴先生,平时我都是提前打招呼的,今天没来得及,小少爷应该是不知道您今天回来……我发个消息告诉他一声。”
裴韫时面无表情道:“不用,我看看他几点回来。”
他的心情不太妙,并将这归结于裴言的阳奉阴违,在他面前装得乖巧懂事,实际能不打招呼跟朋友在外面鬼混到深夜。
但说到底,裴言只是回家迟了点,没有犯原则性错误。
裴韫时心想,他似乎没有必要责备什么。
毕竟他又不是裴言的亲哥哥。
凌晨两点,裴宅气氛冷沉,裴韫时重重搁下平板,告诉管家:“去查一下裴言现在在哪,顺便搞清楚那个叫沈凝的到底什么情况。”
管家连声说好,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安排下去,不多时,便回来了。表情相当小心翼翼。
“说。”
“裴先生,小少爷今天一大早就坐公交车和那位同学去了市医院,应该是看望沈同学的母亲……之后小少爷就近在医院附近开了间房,应该是准备在外面过夜了。”
听到看望病人,裴韫时脸色稍霁,但没缓和多久,又反应过来不对:“裴言坐公交车去的?”
管家的顿了顿,额头细汗更多:“对……另外……”
裴韫时一听就知道后面恐怕查出了更离谱的:“说。”
“那位沈同学,母亲得了尿毒症,一直在市医院接受治疗,医药费欠缺,最近有人捐了一笔钱,还安排好了后续的治疗。呃……小少爷最近的账户支出了七十万,对接方是一家医疗慈善机构。”
其中关联不必多说。
裴韫时微微蹙眉:“他哪来的七十万?”
这才第一个月,他一共才给裴言打了六十万,裴言自己不花钱?
管家也搞不明白裴韫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只能如实委婉道:“小少爷前阵子卖了很多东西。”
裴韫时:“……”
他半天没说话,揉了揉额心:“继续。”
至此,管家的表情才真正变得欲言又止,左右为难。
“这个沈凝生活轨迹一直很简单,从他的老师和邻里可以那边了解到,他的人品性格也很好……嗯,但是……下面的人查到他最近的一笔账单有点奇怪,是……”
管家支支吾吾,裴韫时意识到他话里有话,直接打断:“拿给我看。”
半分钟后,裴韫时看着那写着一串情趣用品名称的账单,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裴韫时抬头看向管家,目光如刃:“他是一个人开的房?”
管家心道还是来了。
他轻咳一声,慎重道:“两个人,开的标间,钱是那位沈同学付的。”
两个人。
标间。
从前一晚上就能挥霍掉六位数的裴言,为了给“朋友”的母亲治病,倒卖旧物,身上连打车的钱都不剩了。
即便如此,还要带着人去开房。
裴韫时额头突突跳了两下。
想起裴言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乖巧懂事的模样,裴韫时心头一阵无名火起,他扯了扯嘴角,面色不善地反问管家:“这就是你说的人品好?”
管家:“……”
又不是他说的!
裴韫时冷冰冰道:“打电话把裴言给我叫回来,提醒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告诉他,十八岁生日之前晚上再晚于九点钟回家,后果自负。”
管家哑然地看着拿起车钥匙准备离开的裴韫时:“裴先生,您不亲自嘱咐他吗?”
“没必要。”裴韫时冷冷合上笔记本,抬步上楼,“这个月他再要钱不准给他,既然喜欢坐公车,就让他多坐坐。”
之前裴韫时知道裴言对雇工有心理阴影,每个月的固定花销都是亲自打过去。但实际上他还是放了不少钱在管家手里,这样不论裴言找谁要,都能拿到。
现在看来,他还是对裴言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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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接到电话之前,沈凝刚洗完澡出来,两人身上穿着沈凝寄放在医院陪护间的白t恤,凑在一起看小狗。
依旧是那个驯养杜宾和罗威纳的博主。
可能是气氛过于静谧了,连彼此衣料的摩擦都清晰可闻,沈凝不太自在。
空调打得很低,但呼吸依旧有些灼热。
他侧头看了裴言一眼,睫毛纤长根根分明,暖黄色的氛围灯给末梢镀上了柔软的滤镜。
裴言总是这样,似乎没有什么能真的牵动他的心神。
看似任性挑剔,有些时候又格外地好说话,二三十块的T恤穿在身上也适应良好。
沈凝心想,还是太委屈他了。
播放着小狗视频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通话,中断了安谧的氛围,沈凝看见裴言唇角的弧度瞬间落了下去,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
“没有,我还在学校,很急吗?”
裴言的语气很平静,但沈凝见过他高兴时的样子,也听过他上扬的语调,很容易便能识别他此时的心情其实很糟糕。
“可我不想回。”
“……什么?”
不知道电话那头发生了什么,沈凝看见裴言的背影忽然绷得很直,修长的指节神经质地抠了一下窗边的白墙,一下又一下:“我知道了。”
裴言低声说:“我明天就去和他道歉。”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沈凝深深皱起了眉。
在致华上学的学生,没有不知道裴言的,那么在海城生活得够久的人,便极少有不知道裴氏掌权人裴韫时的。
毕竟海城遍地都是裴家、或者说裴韫时的产业。
沈凝能凭成绩考进致华,就说明他不可能是个笨人,高门大户兄弟阋墙这种事自古以来便不少见,可裴言一看就不是会争抢或是夺权的人——他连习题册名字都懒得写,裴韫时何至于这样对待他?
他对那位未曾谋面的裴大少的控制欲感到费解,同时开始有些明白裴言为什么会喜欢罗威纳这样的烈性犬。
——哪怕被圈养,至少拥有反抗的力量。
裴言若无其事地回来,被沈凝一把拉住了手腕,直截了当地问:“裴少,是不是因为我?”
裴言挑了挑眉:“什么?”
“你哥哥是不是因为我的存在感到不高兴,才为难你?”
裴言摸了摸他的下巴:“没有。”
沈凝却还是执拗地看着他:“你的钱都给我妈妈治病了,你是不是身上已经没钱了?”
虽然是问句,但已经是确定的语气。
他很了解裴言,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裴言不会让他付房费。
被戳破,裴言大概误解他是在说自己打肿脸充胖子,有些恼火地推开他:“你话怎么这么多?”
沈凝抿唇,终于做了今天白天犹豫了很久的事。
他给裴言转了九千块钱。
上个月兼职的三千,还有之前受捐后没有交出去的六千块住院费。
裴言的表情果然更难看了,沈凝在他发火之前拉住了他的手,主动把脸颊贴进他掌心:“谢谢裴少对我好。”
裴言一愣,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沈凝忍下羞耻感,努力表现得和裴言当初让他当小狗时一样自然,把下巴放进裴言掌心蹭了蹭:“……小狗也想对你好。”
裴言的脸色在经历了古怪、沉默、迷茫,等一系列变幻后,最终缓和下来,仍是有点别扭:“我不需要你对我好。”
感受到裴言的软化,沈凝的尴尬也消减了,他微微勾起唇,仍是说:“我想。”
沈凝把白天在便利店里买的白巧克力拿出来,代替自己打的下巴放进裴言手心。
他蹲在十几平的标间里,仰头对裴言做出承诺:“我读书不差,以后……应该也不会太差,我会对你好。”
用他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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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回到裴宅时,家中气氛古怪且沉闷。
他翻出自己跟裴韫时的聊天框,看着那句孤零零的【钱够不够花】,象征性地给裴韫时发了几句道歉的话,嘴上很着急,实际毫无动作。
裴韫时果然不理他。
裴言也没继续搭理他,他并不把裴韫时这种没立场的生气当回事。
管家倒是很急,旁敲侧击地让他去跟裴韫时低头认个错。
要是以往,裴言多半已经一套小连招哄得裴韫时服服帖帖,但这次他偏不。
他就要裴韫时生气,还要看看裴韫时会生气到什么程度。
这决定了他什么时候开启下一步计划。
……
舞池里一群男男女女随着音乐律动,回形建筑包围大厅。
二楼的包间里坐着一群穿着不凡的富家子弟,他们是这座夜店的常客,今天却罕见地没有在底下玩乐,而是一起盯着门口。
“程哥,他今晚真的会来吗?”一个满耳朵耳钉的男生瞄了一眼门口,语气犹疑。
徐程胳膊和腿才拆完石膏不久,姿势很僵硬,二郎腿都不敢架,身残志坚地坐在灯光缭绕的卡座里,显得很喜感,周围几人想笑不敢笑。
“程哥,他真的被裴韫时赶出了吗,会不会消息有问题啊?我这边没听说裴家最近有什么变故啊。”
“废话,裴家有变故能让你知道?你也不看看裴言多久没出来见人了,圈子里都开始传他转了性要安分下来,你是信他安分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别吵了。”一直没开口的徐程沉着脸打断,“人来了。”
所有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露面的裴言穿了一身清汤寡水的黑t恤配长裤,外面套一件休闲牛仔外套,打扮得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年轻人,如果不是那张熟悉的脸,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裴言。
裴言表情很敷衍,看上去并不想来,入座时语气勉强地说了句“有点事情,来迟了。”
只一句,就让包间内几人安心了大半——以前的裴言可从来不知道解释两个字怎么写。
或者说,从来只有别人给他解释赔罪的份。
小道消息果然不假。
徐程使了个眼神,一个二代笑着上前给他倒酒:“嗨,裴少说得哪里话,自罚一杯算了。”
九十多度的伏特加从杯口满溢出来,裴言立刻看向徐程,语气带怒:“徐程,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杯下肚,好人也得胃出血,况且一倒倒满杯,根本是在侮辱人。
徐程没指望他乖乖喝,只是试试他的反应,要是搁在往常,大少爷被这样对待,早把杯子砸了,眼下却只是质问他的用意。
裴言的确已经被裴家赶出去,连脾气都撒不出来了。
一整个卡座的二代都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裴言,起哄:“裴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来迟了,不好意思’,怎么搞得跟我们逼你喝一样,不喝就不喝呗,程哥被你撞断了胳膊和腿都没怪你,我们哪敢冒犯您啊。”
裴言闻言,不知回想起什么,脸上愤怒竟被强行压了下去,眼里浮现出倔强狠决,一把抢过杯子,要仰头喝尽。
包间一群人也被震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真喝。这种高度数基酒正常人根本不会直接拿来喝,他们都是床上时候折磨人玩,才会拿来助兴,多半也不是往嘴里灌。
徐程眼睛都亮了,紧紧盯着裴言仰头滚动的喉结。
“咳……咳咳!”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裴言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脸呛得通红,连杯带酒落地,咕嘟咕嘟滚进了桌底下。
徐程连忙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把裴言扶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裴言的背:“哎,你怎么还真喝,他们都是闹着玩的。”
裴言打开他的手,声音都哑了:“你他妈装什么烂好人,徐程,没有你的允许他们敢这么干?”
徐程施施然挑眉,并不意外被拆穿,他们一块玩了五年多,当然对彼此那点烂作风心知肚明。
他睨着裴言泛红的脸,故意道:“裴少,你也可以拒绝啊。”
裴言听出他话里的调笑衅弄,却硬生生忍耐了下来,冷冷道:“只这一次,算我上次撞你的赔罪,下不为例。”
徐程简直要笑出声,心说裴言还挺嘴硬,为了隐瞒被裴家赶出去的秘密,连这种理由都能编出来。
他也乐得慢慢陪裴言玩猫捉老鼠,故意不点破,将手边的水杯递到裴言唇边:“喝了那么多酒,一会儿要肚子疼了,来,喝点水。”
晃荡的水液被夜店闪烁起伏的灯光映得看不出本色,裴言眯着眼睛,看起来已经醉得厉害了,他浅浅啜了一口就想扭头,被徐程捏着下巴抵住,看准时机灌了大半杯下去。
“你他妈……”裴言又被呛到了,撑在沙发上的手无意识摸索,不知道点到了手机哪里,屏幕亮起响起拨号音乐。
这动静在嘈杂的环境中不明显,只有离得最近的徐程听见了,他顺着亮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没名字的号码,便没在意,直接伸手过去长按关机,将裴言的手机丢进了沙发缝隙。
裴言挣扎着想要抢回来,很快又因为脱力,倒在了卡座靠背上,轻轻喘气。
胸膛起伏,黑色T恤衬着脖颈白得醒目,徐程看得眼热,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带进房里。但他还记着以前在裴言跟前鞍前马后丢过的脸,今天怎么也要找点回来。
那杯溢出来的伏特加只是个开胃菜。
他使了个颜色,立刻有人提议玩游戏,裴言眼神涣散没有回答,被他们强行算作默认。
黑色的布条系到眼睛上,裴言眼前黑了下去,一方空间出现短暂的静寂,不光徐程呼吸发沉,就连那几个看热闹的纨绔也呼吸滞了一瞬。
潋滟矜傲的眼睛被蒙住,只露出一小截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薄唇轻抿,显出近乎欲盖弥彰的妖冶和破碎美感。
几双眼睛几乎黏在这张脸上,徐程把手伸到裴言脸颊上,用手背蹭了蹭光洁的下巴:“裴少,这是谁的手啊?”
这种游戏对他们来说不算陌生,但被蒙住眼睛的绝不会是他们,只会是夜店里的服务人员。
饶是醉得再狠,也会感受到这其中的亵玩意味有多浓。
裴言用力挥开徐程的手,去拽布带,被徐程摁住:“猜不中还想摘?”
震天的音乐声中,裴言似乎找回了点神智,声音格外森冷平静:“徐程,你找死吗?”
徐程闻言醉醺醺地笑起来,嘴上也没了把门,凑在他耳畔低声:“怎么,裴少爷如今还能怎么弄死我?在床上弄吗?”
“啊——!”徐程骤然惨叫,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裴言扯开,裴言单手撑着沙发沿,紊乱地喘息,唇瓣泛着靡丽的红,眼睛上的布条还没有摘,比哀嚎的徐程还像受害者。
他们看得眼热,想上手又不太敢,怕这个醉鬼上来给自己的命根子也来一下。
徐程缓过神,在剧痛中对裴言怒目而视,狠狠捏住裴言的下巴,阴森森道:“裴言,你真不怕死是吧!”
然而裴言屈膝顶完他,便半天没了声音。
盛怒之下的徐程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药效起来了。
他灌给裴言的那杯水里下了猛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发作了。徐程心头的气这才稍稍抵消,他阴着脸转头,对离自己最近的人道:“把他拉上楼,老子要弄死他。”
裴言四肢脱力,很快被徐程和另一个人搀上了贵宾电梯,徐程恶啐道:“野种一个,还摆谱当自己是大少爷呢,信不信我弄死你?”
原本已经神志不清的裴言听到这话,忽然应激地一抖,居然恢复几分清明,抖着手扯掉布条。
那双桃花眼死死瞪着徐程:“你什么意思?”
电梯里只有他们几个,徐程也懒得再装,眯着眼睛畅快且得意地笑起来:“你不会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吧?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就是个野种了,一个已经被裴家除名的狗杂种,还敢在我面前摆脸子。”
裴言绯红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一片。
他拍了拍裴言的脸:“裴言,你把我伺候好了,我恐怕还能放你一马,否则你就等着被我玩死在床上吧。”
裴言陡然爆发出一股力量,狠狠推开徐程,低头在口袋里摸自己的手机。
但他的手机早就被徐程收走了,还关了机。
徐程笑容越发扩大,甚至故意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眼前:“你想给谁打电话?来,用我手机打。”
裴言还能打给谁?亲妈早死,裴建洲重病住院,以前的那些朋友听见风声,躲得比什么都快。
总不能是打给裴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