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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九章 ...

  •   梁盏盏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司遥极为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烫得梁盏盏心口发疼。

      “我不想死,”司遥颤抖着缩成一团,“我想活着……”

      之前学过的所有知识在此刻都在梁盏盏的大脑里化作一片空白,她只能抱着她,一遍一遍的重复。

      “不会死的……”

      “不会死的……”

      司遥伏在梁盏盏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

      夜色渐深,天幕上挂满了繁华的星斗。

      梁盏盏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抬起头望向时不时从头顶掠过的飞机。

      发动机引擎的轰鸣声在这座离机场最近的山头显得格外震耳欲聋,曾经小小的梁盏盏也是这样被爸爸妈妈带着站上这座山头,仰望着一架架飞机在天空中画出长长的白色尾巴。

      那个时候,她坐在爸爸妈妈的中间,忽然听到梁元义文邹邹的念出了一大段话。

      他揽着妻子和女儿的肩膀,在两个他这辈子最爱的人脸上一人亲了一口,摇头晃脑的说道:“飞机场总是很明亮,可能因为飞机和天空有关,来自各个国家的飞机像巨型的鸟一样,在机场停留,形态各异,他们在这里短暂邂逅,匆匆相见,然后坚定地起程,有的跨越季节,有的穿越时间。[1]”

      许萍笑着打了一下梁元义的胳膊,“天天净说这不正经的。”

      梁元义笑嘻嘻的侧过头,捏了捏梁盏盏圆圆的脸,“怎么样,盏盏,大飞机像不像鸟呀?”

      “像,”隔着二十三年的时空,梁盏盏低下头,喃喃道,“爸,真像。”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抹了一把脸,把手机掏了出来。

      手机的亮光倏然照亮了这一小块黑暗,梁盏盏抿起嘴巴,顶着刺眼的白光眯着眼睛看向屏幕。

      卓然:吃饭了吗?吃的什么

      卓然:我今天在外面吃的自助烤肉,可香啦,我们一人吃了好多好多盘,出门的时候都撑得扶着墙走

      卓然:下回咱俩也可以去尝尝,我觉得那的泡菜五花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

      梁盏盏感觉眼前的白光一点点模糊,逐渐变成了一团一团的白色光晕。

      梁盏盏:我还没吃

      卓然的消息回得很快:出什么事了吗?

      卓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梁盏盏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慢慢打字:没出事,就是觉得有点难过

      梁盏盏:你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我邀请你一起来看飞机好不好,没空就算了

      卓然:你在哪?给我发个位置,马上就到

      按熄手机,卓然将它放进兜里,降下车窗懒洋洋说道:“各位,我先走了啊。”

      好友闻言弯下腰,手往前一伸搭在车窗上,“这你就走了?那边还有个场也不去了?”

      卓然摇头,“不去了,晚上有事。”

      “呦呦呦,”男人更来劲了,嬉皮笑脸的凑近他,神情中带上揶揄,“和女朋友有约啦——不对,也没听你说谈恋爱了啊。好啊你个卓然,谈恋爱都不跟我说,还是不是哥们了?”

      卓然拍开他的手,“滚蛋。”

      他伸出一只手摇了摇,又随即快速的收回四根手指,只留下一根孤零零的中指在空中傲然挺立。

      卓然亲眼目睹好友的脸逐渐变黑,这才心满意足的缩回手,挑衅般的轰了一下油门,然后嚣张的扬长而去。

      “滚!滚远点!最好滚出地球!”好友气得追在他车尾连声骂道。

      “这地方也是真够隐蔽的。”

      耳边传来卓然的声音,梁盏盏收回目光,用余光看到男人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还好吧,”她瓮声瓮气地回答,“比较安静,适合发呆。”

      卓然将车钥匙揣进兜里,捡起身边的一片叶子在手里扭来扭去,“怎么了?”

      “怎么说呢,”梁盏盏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就是觉得有点……无力,身为医生的我却没办法承担救死扶伤的任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来到我这里的一个个生命飞速流逝。就和咱俩头顶飞过的一架一架的飞机一样,抓不到一点影子。”

      卓然仰起脸,往天上看去。

      此时正好有一架飞机从两人头顶呼啸而过,庞大的机翼上闪着点点亮光。

      “上学的时候,老师教给过我们关于死亡的伦理学,当时的我觉得,哈,不过如此,不就是死吗,大家不都要经历的。结果来到安宁疗护之后,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她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卓然放在身旁的手,将手背盖在了上面,“每天看着那些即将面临死亡的病人在我这里一点一点展露笑颜、忘却痛苦,但又无法干涉自己生命流逝的进度。我会觉得,原来经历死亡,是这样一件难的事。”

      卓然反手握住她,沉默的做一个倾听者。

      “你看我每天都是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样子,对吧?”梁盏盏眯了眯眼睛,“但每天下班回家之后,我都必须要有一段‘贤者时间’,我要在那短短的几十分钟里排解我心里积压着的那些情绪。排解完,打开门,我又还是爸妈的好女儿。”

      她感觉到卓然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指蹭着她的手背,继续说道:“本来我以为我的心脏已经足够强大,拥有着钢铁盔甲。可当我那么直观的面临着死亡,面临着那种求生不得的意愿的时候,那副盔甲,也会悄悄地裂开一道缝隙。”

      卓然在听完这些话后,心仿佛被什么轻轻一拨,紧接着,身体就先于他的大脑做出了决定。

      他无比小心的张开手臂将梁盏盏搂进了怀里,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着。

      梁盏盏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而是顺着他的力将自己埋进了卓然的怀中,耳边是他胸腔下一声比一声快的心跳。

      又过了半晌,卓然又将他的下巴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的脑袋上,忽然沉沉的叹了口气。

      梁盏盏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的又往他的怀里埋了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了卓然闷声闷气的声音:“不然我请你吃饭吧,鸣川市所有的地方随便你挑。”

      她忍不住笑起来,“你平时哄人开心的方法就是请他们吃饭吗?”

      卓然严肃纠正:“不是。”

      沉默片刻,他小声嗫嚅道:“只有哄你开心。”

      梁盏盏“切”了一声,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

      第二天,梁盏盏从柳霜口中得知他们两人的入职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今天就算第一天加入正式医生的队伍中了。

      “那可真是恭喜你们,”梁盏盏将鸡蛋仔递给两人,“喏,鸡蛋仔,还是超超超超级豪华版,就当是我送给你俩的贺礼了。”

      “谢谢盏盏姐!”柳霜欢声道。

      目光一转,她注意到梁盏盏眼下淡淡的青黑,“你昨天失眠啦?”

      梁盏盏摇摇头,脱下外套,将衣架上的白大褂往身上一套,“没啊,怎么了。”

      柳霜伸出两根手指在眼下比划两下,“你有黑眼圈了哦。”

      梁盏盏“嗐”了一声,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昨天睡得晚了点,明天就好了。”

      查完房后,她又照例去司遥的病房聊天。

      司遥已经恢复了往日高高兴兴的样子,见梁盏盏来了,立刻迎上前去给她展示自己新做的钻石画。

      梁盏盏看着手里被塞进来的五颜六色的白雪公主,弯了弯眼睛笑出声来,“好炫的颜色,白雪公主变成彩虹色啦。”

      司遥得意的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梁盏盏举着画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要挂起来吗?”

      司遥思索了一会儿,“嗯……要吧……要!我们现在就把它弄墙上去吧!”

      “好啊,”梁盏盏欣然答应,“那你等会,我去给你要个挂钩。”

      过了五分钟,她拿着挂钩走了回来,司遥早已举着钻石画在房里等了半天。

      “挂在窗户边上就好了,”司遥兴致勃勃地指着墙面,“盏盏姐,快把钩子黏上去!”

      梁盏盏抬起手,将挂钩贴在了她指定的地方,又用手指在上面用力的按了按,加固了一下。

      司遥把画板后面的塑料钩揪出来,将钻石画挂在了窗边。

      梁盏盏退后几步,满意的拍了拍手,“很漂亮,很抓人眼球,简直像是艺术家的专属画廊——!”

      司遥得意的哼哼两声,“以后请叫我当代艺术家司遥小姐。”

      挂完了画,两人又回到床上坐着。

      司遥将手并起来往脑后一搁,歪头看着自己那副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着的画,忽然开口道:“盏盏姐,我收回我昨天那句话了。我不怕死了。”

      “为什么?”

      “可能,就是因为不怕了吧。”司遥思考片刻,诚实回答,“我也不知道,感觉昨天还很怕死,晚上睡了一觉之后就好了,确实挺奇怪的。”

      梁盏盏用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脸,“别说这些丧气话。”

      “你的意思是说我离死还有很远,对吗?”司遥笑吟吟地,“那我就放心啦,那我至少还能画很多五颜六色的画,还能认识很多五颜六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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