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刀》沐沐青皆

110、鹤洋山高6

　　黎绡的话给了方禅岳一颗定心丸。

　　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因为这些纷纷扰扰的事，给连山派带去麻烦，而被同门排斥。

　　他将一路上发生的事与黎绡讲了个七七八八。黎绡的脸一直波澜不惊，直到方禅岳说到温可仪留下的銮铃刀时，才露出了一些表情。

　　“你的銮铃刀被人盗走？那你来这儿做什么？你应该去将丢掉的东西追回来啊。”黎绡不解地问，“你就这样一逃了之，留下了无数的传言，最近这段日子，连山上可是热闹极了。等过一阵子贤集会在连山派办起来了，也不知要有多少人找你。”

　　方禅岳一时语塞。他已经受伤，羌阳的武功不过是个半吊子，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空庭庄斗，多多少少有些吃亏。

　　“我听这位羌阳姑娘说，鹤洋山上……”

　　刚要说出底下的话，羌阳就在他的腰间狠狠一扭。方禅岳吃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原本就只是一个真假不知的消息，羌阳却看得很重，这是什么缘故？

　　方禅岳只得换了一种说法：“师叔，我们有些事情要去鹤洋山上办，可否一路同行？”

　　黎绡的性子虽然没有黎庶那样冷淡，却是个说话十分爽快的女人，听了方禅岳这话，稍加思索，笑了笑：“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们连山派从来不出躲躲藏藏之辈。你要是想跟着我，就必须在有人问起的时候，报上你自己的大名。”

　　“这？”方禅岳皱了皱眉。

　　倒不是他不想光明正大地报上自己的姓名。只是此时江湖传言那銮铃刀在他的身上，要是被有心之人暗算，他在明，敌在暗，只怕是要吃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黎绡的心中还有另一番的算盘。

　　“师侄，刚刚比剑的时候，有没有很疑惑？”黎绡踱了两步，问道，“明明按照你的方法，按照‘金燕飞鸣’去接那招，一定比我用‘飞针走线’要好，可我偏偏就是这么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头突然转来了这里，但方禅岳还是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剑法一道，黎绡当然比他要懂得多，能够与同门切磋讨论剑法的使用，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因为我知道，他的剑短。如果我用‘飞针走线’，他一定招架不住。我的目的是赢下他半招，而不是与他对剑。”黎绡微微一笑，“因为方师侄你的缘故，最近江湖中对连山派议论纷纷。师父因此大为苦恼，又适逢太清观的掌门病危，即将有新掌门继任的江湖大事。为了应对可能来的各种非议，他老人家不得已派了我这个学艺不精，但是辈分很大的晚辈来参加。我赢下了李纯白，就赢下了今夜众门派弟子中的威望。”

　　“等等！”方禅岳被她的话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李纯白？你是说，刚刚那个在船上舞剑的人是李纯白？”

　　李纯白？那他岂不是留春剑昔日的主人？

　　“你不认识他？”这次，倒是黎绡惊诧起来，她看了一眼方禅岳身边坐着的羌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羌阳被她这么一看，微微一笑，小声说道：“黎姑娘，你别怨他。他啊，什么都不知道的。”

　　方禅岳瞪了她一眼，露出尴尬的微笑。

　　说起这江湖中的事，在离开温可仪前，都是听温可仪口述当年的旧事，至于到了銮铃阁中，那就更加闭塞了。

　　至于羌阳，她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苗羌，更没有时间与中原武林打交道。就算有那么几个认识的人，也都是曾经找过苍龙教或是她师父麻烦的仇人。

　　方禅岳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了个他感兴趣的问题：“我听闻，李纯白出身小门派，可今日一见，不仅是剑法精妙，更关键的是，他的内功心法也很独特。”

　　黎绡呆愣了两秒，看着他，皱眉道：“你是当真不知？”

　　她露出了这样的反应，难道说……

　　“李纯白修炼的，是正御心法吗？”方禅岳问道。

　　这个问题结束，黎绡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修炼的不是全本，不然早就成了绝世高手。虽然他不肯透露那内功的来历，但可没少被人追着打。他早年沉迷与这些人比武，后来比输了几次，又疯疯癫癫了半辈子。”黎绡皱眉道，“若非他今日出现在缎河，怕是不少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听黎绡的口气，方禅岳猜测，她并不喜欢这个人。

　　只是方禅岳却没法不留意，他的身上也练了正御心法的一半。这一路走来，不管是苏幕遮还是余家傲，都在暗示他迟早会因为这门功法死于非命，可如今看李纯白活得好好的，他也就没那么慌了。

　　“扯远了。说回刚刚的话题。”黎绡说道，“就刚刚你在船上动手的这一遭，虽然看不出武功多高强，却一定会有不少人注意到你。就算隐瞒身份，多半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大大方方承认，看到你这样坦荡，他们多半还会怀疑起东西是不是真的在你身上。别学我师姐指望着躲藏一辈子，送你一句难听的话，早死早超生。”

　　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话糙理不糙。温可仪百般小心，甚至已经住到了边陲，还不是被人找到了。

　　“我明白师叔的意思了。”方禅岳点了点头。

　　他原本就是个伤员，是经不起有人暗中刺探的。就算黎绡武功高强，也只能防得一时，还不如就把自己推在台面上，经受众人的审视，看到他如此行径，这群人多半还会起狐疑，不敢轻易动手。

　　何况，鹤洋山是太清观的地盘。就算有人真的要对他动手，也得听听身为东道主的太清观中的人怎么说。

　　随后，黎绡简单将太清观的情况向他说明。

　　虽然太清观已经逐渐落寞，但还有些威望。观中清修，极少出脏事丑事，在江湖中的名声很不错，江湖正道也都愿意给他们面子。掌门鸣清真人年事已高，将近百岁，门下原本也有几个得意弟子，可惜不是被暗算，就是病故，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武学的传承更是已经断代了。

　　听得这样的情况，方禅岳不由一阵唏嘘。

　　太清观早年最有名气的武林高手，莫过于那位死在二十四鹰阵中的洪初真人了。至于他的几位师兄弟，洪峰、洪笃、洪挚几人，有的早逝，有的被别人暗算，现在都已不在。整个洪字辈只剩下了几个庸才，就往玄字辈传了。

　　羌阳听到这里，眼珠子一转：“黎姑娘，这群江湖人一股脑儿都冲到了鹤洋山来，也未免有些太热闹了。难不成，掌门的候选有争议？”

　　黎绡看了一眼羌阳，眼光中颇有赞许之意。

　　她揭开一点点帘子，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李纯白的船。

　　“你知道李纯白，那就一定不能不知道赵玄真吧？”黎绡说道，“这人曾经赤手空拳接下了李纯白的剑招，不仅让李纯白被人耻笑，自己更是一战成名。不过他深居简出，不怎么下山，是以大家没怎么见过这人动手的样子。如今掌门要更换，有人建议跳过洪字辈，推举这位玄字辈的小辈当选，因此来了不少人。说得好听，是给太清观面子，说得不好听，那是为了瞧瞧这位传闻中的赵玄真，究竟有几斤几两。”

　　原来是处于这样的目的。方禅岳与羌阳对视一眼，看来这趟旅程不会太平。

　　过了一夜，方禅岳再拉开帘子的时候，李纯白的船已经不在熟悉的范围之内。羌阳在船舱里歇了一天，起来一边抹脸，一边看着清澈的溪水发呆。

　　思索了一会儿，她还是拿出了前两日易容用的东西，开始捣鼓。

　　“师叔说的也有道理，要不，你也……”方禅岳说道一半，话头就被羌阳抢走了。

　　“别傻了。你师叔这样劝你，是为了你好。我换上易容，也是为了你好。虽然我坐得端行得正，但可比不得你是个大门派的后生。太清观里的那些老学究，怕是个个觉得我们苍龙教与龙集门乃是一丘之貉，我亮明身份，他们一定会撕烂我的脸。”

　　羌阳说着，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而且，我怀疑有一些熟人会混迹在人群之中。但我还没将这些事情理清。”

　　方禅岳只需要稍微思考思考，就知道羌阳手中一定有銮铃刀在太清观的证据。这件事情，也是时候有一个了结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笃定太清观中有銮铃刀？”方禅岳轻声问她道。

　　羌阳皱了皱眉。她未施粉黛的脸顿时随着这个动作变得忧愁起来，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同方禅岳说此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跟你说。”她叹了口气，“我那个傻师父，当年陷入爱河之后，对曹堃……也就是唐多令言听计从。为了讨他的欢心，帮着他杀了好几个太清观的道士。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据她所说，曹堃迟迟没有得手。在这次出发之前，因为徽州也传来了銮铃刀的消息，我们才会兵分两路。虽然说师父去徽州是骗你的，可是师父却真的是音讯全无。你说，除了她再次遇上了曹堃或是葛微尘，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方禅岳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如此，羌阳才觉得，龙集门的人定然还没有得手。

　　“我的师门确实不光彩，没几个是好东西。”羌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本不想把这些事拿出来脏你的耳朵，不过你非要问，我也可以说。不过，你要问我有没有做过，我一定说没有，除非你抓到了证据。”

　　方禅岳看着她赌气般扭到了一旁的脸，笑了笑。

　　就羌阳那点功夫，对付个云聪就已经顶天了。

　　这么想着，方禅岳突然记起了她昨日在船上掐自己的事，伸出手，掐了她一把脸上的肉。

　　羌阳微微一愣，回过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带着些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回头继续抹她的麻子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