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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逍遥山庄风波起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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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正值华朝丁末年八月初,距离武林第一女子肖瑶招亲一事已时隔一月有余。名花已有主,逍遥庄后继有人,众人便也逐渐将此淡忘去。只是逍遥庄刚从众人的眼中淡去,下一刻,庄内又一件大事引起整个武林的轰动:逍遥庄庄主肖正豪被人刺杀而亡。
这个消息一出,无疑在武林中震开了锅。
想这肖正豪向来行事作风正大光明,磊落无比;逍遥庄齐集各国情报,也由此被武林公认为武林第一庄。甚至于肖正豪的女儿肖瑶选婿,都招引了各国最为出色的青年才俊。
且不论肖正豪是否无意中得罪哪位小人,才招致杀身之祸。但以肖正豪之武功和历年操纵各国情报之缜密,便是端坐在庄上,等闲之辈若想伤他,也非易事。更何况如今竟是被他人所杀,真乃武林怪事也。想这凶手,不是武功极高之人,也该是心思极为缜密之人。
一时之间,武林中各英雄豪杰又纷纷齐聚逍遥庄。有为武林丧失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而黯然神伤的,有放言要替肖庄主报仇雪恨的,有趁此想再来见一眼美人的,有唯恐天下不乱来凑热闹的。
等倾城和玉若兮赶至逍遥庄时,就见庄内已是鱼龙混杂。那阵势,比当日肖瑶招亲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当倾城兀自推着玉若兮向庄内走来时,过往之处他人无不呆立一旁,惊若木鸡。
倾城早已将之前遮盖的斗篷丢弃,闷了这些日子,只觉连气都快喘不过来。如今一袭白衣着身,只将脑后的长发随意绾成髻,就这么随着玉若兮前来。而玉若兮一直以谪仙般不染纤尘之气立于诸人面前。今日又是一贯的清明和温和,那身白衣也如雪花般飘洒在众人心里,立即让这炎热的夏日仿佛參进了冰水般,竟是通体的凉爽。
如此,两个皆着白衣、皆有出尘之气、皆为天人之姿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众人眼里时,当下便让众人惊为天人,只怀疑自己是否身置九重天上。
直至二人走至肖瑶阁前,这才见逍遥庄的老管家前来招待。
“不知若兮公子降临,老朽实为惭愧。只因庄内今日要事繁多,有不尽之处,还望公子见谅。”老管家刚将弯腰挺直,一见到倾城,顿时又是一愣。
“不知这位姑娘是……”这张不染纤尘的绝世容颜,竟比自己家向来都负有盛名的小姐更为精致。如此女子,为何庄内竟无半分消息透露?
“小女倾城。”但见倾城朝着老管家盈盈一拜,竟是体态婀娜,优雅至极。
“倾城?”管家只在自己脑中竭力搜索着眼前这个人,思来想去,确信江湖似暂未有如此之人的威名,便也不再在意。只是又忍不住多看了倾城几眼,顿觉眼前这个名唤‘倾城’的女子确实不负其名,便连站在玉若兮身边也是相得益彰,颇为般配。
这么想着,再次看向二人时,管家的眼中已多了一层暧昧。
正欲将二人迎至临烟阁,忽见一家丁跑来,在管家耳边低语了几声,老管家顿时又好奇得看向二人。
“肖瑶小姐有请二位,请二位跟随老朽前往麟瑶阁吧。”
闻言,二人也皆是一愣,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劳管家,烦请管家在前带路。”玉若兮依然一脸从容,温和的笑容里只有无尽的耐心和理解。仿佛他一笑,便是有着天大罪过的人在他眼里也是和善之人。
倒是倾城听闻肖瑶有请他们去自己的闺阁,顿时别有深意得看了一眼玉若兮。见他只是微笑,便也不甚在意。
穿过几个狭长的走廊,跨过一个偌大的花园,就见一座精巧的阁楼立在眼前。
这里早已没有外面那般的闲杂和喧哗,仿佛自成一体,只觉无比的清新和雅致。
楼前,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以金粉为漆,旁附有几条腾云驾雾的金凤,一眼便让人感觉得到当初建房时主人的初衷。只是如今的麟瑶阁内早已没有当日的红纱垂挂,喜气临门。映入眼帘的皆是四处白纱装饰,白灯垂挂,尽显无比的凄清和悲凉。
二人还在感慨中,忽见前面一个略为高一点的台阶上正站着一个模样伶俐可爱的小姑娘。一见玉若兮望向自己,小姑娘白皙的脸蛋顿时变得绯红。
“若兮公子,小姐在这边等着你呢。”灵儿一说完,再望了一眼玉若兮,便低着头走开了。
倾城见此,立即凑到玉若兮面前,一阵嬉笑。
“若兮,那小丫头可是看上你了。一看到你,那小脸红的……”
玉若兮只是一贯的微笑,看到倾城揶揄的样子,眼底又浮起淡淡的宠溺。
“胡闹!来别人家里都这么不成体统,你何时能像个正紧一点的姑娘家?”
倾城闻言,顿时故作生气状。“那我不去了,反正刚才人家灵儿也只是说小姐在等你若兮公子。我要去了,反被肖小姐白眼相待,倒不如识趣一点的好。”言罢,真有离去之意。
玉若兮自然是知道倾城的脾气,但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嘴角的笑意更甚。
“你真不去?这么高的台阶,我可如何上的去?罢罢罢,我们都别去算了……”说罢,看都没看倾城一眼,动手转动轮椅的方向,转瞬离去。
这下倒是将了倾城一棋,无奈只好拦住玉若兮离去的轮椅,向他赔礼道歉。二人这才缓缓得向肖瑶所在的房间走去。
行至一半,忽闻一阵悲戚的琴声传来。
琴应是绝世好琴,掷地有声;人应也是那当世罕见的七窍玲珑之人,指法纯熟,掌控自如;唯有这首曲子,应也是极为沉稳悲怆之作,但此刻竟像是幼稚儿童的无心之作,几处音律皆不协调。回荡在这白布飘扬的麟瑶阁内,顿显无比凄清。
二人行进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玉若兮的眉间已隐隐现出一丝怜惜。
她此刻用这无音琴弹奏这样的曲子,又是为何?这样的女子啊,算是幸还是不幸?
“若兮,自古琴者是否都以琴为知己?若我没记错的话,这首《相思离》应是当年华献帝奏以纪念其亡后之作。何以如今肖小姐也会弹奏此曲呢?更是弹奏得……”倾城忽然打住,只因在思索这后面的用词该如何说来才最为适合。
还未等玉若兮解答,就见琴音忽断,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自房中传来。
“姑娘好才气。这首《相思离》确实为华献帝所作,也是用来纪念其亡后的。献帝与后伉俪情深,相互扶持十载有余,后却因病先离帝而去。帝悲恸难当,故而以琴寄哀思。‘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房内的女子似是无尽悲叹。只是话音刚落,忽见那琴声传来的房门外,一素衣女子正倚身而站。素白的绢花代替了以往的金钗银环,素白的容颜代替了平时的雍容华贵,素白的衣裳代替了平日的绫罗绸缎。但纵使眼前的女子此刻是如何的憔悴,那眉眼间透露出的哀伤只给她的风韵增添了更多令人怜惜的色彩,竟丝毫不折她的绝世风采半分。
就见女子继续道:“儿时,父亲总会在母亲的祭日黯然神伤,继而兀自弹奏这首《相思离》,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记得有一年的祭日,父亲把我拉至身畔,说我已长大,是时候该为母亲奏一首曲子了,便叫我取了无音琴来,在母亲坟前奏这首《相思离》。当时年少,终不懂父亲对母亲的痴情,也无法知晓父亲对我的厚爱,便这么随随便便、粗心大意得抚起无音琴来。其中自然漏洞百出。父亲大怒,将我关至房中罚我闭门思过。父亲从未对我如此严厉过,却在那日对我勃然大怒。事后,父亲又向我道歉,我何以会怪罪父亲?如今想来,倒是自己年少无知,便连父亲对母亲那么深的相思,竟也生生得给辜负了……”
肖瑶一直用一种很平和的语调在讲述这件事,仿佛那只是一个故事,仿佛真的有个不听话的孩子无法懂得父亲对母亲的那份痴爱而遭受父亲惩罚。
只是倾城和若兮却同时看到那个向来都不轻易落泪的高傲女子眼中,一行清泪瞬间滑落苍白的脸庞,掉到纤尘不染的地板上。一滴一滴,如断了弦的珍珠般……
“瑶儿……”一声低喃自玉若兮的口中轻声喊出,却让兀自流泪中的肖瑶蓦然睁大了眼睛,似像在绝望中遇到了至亲般,更为悲伤得望着他。
“我知你定是心痛难当,只是庄主已去,庄内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何况你已成婚,庄主该也是放心离去的。如今你这般的哀伤,怕是庄主的在天之灵也会跟着无法安心。瑶儿,你该早日自那悲伤中振作起来……”玉若兮只是望着肖瑶的眼睛,虽然那双眼睛依是满眼的悲伤和泪水,但他知道她会听自己的话。
果然,肖瑶忽然展颜一笑,似是为自己刚才在他面前的哭泣而感到惭愧。继而擦去满脸的泪水,轻巧得迎了上来。
“若兮公子……”朝着一脸微笑的玉若兮盈盈一拜,肖瑶忽然在倾城面前止住。
“小女倾城。”知道肯定又是自己人微,倾城干脆先自报家门。
“倾城?”同多数人一样,肖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还是瞬间被倾城捕捉住。只是下一刻她眼中的苦涩倒是出乎倾城的意料。
等回神一想,倾城只觉无奈。看来,她是误会了……
幸好肖瑶立即恢复正常神色,只朝两人望了一眼,便殷勤得迎接二人进房一叙。
倾城自是乐意,便推着玉若兮随之跟了上去。
精致的闺房内,一支檀香正在慢慢消耗自己的生命。只是由他散发的清香,瞬间缭绕了整个厅堂,使这原本就极为精致的房间,又多添了几丝妖娆。
厅内的三人皆一脸的疑惑,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谜团围困着自己。
“照你这么说,肖庄主应是由断魂庄的人下的手?”玉若兮一边摆弄着掌中的玉箫,一边若有所思的望向肖瑶。
“世人皆知断魂庄下手后皆会留有特殊的标记在死者身上。那日清晨,管家在父亲房中发现父亲时,就留意到了这个。”肖瑶忽然起身走至一件梳妆台前,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微一抽盒外的一条红绳,盒内顿显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肖瑶将莲花自盒中拿起,轻放到玉若兮的手上。
玉若兮自掌中细看了看那朵与明镜湖畔其他莲花并无二致的莲骨朵,忽然惊叫道。“含莲!”
肖瑶像是早预料到他的反应,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说道:“断魂庄向来以含莲号令本庄。‘含莲至,断魂出’。含莲既为断魂庄的令符,也是他们向世人告知杀人凶手的标记。此莲与其他莲花都有区别。我们明镜湖里的莲花雄蕊多数,雌蕊离生,皆埋藏于花托内;但依我庄情报分析,断魂庄的含莲却只有雄蕊,并无雌蕊,且多以含苞待放的莲骨朵为主,故而称之为‘含莲’。何以若兮公子也竟会认得此物?”肖瑶说到最后,也不由对玉若兮的见识由衷的佩服。
玉若兮只是摇头微笑,并未作答。
“断魂庄行事向来尊崇金钱至上。谁出的起足够的价钱买断人命,他们便替谁办事。如此,即便知道是断魂庄下的手,但真正要庄主命的怕未必就是断魂庄。”玉若兮再次看了看掌中的含莲,一丝奇异的感觉忽然自脑中一闪而过。
“庄主生前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听闻玉若兮如此一说,肖瑶开始细想起肖正豪的生前琐事。只是想来想去,终是理不出什么眉目。
“父亲为人向来谦恭和睦,且处事低调。即便这些年来被公认为武林第一人,依是甚少涉嫌外界之事,只一心打理逍遥庄内的事。我实是想不出父亲到底会得罪谁。”肖瑶已是愁眉不展,一想到父亲向来行事磊落,如今却被奸人所害,心中便痛不欲生。
顿时三人又是一阵沉思。
倾城始终觉得事情似乎不似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但又说不出个所以来。只觉一阵郁闷。忽然,一种怪异的想法闪自脑中。“肖小姐,你既那么肯定肖庄主甚少涉足外界之事。何以在你招亲之前,肖庄主会亲自出现在郑国穆修将军府,还当面向众人替郑国澄清玉佩现世一事。如此,难道不显得自相矛盾吗?”
此言一出,其余二人皆是一惊。对啊,向来不管杂事的肖正豪何以会在这么棘手的事情上忽然在众人面前出面?这不是自找苦吃吗?便是连肖瑶也一时想不通父亲如此这般的做法。
“父亲向来只把我保护的最好,却很少会跟我谈论庄外复杂的人事。因而,对于父亲的做法,我也猜不透其中的隐情。只有……”肖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说道关键处竟停了下来。
倾城和若兮立即看向她,希望她能回忆起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只有前几日,父亲忽然把我叫至房中,跟我提起了……母亲。这些年来,父亲为了怕我伤心,便很少提起母亲,只在她的祭日才奏一曲《相思离》。如今离母亲祭日还有半年有余,父亲却忽然跟我提起了她。我当时只觉心中好奇,却并未留意。但未料不过几日,父亲竟……追随母亲而去了……”肖瑶虽然一直克制着自己,但谈及父母双亡一事,眼中的泪水便也悄无声息得跟了上来。
闻言,倾城和若兮不约而同的望向彼此,瞬间交换了眼神后,便不再出声。
厅堂内,一时只余袅袅的薰香还在空中兀自翩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