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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清音堂 ...

  •   第十六章
      苏煜命人在他院子的榕树下搭了一个简易的遮阳棚,虽然宿在官衙,他这几天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在院子的棚下悠闲的品茗,打盹,晒太阳。
      入仕之后,好像就没有过这样闲情别致的日子了。
      其实入仕之前,也鲜少有。
      他小的时候顽皮的很,就喜欢就跟乡野的孩子们一起偷果子,掏鸟蛋儿,顶讨厌的就是读书。
      每次师傅查课业,他都是凭着自己极佳的记忆力,蒙混过关。
      虽然叶太傅在课业上颇为严厉,但对他的胡闹玩耍,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渐渐的,他却开始发现,玩伴们都不与他玩儿了。
      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或者不好,但后来他才知道,玩伴们回去都被爹娘训斥过,没人敢再出门撒野。
      唯独他,没有人训斥他。
      因为他没有爹娘。
      从他记事开始,他就是跟张伯生活在一起。
      他的身边,没有别的亲近的人,直到叶望舒来,成为了他的师傅。
      张伯很疼爱他,几乎没有苛责过他。
      而师傅虽然很严格,但也不会轻易对他疾声厉色。
      他只会让他自己去撞的头破血流。
      师傅同他说过:“让你疼的记忆,远比别人磨破嘴皮子说给你听的道理,更让你刊心刻骨。”
      “而那些你以为的朋友,在遭遇拉捭摧藏之时,又有几人同你站到了一处?更何况你以后要走的路,是楚歌四合,是朝不保暮,比今天你所遭受的要加残忍残酷的多,你以为的推心置腹到底有几个能算的上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至交?”
      “所以,子屹,我教给你的第一个道理就是:人有所好,以好诱之无不取;人有所惧,以惧迫之无不纳。没有一成不变的敌友,而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萤窗雪案,黄卷青灯。
      盖在脸上的书突然被人拿走,暖暖的日光透过茅草扎的棚顶星星点点的散落下来。
      苏煜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妫玺。
      “听说你在朝堂上很不招人喜欢,给排挤出来,所以天天只能在这小院子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苏煜下意识地看向妫玺的身后,时来却没有侍奉在旁。
      “你别看啦,不是时来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嗯……”
      她停顿思考了一下:“是我自己揣摩出来的。”
      苏煜有些哭笑不得:“要是旁人当着我的面如此口无遮拦,我怕是会觉得这人是在落井下石。”
      “那我呢?”妫玺有些好奇。
      “公主自然不同,你是真的认为我很闲。”
      对于他的暗讽,妫玺却毫不在意。
      因为她来找他,有更重要的事。
      “你知道凤阳街吗?”
      苏煜有些警觉:“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尚京还有人能不知道凤阳街么,准确的说应该是所有女人都知道,而所以男人都去过。
      因为那有开了一家赫赫有名的妓院,叫清音堂。
      清音堂的名字取得很是风雅,所以乍听到这个名字的人,很难将它与妓院联系起来。
      据说清音堂的名字是一个高人所取。
      他的原话是:越是裘马声色,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越是要有一个附庸风雅的名字。一些自诩风流儒雅的才墨之薮,就喜欢一些高雅的帽子,哪怕就是逛个窑子,也得是一个清丽脱俗的窑子。
      清音堂这个名字就被这么定了下来。
      开张之后,果然如这个高人所说,这小小的妓院里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要说大殷最不缺骚人词客的地方,除了庙堂之最,还能排得上名号的,就属清音堂了。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找些事做?”
      “公主所说的找事做与找事儿有什么区别?”
      妫玺嘿嘿一笑:“凤阳街不是有个叫清音堂的馆子?我就是好奇,你们中原的妓院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果然,分毫不差的绕到了清音堂上。
      “公主要了解妓院,有何用处?”
      “自然是大有用处。”
      苏煜侧头,表示愿闻其详。
      “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按照你们中原的说法,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然后?”
      “然后就是,我活了这么久,对床第之事还停留连猪跑都没见过的阶段,这要是让我以后真去吃猪肉了,我却连如何下箸,从何下嘴都不知道,委实太丢面儿了。”
      苏煜斜睨了她一眼。
      一番胡话,被她说的如此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完全没有女儿家的娇羞。
      脸皮没个丈把厚,着实也干不出这事儿来。
      但苏煜想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去走一趟。”
      妫玺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她这准备的满腹的说辞看没派上用场呢。
      “你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
      “不管我答不答应,你都会想尽办法去。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偷溜出去,回头再给我治个履职不力的罪过,我这已经闲赋在家,再横生枝节,怕是真要做个懒散闲人了。”
      妫玺心虚的嘿嘿一笑:“哪里,哪里。”
      又有些俏皮的说道:“那苏兄,请吧。”
      苏煜看了看当空的日头,有些无奈道:“这逛窑子,并不是什么能放在台面上招摇过市的事儿,虽然我知你非常的急不可耐,但是还请妫兄按捺一下求知若渴的心,等天黑了再去也不迟。”
      妫玺:“…………”
      是夜,时来看见一身男装,兴冲冲跟着苏煜一同出门的妫玺,好奇道:“公主这是要去哪?”
      妫玺拿着一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含笑道:“逛窑子去!”
      没走两步又回头冲他强调了一遍:“不能带你去的那种!”
      时来:“…….”
      苏煜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因为凤阳街离御史台不是很远,所以二人并没有乘马车,而是一路走了过去。
      苏煜终于忍无可忍的第十八次将妫玺的折扇从集市上沿街叫卖的小娘子的下巴上移走。
      “你行事再如此轻佻,我们怕是不能活着走到清音堂。”
      顺带看了一眼周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货贩儿郎们。
      一个卖炊饼的,光着膀子,拿着刀对着大饼狠狠地切了下去。
      妫玺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感觉这一刀仿佛已经落到了她的脖颈上。
      妫玺讪笑道:“好刀法,好刀法……”
      回头又不由自主的把折扇递了出去:“姐姐生的真是桃夭李艳,我见犹怜。何许人也?芳龄几何?婚配与否?”
      苏煜将她的扇子半道截了下来。
      妫玺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你道我这样是为了谁?”
      苏煜:???
      “还不是为了你!”
      “你们那个御史台,跟个和尚庙似的,连苍蝇都没见过母的。”
      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在我跟阿瑟来之前。”
      又觉得不妥,算了。
      疑问道:“还是你本身就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才会跟个柳下惠似的?”
      她眼珠一转,似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拔高了声音接着说:“你怕不是有什么隐疾,或是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一脸同情的看着苏煜。
      苏煜俯身在她耳边暧昧低语:“关于我到底是不是男人这件事,还要我怎么向你证明?”
      有人倒抽了口冷气。
      诚然是两个短袖,还公然的打情骂俏!
      妫玺有些傻眼。
      苏煜又宠溺一笑,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哄道:“你一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跟我讨论,我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这个问题?”
      他故意看了一眼四周,沙哑着声音:“等回去了我就告诉你。”
      声线温柔缱绻,还有一丝丝甜腻。
      妫玺立马弹跳开去,挫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怒瞪双眼看着他。
      什么仗节死义,什么雪胎梅骨,通通都是狗屁!
      明明是深奸巨滑,顽皮赖骨!
      苏煜对她勾唇一笑。
      妫玺只觉得汗毛一个个倒竖起来,在他说出更多让她难堪的话之前,灰溜溜的朝前走去。
      苏煜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边的轮廓被加深,抬腿跟了上去。
      终于,最后一缕日光也消失在了泥灰的屋檐脊兽上,大地又重归于夜色之中。
      万家灯火,华灯初上。
      妫玺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清音堂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牌匾上的三个大字,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苍劲有力。
      一看就出自某个爱好逛窑子的大家之手。
      清音堂门庭装扮,十分雅致。
      门两边的墙体上都是竹青色的琉璃,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油光。
      青灰色的如意门大开,悬挂整齐的蝴蝶灯在夜风的轻拂下微微波动。
      灯火昏暗,人影绰绰,为幽兰的门庭,添了几许媚色。
      妫玺在门前既没有看见窑姐儿站街,也没有听见招揽客人的吆喝声,很是清幽。
      果然如传闻的一般霞姿月韵,林下清风。
      嚷嚷着一天要来的人,这会子倒安静下来,站在门前踌躇不前。
      苏煜一笑:“妫兄,还在等什么?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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