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留名》溪遇安

18、荣华

　　若说萧承风从未察觉到沈摧霜的怪异之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歹也明争暗斗缠缠绵绵了几年，萧承风自认还是很了解沈摧霜的。
　　上一世因为自己对沈摧霜的恶劣态度，那个小团子较亲近太子，后来甚至为了追查太子死因三番四次把自己置于险地。
　　而这一世，萧承风注意到了沈摧霜对太子的态度很不对劲，就算有他的因素在，沈摧霜对太子也不该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
　　这个态度，只会让萧承风想起上一世的沈摧霜。
　　萧承风觉得上一世的沈摧霜对太子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太子陪伴了他许久，他几乎是把太子当成了另一个兄长，自然是信任的，但后来因为太子之死，沈摧霜从牢狱中出来后就换了副模样，只有有关太子的事才能让他偶尔摘下那副冷漠的面具，可他又分明是排斥太子之死的真相的。
　　种种迹象，只能让萧承风怀疑，太子之死当真与沈摧霜有关，又或者说，有一种可能——是太子算计了沈摧霜，让沈摧霜杀死了他。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太子怎么会让沈摧霜杀了自己？
　　萧承风闭了闭眼，他吸了口气，忽然又问道：“苏太傅和杜小姐的亲事定了日子吗？”
　　“定下了，中秋过后五日。”季砚答道，又略微迟疑，“听闻二皇子会去。”
　　萧承风嗤笑一声：“苏太傅如今是朝中新贵，他自然要去。”
　　“殿下，您要去吗？”
　　“……去。”萧承风做了一个决定，只有这样他才能判断出沈摧霜究竟有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其实他心底里早有了答案，但他总得要亲眼看到才能相信。
　　或者说，他只是有些难以相信沈摧霜居然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他，而是仍在算计他。
　　唯有沈折雪，苏凉行这两人才有可能会让沈摧霜露出一点破绽。

　　沈折雪觉得他的弟弟有些不一样了，虽然依然是从前那个喜欢黏着自己的小团子，但他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沈摧霜似乎总是在戒备着什么东西。
　　他以为是这些时日让这小家伙受惊了，趁着裴衡不在，他把沈摧霜叫到床边，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
　　沈摧霜方才还在走神，这才发觉沈折雪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便像从前一样道：“哥哥，你会难过吗？”
　　沈折雪一怔：“什么？”
　　“……爹娘不在了，只有我们了。”
　　沈折雪指尖一缩，僵了片刻，又抬手捏了捏沈摧霜的脸颊，轻声道：“难过啊，可是哥哥还有你，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我会陪着哥哥的。”小家伙脆生生道。
　　沈折雪笑了一声，忽一出神，思绪不觉飘回了那个血红的地方。
　　他只记得全都是血，哪怕是他，在那地狱般惨烈的景象前也会有恐惧。
　　他记得父亲被长枪贯穿，他记得母亲重伤，悲痛殉情，临死前死死攥住他的手，要他照顾好弟弟。
　　他记得只是两天，只是两天的大战，仅仅一柱香的时间，他就没了父母，就只剩一个亲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战场上倒下的，裴衡说他伤得很重，腿算是废了，下半辈子再也不能骑马，作为将军的半生算是到头了。
　　沈家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能为了大盛豁出一条命的。
　　可沈折雪要的不只是这些，他还要阖家团圆，他要年年岁岁长相守。
　　只是一场大战，就几乎毁了所有……
　　他觉得胸口又在疼了，疼得厉害，像有细针在细细密密地刺着，疼得喘不过气。
　　“喂！别咬！啧……来，张开嘴巴呼吸，别抓着……嘶，还真咬的下去……”
　　裴衡抓着沈折雪的下颌，不让他缩起来，逼他张开嘴，拇指压进唇舌，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沈折雪眼眸微颤，狠狠咬了下去。
　　半晌，他似乎才回神，怔怔地望着裴衡，猛地呛咳了几声，哑声道：“抱歉……”
　　裴衡盯着自己拇指上的牙印，忍不住道：“你还真是……牙尖嘴利。”
　　出乎意料，沈折雪并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呆愣地靠在榻上，脸色惨白，深色疲倦。
　　“你弟弟我哄出去了，比你乖多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不像你，连医嘱都不听。”裴衡一边把沈折雪衣裳褪下给他换药，一边絮絮叨叨，“我跟你说，等我师父来了他绝对要骂你的，说了让你不要想太多，你不能再想那些事了。”
　　“不想那些我要如何？”沈折雪抓住了他的手，唇上毫无血色，眼眸倒是一如既往的冷冽，“事到如今我只能靠自己，摧霜还这般小，难不成我要让他去争这些吗？”
　　裴衡皱眉：“争什么？有什么好争的？我看你也不像是贪恋荣华富贵的人。”
　　沈折雪嗤笑，眸中现出几分冷戾：“在这里争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
　　裴衡动作一顿。
　　沈折雪侧眸望向外面的朱红宫墙，似是呢喃：“荣华富贵算什么？活下去了才是荣华富贵，我争的是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沈家还有人活着，只要还有人护着沈摧霜，等他再大些，只要离开了京都，哪里不是荣华富贵之处？只有在世家贵族之中活下来，握着兵权活下来，那才是真的荣华富贵。
　　裴衡上药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行了，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反正在我师父来之前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不然要是你中途死了别人还以为我裴衡徒有虚名。”
　　沈折雪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你……”
　　“行了，别说废话，你歇息吧，我去找你弟弟，看着逗起来肯定很好玩。”裴衡给沈折雪包扎好了，直接拿被子仔仔细细给他裹起来了，完事了背着手溜达去外面找那个小团子，刚关上门就看到了小团子坐在长廊边上看着他，似乎是专门等他出来。
　　裴衡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