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妫依》寥寥的了

18、折海棠

　　第十七章
　　二人一入清音堂，就有一个假母迎了上来。
　　这个假母生的朱唇粉面，媚眼如丝，声音更是娇糯中又带着柔软，听得人心猿意马。
　　“二位是头一回来么？瞧着有些眼生。”
　　“我瞧着姐姐可眼熟的很呢！生的这般靡颜腻理，真是叫人一见难忘！”
　　假母被逗的咯咯直笑，对着妫玺说道：“这位小哥可真会打趣人。”
　　目光却将二人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二位爷，今日是要喝素酒，还是荤酒？”
　　这荤酒素酒，搁清音堂里却另有深意。
　　素酒就是只能看不能吃，荤酒自然是看得也吃得。
　　苏煜淡淡道：“请两个会音律的清倌吧。”
　　妫玺有些不满，刚要探头反驳，却被苏煜伸手按了回去。
　　假母捏着帕子抿嘴一笑，甜甜的应道：“哎……”
　　妫玺百无聊赖的将手中的酒盏斟满，两位歌妓正在唱清平调。
　　丝竹靡靡，听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偷偷觑了苏煜一眼，他却坐的四平八稳。
　　清音堂里的格局很有意思。
　　从大门进来后走过一片青砖石地后，再经过一个九曲回廊，就到了一栋三层阁楼。
　　进门后，一楼是一个敞间，没有一张桌椅。
　　二楼三楼却只有一楼的一半大，厢房都集中在小楼的北半边。
　　二楼是清一色喝素酒的客人，朝着一楼厅房的这一面只有一个齐腰的围栏，坐在厢房里的客人虽然左右互不相见，但是都对一楼的敞间一览无遗。
　　三楼自然就是喝荤酒的，回廊上垂满了轻纱，只隐约可见禁闭的户门和偶尔经过的客人。
　　妫玺在屋内虽然看不见左右，但是也能感觉到二楼厢房都坐满了人，十分热闹。
　　她捏着一片蝴蝶酥，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这里到底跟唱小曲的茶馆有什么区别？”
　　“妫兄想要什么区别？”
　　“我们从头到尾这么正襟危坐着，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是俩太监？”
　　说着还朝唱小曲的姑娘努了努嘴。
　　苏煜无语道：“太监逛窑子？”
　　妫玺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你们中原人不就喜欢欲盖弥彰，越没有的，不但越要让人觉得他有，还要让别人觉得他很厉害。”
　　苏煜心中一动，没有接话。
　　一楼突然热闹起来，只见大厅中央突然多了一圈围栏，中间摆着一张红木镶大理石扶手椅，一片薄纱从小楼阁顶落下，正好将围栏四周捂了个严实。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有节奏的传了过来，两个人抬着一个肩舆走到了围栏旁。
　　肩舆上坐着一个盖着头纱的红衣女子，虽然头脸都被遮住，但也能隐约感觉到，面纱之下，是一个皓齿娥眉的二八佳人。
　　两个轿夫将女子抬入围栏中，女子下舆坐在了那张扶手椅上。
　　“这是在做什么？”妫玺好奇的问道。
　　两位清倌儿将才一曲终了，轻声说道：“公子，这是只有在我们清音堂才能观赏的到的，叫折海棠。”
　　“折海棠？”
　　清倌儿抿嘴一笑：“此海棠非彼海棠，我们说的海棠就是那位坐在薄纱里的雏儿。”
　　一听就是那些文人骚客搞出来的事！
　　“这是个什么新奇玩法？”
　　“每月初一，清音堂都会举办一次折海棠。今个儿二位爷赶巧了，正好碰上。”
　　“清音堂里养着一批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是未开过脸的清倌儿，不接客也不卖艺。唯独就每月初一的时候，要在一楼这围栏之中，一展才艺。然后由二楼的客人们竞价，价高者得。”
　　“那这位姑娘又是如何挑选出来的？”
　　“这些姑娘平日里就要研习琴棋书画，都师从的是这尚京市井里最好的老师。每月假母会组织这些姑娘们进行一次才艺比武，而清音堂的其它姑娘们都会以投红绸的方式来选出自己觉得表现最佳的人。”
　　“所以每月初一能出现在这围栏之中的，也必是上月得红绸最多的。”
　　“可这位姑娘容貌完全隐藏在这薄纱之中，万一竞价成功的人，买回去觉得不满意，又当如何？”
　　“我们折海棠是有规矩的。底价为一两银子，这位姑娘最后能以什么样的价格成交，全靠她当晚自个儿的表现是不是投了在座的喜好。而折海棠最有趣的就是不能窥见姑娘们的容貌，但是不管拍回去的姑娘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竞价无悔。”
　　“当然也不乏有人在迟疑之时被别人竞走，看到姑娘脸后又后悔不迭的。”
　　“所以，春落枝头直须折，莫临秋风忆海棠，这也是折海棠名字的由来。”
　　“有趣，那你们就没姑娘没人竞价，被一两银子拍走的吗？”
　　“折海棠自举办已来，还没开过这样的先例。但是根据规则，就是如果竞价者只出了底价，并且没有人竞价，哪怕是行街的乞儿，这清倌儿也得跟着他走。”
　　“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
　　说话间，薄纱笼罩的那姑娘已经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选择的是琵琶，弹奏的竟然是一曲《杀敌?卜算子》。
　　充满肃杀之气的曲调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时而平缓有序，时而急急嘈嘈，时而激燃亢奋，时而婉转凄凉。
　　一幅将士杀敌图，被活灵活现地展示到听曲儿人们的眼前，让大家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家园被毁的恨意，上阵杀敌的快意，手足同袍的情意以及鹿死敌手的失意。
　　庄严而又肃穆。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聆听。
　　这时候，仿佛只要发出一点点声音，都是对这首曲子的亵渎。
　　突然，女子的琵琶声急促起啦，所有人连呼吸都被牵扯着，在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弦声又归于平缓，慢慢直到全无。
　　女子一曲奏完，满室鸦雀无声。
　　妫玺大叫一声：“好！”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拍手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接着就看到一楼敞间又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女子玉肌香腻透红纱，美艳而又灵动。
　　“啧啧，难怪男人都爱逛窑子，一个个，果然都是人间尤物。”
　　妫玺斜睨了坐怀不乱的苏煜：“可惜，碰到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苏煜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是妫兄不明白不近女色与不喜女色的区别。”
　　“各位爷赏脸，今夜的海棠花就是坐在薄纱后的梅娘，老规矩，起拍价一两，每喊一次是加一百两。”
　　红纱女子竖起了一根手指接着说道：“ 今晚到底花落谁家，还要请诸位爷各凭本事了！”
　　接着有一个小厮敲响了手边的锣，高声喊到：“一两！”
　　妫玺有些兴奋，眼睛发亮的看着大厅。
　　有一间厢房里传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一百两！”
　　“竹字间，一百零一两！”小厮立刻重复道。
　　“二百两！”
　　“兰字间，两百零一两！”
　　“五百两！”
　　“菊字间，五百零一两！”
　　“一千两！”
　　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天字间，一千一百两！”
　　此起彼伏的竞价突然停了下来，妫玺好奇：“怎么不加价了？”
　　一位艺妓轻声道：“天子间的客人，一般都是身份十分尊贵的，这折海棠有时候看得不一定是银子。”
　　妫玺眼珠一转，这多没意思。
　　她举手高声喊到：“一千二百两！”
　　“梅字间，一千二百两。”
　　苏煜放下了手中的酒盏，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妫玺冲他眨了眨眼。
　　“两千两！”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天字间……”
　　喊话的小厮话还没说完。
　　“两千一百两。”
　　苏煜险些被酒呛到。
　　妫玺却胸有成竹的看着他。
　　“梅字间，两千一百零一两！”
　　“三千两！”对方的声音中已经隐含着怒意。
　　“三千一百两！”妫玺不甘示弱。
　　“四千两！”
　　“五千两！”
　　“梅字间，五千零一两！”
　　半晌，没有人再加价。
　　只听又是一阵锣声，柔柔的女声响起：“恭喜梅字间的客人。”
　　妫玺沾沾自喜的看着苏煜：“恭喜苏兄，抱得美人归。”
　　苏煜一时反应不及：“这不是你拍回来的姑娘？”
　　“正是为苏大人所拍啊！”
　　“谢谢妫兄好意，苏某无福消受。”
　　面对意料之中的拒绝，妫玺又挣扎了一下：“时来不也还没讨老婆？”
　　“至于到底要给谁，苏某一点也不关心，只是妫兄，预备怎么付这五千两？”
　　“付钱？”妫玺一脸茫然。
　　苏煜有些意料之中的扶了扶头：“银货两讫，才是买卖。”
　　妫玺有些窘迫：“苏兄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借些银子给我……”
　　“妫兄以为为什么你说出五千两后没人跟你竞价了吗？”
　　妫玺老实的摇了摇头。
　　“因为物有所值才是买卖最基本的规则。而五千两可以在尚京买两座三进的院落，你却在清音堂一夜就掷出了这几千金。”
　　真是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
　　“况且我要不吃不喝十二年，才能从俸禄中省下这笔钱。要是我现在能拿出五千两借给妫兄，明天飘到御案上弹劾我贪墨的奏折怕是能压断御史台的大梁！”
　　话里话外就透着三个字，我没钱！
　　妫玺：“……”
　　两位艺妓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争论的二人，吃白食？这在清音堂还是第一次遇到！
　　“嘭，嘭，嘭”
　　一阵敲门声，有节奏的传了过来。
　　二人立刻噤声。
　　“嘭，嘭，嘭”
　　“我们是天字间的客人，我家主人想拜会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