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卤水成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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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持剑的狐姬天生丽质，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虽是女妖，却一身沉稳的玄衣，看起来更像一位机警干练的武者。虽容貌绝艳，却无半点娇滴的媚态，似是对自己的姿容不甚在意。
姜刻羽忆起小时候，曾被两个哥哥忽悠，误入西蓉国最大的歌舞坊——芳月暖香楼。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芳月暖香中。
自己误打误撞，曾见识过楼中最负盛名的那群妖狐舞姬，千金高台上翩翩起舞的狐姬，无一不是尽态极妍，随音乐舞动的狐尾如梦似幻，看得在场所有人目眩神离。
但眼前的这位狐妖姐姐，一双碧眼如黑暗中发光的萤石，周身流露出的气息，就像她手中紧握的那把青色宝剑一样清冷无匹。
狐妖看他呆住，便懒得再搭理，径直走到古井边，舀出一瓢澄澈的井水，细细洒在她的那把青色宝剑上，然后提剑用力一挥，一时水光潋滟，地上留下清影万千。
姜刻羽这才注意到那剑身上镶嵌的青色宝石，竟栩栩如生，如人眼一般。但这眼睛甚是诡异，一个眼眶里居然有一大一小两枚瞳仁。
重瞳？
姜刻羽看到不禁微微皱眉。
狐妖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撇嘴一笑，复又轻描淡写地说：“此剑名为无边青瞑，剑身上的宝石是用我祖母青山灵狐的眼睛炼制而成。”
“好……”
姜刻羽本想附和一声好剑，与狐妖姐姐套个近乎，但仔细琢磨她的话，又觉得不对劲，正常人会拿自己祖母的眼睛去炼剑？这实在是有违天理伦常。
狐妖却自顾自地一边拭剑，一边淡然道：“一目两眸，人族称之为重瞳，我狐族则称之为八字灵瞳。你知道龙骨天书吗？”
姜刻羽赶紧从脑子里搜刮出一些以前周引商说过的话。
“这个在下略有耳闻，传说龙骨天书是上古龙族的文字，现在很少有人能看懂。”
“龙骨天书今世仅存五千字，而现今被释读出来的也就两千字左右，其中八字的写法，与我们平常书写的一撇一捺完全不一样，倒是像将两个鸡蛋垒在一起。而这个8字如果横过来写，代表的意思就变成了无边无际无垠无限。”
狐妖右手执剑，忽又在半空中松开握剑的手，那无边青瞑剑如有灵性一般，悬停在她身侧。
“意念御剑？”姜刻羽看得呆住，没想到这妖狐武姬居然是天权境以上的高手。而自己至少跟她隔了两个等级，顿感失落。
“拥有八字灵瞳的妖怪，能沟通天人，行走于阴阳之间，我祖母……”
狐妖还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姜刻羽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剑身上的青色妖瞳深深吸引，越看越迷，越迷越看，最后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丧失意识前，他感觉自己被人揪住了衣领。
那人笑道：“你的脑子可不能再摔啦。”
一阵暗香拂过，姜刻羽并没有摔在冷硬的石子路上，反而跌入到了一块柔软的青草地。
微风轻拂他的脸颊，鲜嫩的草尖摩挲着他的手掌，他躺在舒适如床的绿毯上，只觉得鸟语花香，好不惬意，根本就不想起身。
*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女子的轻笑。
笑声清脆柔软，如珊珊环佩玎玲作响。
“那小相公唇红齿白。青夜，我说你整天宅在家里练剑，怎么还是尽招惹桃花上门？”
“阿姐说笑了，这桃花相公是来找你的。”
“找我？？？”
“山下的王婶给他指的路，本想奚落他，结果他自己真找上门来。”
“还好还好。”那女子似乎放下心来：“差点以为是那群难缠的人。”
她们似乎在讨论自己。
姜刻羽瞬间惊醒，他强自睁开双眼，果不其然躺在了一张棕绷床上。
虽然胸口的剧痛有所减轻，但还是浑身沉滞。
他侧头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纸糊的窗户上映出一猫一狐两个黑影，就像皮影戏里掩袖窃笑，要把落难书生吃干抹净的反派女妖。
这情景甚是诡异，他登时就警觉起来，竖起耳朵不敢漏掉门外的任何一处响动。
门外的两只妖聊得正欢。
“今天去镇里，听人说鸾藏山出了个成精的树妖。附近的明羽卫都被惊动了，正往这边赶。”
“鸾藏山？听起来不像好事，我们还是尽早搬家吧。”
“我也有此打算。前几天神机教的人被打了还来送礼，不胜其烦。”
“我俩说走就能走，但是延笙怎么办？”
“延笙那孩子的化形就在这两天，本还想拖延几日再搬家，但以现在的形势，早一点离开才是稳妥之道。明天先解决完里面的那位，我还要去镇上的酒楼把卖豆腐的月钱结了，村子南边的老李家还喊我去劁猪，回来再给延笙买根大火腿。”
“那多麻烦，不如把里面的傻小子剁了，喂给延笙吃得了！”
“你舍得？”
“有啥舍不得？”
“得了吧。明天你就在家收拾行李，下午回来我们就搬家。”
神机教？傻小子？解决我？喂给延笙？
姜刻羽听完这一席话不禁打了个寒颤，妖果然是妖，不敬仙师，若是平时，哪有人敢如此调侃清玄宗的弟子。
他这才猛然想起，小院抬盒上的木雕，刻的居然是域外千魁国专属的芝仙纹。神机教是千魁国的国教，没想到这两个隐居乡野的妖怪居然与九国最神秘的千魁国有关。
姜刻羽悚然惊觉，自己好像卷进了某些不得了的事。
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从小就被家族训诫，九国唯有千魁国去不得，九国人唯有千魁国人不可交。
东华八国，不论人国妖国，都禁止与千魁国人婚配，若强行婚配，生下的后代就会跟千魁国人一样，四十岁后变得不人不鬼，成为一具旱魃，神志丧失，只知吸食活物鲜血。因此，千魁国人又被称为魃民，其他八国人唯恐避之不及。
他此生从未见过真正的魃民，但从小只要不听话，阿婆便会说要把他送到千魁国去，心中难免害怕。
姜刻羽暗下决心，走为上策。
棕绷床下突然传来吱吱两声，像是有老鼠出没。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就现在？
窗户上映着的猫耳果然动了一下。
门外的人：“咦，是小相公醒了？”
姜刻羽赶紧闭上眼睛，装作呼呼大睡。
此时房门已被推开，一名妙龄女子手持烛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偷瞄一眼，来人身姿窈窕，步履轻盈，一身黄杉，眉眼别有一番风情。
见她往自己这边径直走来，赶紧阖上双眼。
女子把烛台放到床边，凑近看了一眼姜刻羽，浅笑道：“这傻小子睡得可真香。”
说完，她便帮姜刻羽掖好被子，转身准备离开。
姜刻羽只觉得鼻尖被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拂了一下，一阵干痒，差点就要打喷嚏。
他赶忙憋住，半眯起一只眼，才发现一条白色猫尾正好悬在他脸颊上方。
“阿姐我先回房了。”门外的妖狐声音有些疲倦。
“等会儿。厨房里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鸡腿。”猫妖听见这话，才快步走出门去。
姜刻羽见她们已走远，才放松下来。
原来狐狸姐姐爱吃鸡。
黑暗中，姜刻羽的脑海里浮现出狐姬抓着鸡腿狂啃的样子，只觉得她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可爱。
*
这一夜怪梦不断，他睡得并不安稳。到了后半夜，听见窗外传来几声鸡鸣便清醒了过来。
他起身穿衣服，这才发现断骨之处已被人用衣带固定好，上面还敷了一层金黄色的软膏。姜刻羽登时便对这两位妖姬起了感激之情。
但感激归感激，与千魁国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趁早走人。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生怕惊动两位妖姬，刚想打开房门，便听到肚子里车轱辘直响。
这也难怪，他有整整一天没吃任何东西。
仙门弟子时常要辟谷，自是比一般人能耐饥饿，直接走人未尝不可。但他想起那猫妖临走前说厨房里有鸡腿，干嘛不吃饱了再上路。
姜刻羽摸黑潜进院子东面的小厨房，像做贼一样把厨房仔仔细细翻了个遍，除了豆腐就是豆渣和豆子，哪里有什么鸡腿？
松木橱柜里放了几个酒坛子，像是自制的酿酒，姜刻羽舀出来浅尝一口，便直接吐了出去，我的乖乖，这味道是要毒死谁。
这时他才注意到角落里的那口黑色大缸，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味，缸口被人煞有介事地用白布蒙着，再盖上盖子，这里面又藏着什么鬼东西？
姜刻羽首先排除了里面有食物的可能性，这缸里要是有吃的不是馊了就是坏了。
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忍着一股怪味，把白布一掀开，只见缸身上写着百年老卤四个字。
看来是做卤豆腐时用的陈年卤水。河边的大婶不是说阿桢姑娘就是个做卤豆腐的猫妖。
百年老卤？
姜刻羽皱了皱眉，虽然他生平吃过不少卤味，却从没有尝过百年卤水里卤出的东西，便探头探脑地朝大缸里看过去。
只见缸内的卤水深紫发黑，不断有气泡冒上来。
他一看这卤水，不由得想起山魈墓里那一船棺的黑水，差点又吐出来。
这时，他竟然听见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这声音似曾相识，不会这个缸也要浮上来个大头鬼吧？
姜刻羽立马后退三步，等到缸里恢复平静，才敢伸长脖子去探个究竟。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卤水里浮上来一块软软弹弹的东西，那东西像块扁平的肥肉，看起来又有人类皮肤的触感，表面滑腻粘稠，说不出的诡异。
他拿起火折子，探近去看，发现那块东西上居然还长出了一张未成形的人脸，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但鼻孔尚未成型，眼睛里没有眼珠，嘴巴刚勾画出两条线，暂时还不能通气。
妈呀，这是个什么妖怪？
他强忍着内心的害怕和嫌恶，想把白布重新蒙上，却发现那张脸朝他笑了！！
这一笑，当真令人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卤水成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