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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云母雪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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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闲独自回到另一间厢房,草草洗漱后躺上床榻。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前世三十年一个人都睡过来了,这才和漆宿雪一起睡了几天?乍然一个人睡还有点不习惯,冷飕飕的。
大概跟天气转凉也有点关系。他昨天看黄历,没几天就要立秋了。
他在床上东想西想,辗转反侧良久,好不容易睡过去,却在深夜忽然醒了。
水滴声。
滴答、滴答、滴答。
他对这种声音最没辙了,以前工作室有一个大挂钟,平时不觉得,一到夜深人静时就能听见它滴答滴答指针走动的声音,他资历浅的时候,经常独自通宵赶工,几乎被那声音逼疯,后来索性自费换了电子钟。
哪里来的水滴声?
睡意还未完全散去时,他僵躺在床上准备硬睡,却无法忽视这个水滴声,那规律的声响像一柄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太阳穴上。怎么也睡不着,终是忍无可忍豁然坐起,准备出去查看,把源头解决一下。
但坐起来视线一变,他便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缓缓转头看向床对面的矮塌,那扇紧闭的窗外,站着个人。
大晚上的这一眼可给他吓得够呛。
他倒吸一口凉气,强自镇定下来,想着也许只是他醒来的时间点比较巧,外面是那个想不通又来找他唠嗑的兽痴呢?不能表现得太惊恐了,会露馅的。
他又坐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敲门声响起,看来不是那兽痴深夜犯病。
又悄悄看一眼,那人影还一动不动立在那窗外。
他深吸几口气,咽了咽唾沫,表现如常地点起了灯。
他的余光始终锁着那个人影的方向,在灯光亮起的刹那,他竟然看见了一张煞白的脸。
一闪而逝。
他瞬间从头皮麻到了脚,心跳声隆隆作响,惊惧又催生出些许怒意,他一鼓作气掀被而起,冲至门前,拉开门往外看。
廊下空无一人,一览无余的空寂庭院亦不见有异。
他又回想刚刚看到的那张脸,顺着深想:古代窗户都有窗纸,窗户紧闭,如果那个人站在外面,靠月光打了一个剪影在窗上,灯光一亮,照亮的应该是窗纸,外面的影子反而会不见了。
怎么可能出现一张清晰的人脸?
只能说明,那东西在屋子里面。
陈闲只觉得心脏重重一落,跟坐过山车失重一样,无奈想到:这世界山清水秀,哪里都好,就是真的有鬼。善恶不提,长得是真吓人。再这么下去,我迟早要被吓出心脏病。
他哭丧着脸道:“白前辈……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整治我?”
空气中无鬼应答。
他躺回床上自省,思考自己这几天有没有做什么得罪白归荑的事情,实在没想到。那水滴声经久不息,被窝又越躺越冷,他索性不睡了,穿好衣服出了门。
此时已不是深夜,天色不那么浓黑,而是透出些轻薄的青色,可能四五点的样子。陈闲踩着晨露去了马房,找到大花,从空间戒指中掏出几个在集市上买的苹果:“大花,加个餐。”
大花斜眼看他,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问,悠哉悠哉吃苹果。
陈闲看它吃上苹果,又拿刷子给它刷毛,捣鼓了半天,果然忍不住,开口道:“大花兄,我跟你打听点事,你发发慈悲,理理我呀。”
苹果滋味不错,皮也被刷得舒服,大花果然发了慈悲,开口道:“你想问寇琛吗?”
确实姓寇,但陈闲还不知道人的全名:“寇琛?”
大花道:“玄灵宗宗主。”
宗主?那么年轻就是宗主了?陈闲有点不确定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谁?”
“因为我认得小翠花。”
“谁是小翠花?”
大花朝旁边努努嘴:“寇琛的马。”
陈闲转头看去,只见隔壁马房中关着一匹青白相间的马,腰身劲瘦、四脚颀长,颈项曲长如天鹅,通身毛色明灭变幻,青处若雨后青雾,白处若天边破晓,实在是美轮美奂。
这么拉风的马,他来的时候心事重重,竟然没瞧见。
他不禁感慨:“我去,真漂亮啊……”
大花赞同道:“是的,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样,有的马生下来就美丽无双,而有的马就只有聪慧的头脑。”
陈闲:“……”
小翠花:一个白眼。
陈闲看到了,担忧地问:“它不会跟他主人告状吧?”
大花:“不会的,它只有漂亮。要会说话,至少还得五十年吧。”
陈闲:“……”
小翠花:两个白眼。
陈闲把话题扯回正道:“你讲讲,讲讲这个寇琛吧。”
大花吃了苹果又刷了毛,还逞了口舌之快,心情愉悦,没为难陈闲,直接讲道:“要说玄灵宗,那是历史悠久……”
这是又要从宇宙爆炸开始讲起?陈闲有点抓耳挠腮,又不敢提意见,怕这马脾气一上来又不讲了。
也不知这死马是不是看到他表情焦躁良心发现,最终是长话短说:“宗门秘籍《玄灵驭兽诀》能驯化灵兽,玄灵祖师以此为业,建立了玄灵宗,专为其他宗派训练灵兽、坐骑。”
来自快节奏的现代,并在社畜生活中浸淫多年的陈闲立即意识到,这种“行业”,在这里的地位应该不会很高。
大花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名门正派自诩清流,视驭兽为贱业。明里暗里排挤打压,说玄灵宗是下三滥。”
陈闲听得火大:“可他们还要找人家买坐骑呢。”
“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一边看不起人家,一边需要人家,很别扭的,把双方都搞得很别扭。”大花叹气,“可天下宗门不知凡几,玄灵宗却只有一个,就是说,再大的难堪,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分摊成百十份,约等于无,玄灵宗要承受的却是实打实的,所以,哎,他们的前任宗主,寇卿鹤,挺好一小伙,就把自己逼疯了。”
陈闲心道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网暴”,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呢?”
“他把自己和本命灵兽融合了,炼成了半人半兽,后来还需每日饮童子血维生。”
陈闲:……好吧,这个世界的“发疯”还是跟他熟悉的那种有点区别。
“这事情败露出来……我想想,二十多年前吧……是当年一大丑闻。众门派集结上玄灵宗讨伐寇卿鹤,结果刚到门口,寇琛提着寇卿鹤的人头出来了,竟是行了大义灭师之举,提前要了寇卿鹤的命。”
陈闲震惊:“……是个狠人。”
“后来寇琛就继任了玄灵宗宗主之位,早年被各大门派揪着寇卿鹤的事敲了不少竹杠,不过他却颇有手腕,维系住了玄灵宗根基不说,还跟人间王朝缔结商约,生意越做越大,现在玄灵宗很有钱了,在仙盟地位早非昔比。”
“那还挺励志的。”陈闲由衷佩服,转而又问,“他还有个师弟?”
大花:“是的,寇郸,天纵奇才。”
陈闲眉毛一挑,在他看来,寇琛已经够厉害了,大花也没用过“天纵奇才”这种形容词,不免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大花:“我主人这么说的。”
一个问题引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主人是哪位?”
大花嚼嚼嚼,不开腔了。
陈闲无语:“哎呀,你一个,漆宿雪一个,就是这点不好,讲个话勒,遇到不想说的就直接闭嘴……你们这让别人很难做的…… ”
“陈闲,早上好!”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闲一僵,这不就是那兽痴的声音!
他整理好表情,转头看到蓝衣男和寇望并肩走过来,作惊讶状:“哎哟,寇兄、小望,你们也这么早?”
寇望还是那么跳脱不羁,几步窜上来道:“你嘀嘀咕咕在这儿说什么呢?”
陈闲打哈哈:“我爱跟我的马唠嗑。”
“哈哈!”寇望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我以为你们名门正派的人不会这样呢!”
此时蓝衣男也走近了,又教育寇望:“小望,你看陈前辈,比我们还早来爱护座驾,你应该学习。”
寇望瞥一眼大花:“他这座驾有什么可爱护的?”
“小望!不得无礼!”
陈闲:“噗嗤。”
大花:……
陈闲又观察了蓝衣男一遍,觉得此人身上完全没有那种青年企业家的霸总气息,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寇琛,便试探道:“是比不得寇兄这名驹,实在太美,叫人见之忘俗。”
寇望抢白道:“那当然!这匹云母雪青天下只此一脉!”
确认了,蓝衣男就是小翠花的主人寇琛。
那还真是年少有为啊。
陈闲又转向寇望,此子有种还未被世俗污染的天然气息,叫社畜很是羡慕,忍不住逗他:“天下之大,你都去了?你未见就是没有吗?凭什么说只此一脉?”
寇望被质疑,立马恨不得跳起来:“我当然知道!云母雪青就是我师父培育的!”
哦,那个“天纵奇才”?
寇琛一把按住寇望的头:“好了小望!仪态!注意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