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09、鹤洋山高5

　　黎绡与那位姓李的剑客酣战，二人打得难舍难分。这姑娘看似年纪不大，实则性子沉稳，出招颇有章法，显然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

　　方禅岳看着那把剑如同游龙一般，在她手中不断舞动。除了力气上不占优势，在她的这个年纪，称得上是出类拔萃。

　　在徽州的宝云寺时，魏峰曾经提到过，他的师祖在温可仪离开连山派不知所踪以后，又收了一个女徒弟，这个徒弟就是来自于南疆药王黎家。听她自称叫黎绡，那么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如此说来，方禅岳竟然还得称呼她一声师叔。

　　“虽然是个姑娘家，但真真是英雄出少年。”羌阳看得也很惊讶，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揶揄起方禅岳来，“看来，这连山派的后辈人才济济，怎么样，要不要去亮个相？”

　　或许是受此言论的激励，他看向二人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羌阳原本只是开玩笑，眼见他这样反而吓了一跳：“我开玩笑的。你受了伤，不要乱来！”

　　方禅岳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趁着黎绡与那位剑客分开休憩之时，飞身上船，稳稳地落在了船头。

　　突如其来的切磋被介入的第三者打断，黎绡低下头，皱眉不悦地看着站在她脚下的方禅岳。

　　“你是哪家的后辈？报上名来。”她冷声问道。

　　这人懂不懂规矩，江湖中人切磋，怎么可以随意打断？何况刀剑无眼，突然进入没有准备的战局是要受伤的。

　　方禅岳此时才算看清，黎绡的面貌十分年轻，瓜子脸，大眼睛。虽然生得漂亮，脸上的神情却不怒而威。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温可仪的意思。

　　原来师祖收徒弟的时候，还会看面貌。

　　方禅岳的心里一阵腹诽，嘴巴上却先道歉起来：“在下方生，刚刚在远处看到这位黎前辈用了一招‘穿云破雾’，十分精妙，却看得不真切，一时忘情就冲上了船来，是晚辈失礼，打扰二位雅兴了。”

　　从容貌上看，黎绡比他大不了几岁，他却一口一个前辈，叫得黎绡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方禅岳看着她脸上掠过审视的神色，心中一喜。

　　在经历了徽州与崔言父子的那一场打斗之后，他就进入了天碧山庄。这一个多月来，独行侠痛失长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武林，这件事不免又和他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可以说，方禅岳这个名字，是武林最近一段时间，一个最惹人注目的名字。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方禅岳也知道，自己迟早都会要亮个相。

　　只是，这个亮相势必会带来一堆的连锁反应。

　　首先，是他身携銮铃刀的消息被众人所知，尽管此时他的刀已经被林汀云夺走，但麻烦却被留了下来。

　　其次，是他与崔言父子的误会，他们认为崔珉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定会寻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围绕着正邪两道的非议。

　　打从方禅岳成年回到武林之中来，周围结交的好友几乎没有一个算得上是正道人物，甚至还与正道之中的独行侠有了摩擦，这会让他得不到正道中人的支持和信任。

　　这些问题摆在他的面前，有一个很好解决的方法，那就是同连山派的人认亲。

　　“我还以为你要看的是李前辈的弄影剑法，竟然是冲着我来的？”黎绡挑了挑眉，继续说道，“我还在问别人讨教，无暇理你。你要是真想看，去一旁我的船上，我再与你切磋。”

　　方禅岳知道，这番言语已经十分给他面子了。既没怒斥他不守礼节，也没要他报上师门名号。

　　刚要答应下来离开，那醉酒剑客突然唰的一剑，朝着黎绡的前胸袭来。

　　方禅岳脸色一变：“小心！”

　　被他一声提醒，黎绡这才反应过来，提剑招架。

　　这一剑，应当用连山剑法中的“金燕飞鸣”，方禅岳默默地猜测。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黎绡抬起了剑，却并未用“金燕飞鸣”进行格挡，而是变挡为刺，一招“飞针走线”把他的剑挑起。

　　双剑相交，到底还是那剑客的断剑因为太短而吃了亏。那剑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恼，看着黎绡的剑朝着他肩头刺去，不得不避其锋芒，收回了力道，不得已输了半招。

　　他怔愣地看着黎绡的剑，过了会儿，摇了摇头：“小女娃儿，你不能用这样的剑法。”

　　黎绡一击得手，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后退了半步，抱拳大大方方谢了那剑客，跳下了船篷，落在方禅岳身旁。

　　方禅岳刚想同她一道回船坦白身份，就被那剑客用断剑一指。

　　“你。”他说道，“你也背着剑。”

　　“啊？”方禅岳有些愣神，指着自己，随即回过神来，“哦，前辈。在下手臂受伤，虽然很想讨教，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下次再来领教。”

　　这番话说得诚恳，但对方却不领情，冷笑了两声，怒斥道：“可笑！比剑，比的是剑意，不是剑招！你要是右手受伤，我就陪你换成左手。明明有剑，却不出剑，你是看不起我么？”

　　这顶帽子可扣大了。黎绡瞥了他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答应。

　　方禅岳有些犯难。

　　正在他犹豫之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从地上使劲拔了起来。

　　这一下让他大惊失色，抬头看着那不远处的剑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船头跃起来到了船篷。

　　这、这怎可能？

　　他知道，这并非是他自己的意愿，而是对方的“邀请”。可是这怎么可能？

　　四年前，他也曾经经历过一次这样身体身不由己地从地上跃起。那是他在刚入銮铃阁的时候，躺在床上的苏幕遮招了招手，就让他的身子从地上飞起，落入了帷幔之中。

　　这感觉似曾相识，让他惊诧不已。

　　全天下各种武功流派，也没有听说哪个能做到这个地步。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只是苏幕遮的内力过于深厚。不过后来走了江湖才知道，并非什么人都可以操纵别人的身体行事。

　　不过很明显，他对面这姓李的剑客就行。

　　剑客醉醺醺地催促他：“快拔剑！”

　　方禅岳缓慢地从背后拔出留春剑，握在自己手中。

　　对面的剑客定睛看了看，擦了擦眼，又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好！原来李纯白的留春剑！这如何到了你手中？”

　　方禅岳心中一凛，面前的人也是剑客，认识这把剑不足为奇，可这个问题却很难回答。

　　“这、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所赠。”他简单地解释道。

　　他说的也没错，按照林汀云的说法，是黎庶私下将此剑赠送与他，以助一臂之力。

　　那剑客没再追问，冷哼一声，手臂一转，依然是与刚刚向着黎绡过去的那一招。只不过这招的速度远远慢于先前，动作也不够凌厉。或许是因为并未使用惯用手的缘故，方禅岳甚至感受不到威胁。

　　不过他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于是立刻用“金燕飞鸣”抬剑去接。

　　一旁的黎绡见了他的剑时就已经惊讶万分，如今看到他划出了熟悉的剑招，牙关默默地咬紧。她无心在剑局上，而是看了一眼周围。

　　船上的江湖人们并没有因为二人的动作变得缓慢乏力，就放弃围观。恰恰相反，周围许多人的眼睛都快要长到方禅岳的身上了。

　　黎绡虽然没见过方禅岳，但是猜到了他的身份。

　　方禅岳的剑与剑客一来一回，交接的次数不多，却让他心里惊疑不定。

　　对方的剑意远在他之上，他这种刚刚开始领悟剑法的人当然不是对手。可让他惊讶的另有其事。

　　就在为数不多的交手中，他从对方的内力里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方禅岳总共修了两门内功，除了连山派自己的心法外，就是苏幕遮传授的那半截正御心法了。

　　据传，这銮铃刀中的秘密，就与此心法有关。

　　而他，却在此人的身上，感觉到了正御心法流动的迹象。只不过对方仅从内功而言，还不如他醇厚，能够勉强占着上风，靠的是剑法精绝。

　　几招过后，他与这剑客都退开，彼此望向对方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剑客醉醺醺的脸上，只维持了几秒清醒，便四脚朝天地倒在了船篷之上。

　　方禅岳被他吓了一跳。

　　此人倒下没过多久，就开始打起了呼噜，显然是睡着了。

　　黎绡见此情景，摇了摇头。她招呼了方禅岳，问道：“你的船在哪里？我跟你走。”

　　方禅岳知道，她已经认出了自己。点了点头后，飞身回到了船上，黎绡紧随其后。

　　船上的羌阳见二人一同回来，脸上渐渐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和黎绡打了个招呼。黎绡看了她一眼，也给了一个笑容。

　　转过头去，她看向方禅岳，笑道：“师侄好福气啊。这一路躲躲藏藏，还有个姑娘愿意陪着你。”

　　方禅岳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再次同她见礼：“黎师叔，师侄怕是要给你添麻烦了。”

　　黎绡眉头一扬：“是有点麻烦。不过，我并不讨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