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之上》姜ang

3、第 3 章

　　定义里的世界末日？

　　人类所定义的世界末日，自然是针对于人类来说的。世界依然存在，地球依旧完好，被摧毁的是生物，是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生物，包括人类。
　　人类是目前地球上已知的最高智慧生物，因此他们大多认为其他生物不可能会战胜聪明的人类，因为那些生物没有智慧，无法与人类相比拟。

　　甚至潜意识里，他们认为人类是世界主宰，也因此他们觉得人类灭亡的那天……就是世界末日。
　　与生俱来的种族骄傲，让一些人混不在意生物共存，自然和谐。
　　又或者这个世界末日是指自我世界崩塌，人类的世界到了尽头。
　　那暂且称这个定义里的世界末日是对的吧，那么末日来了，幸存的人都在“新光号”上了。

　　他们是最后的光，是人类之光，是地球之光。

　　接着幸存的人们开始进行哲学性的沉思，比如思考活着的意义、传承的必要性。
　　巨舰在舰长的控制下，继续向大西洋航行，毫不留情的绕开了那座孤零零的小山峰。

　　好看的事物总会格外引起人们的注意，从外看黑黢黢，从内看外一览无余的新型材料，并不能阻挡住人们的视线。
　　大家的悲伤刚散了一点儿，就在余光里瞧见了奇观，瑰丽壮观的水天一景。
　　红日西沉，颜色浓丽，红橙黄紫的渐变色抹了一层画幕。
　　远处水平线下的海水也沾染了诱人到极致的赤色，这时也不知是该继续伤心还是该围观了。
　　不是很伤心了，发泄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多都累了，还好奇那绮色的天景。
　　不伤心不继续，又担忧别人会指责自己薄情寡义白眼狼，冷血动物不会哭。

　　胡安璟就没这个顾虑了，初初瞥到这景象，竟是松了口气，他拍拍怀里的人。
　　“时小桔，看外面。”
　　“……很美很美。”

　　他声音轻轻的，和时桔相处了十余年，他太了解这个女孩儿了，好奇心比谁都重，一点小事就可以轻松吸引她的注意力，但这个吸引时间又不长。
　　不过哪怕时间很短，也足够他喘口气了。

　　果然，时桔在他怀里拱了两下，抬头红着眼眶就往外看。
　　胡安璟笑一下，也跟着看。

　　火红的圆日挂在那儿，周遭也都是相溶的颜色。
　　越靠近海洋的地方越红，往上渐渐变淡。从甲板上抬头看到的最高处，是泛着红的黄。
　　赤橙黄颜色对比颇为分明，又找不到那个变化的界限，时不时会瞥到一缕淡淡的蓝紫色夹杂在其中，映着天下边的海。
　　天边处染了红，像是朱赤色的染料不小心被人打翻，荡着水波的流光溢彩。

　　隔着一面半透明的材料，立着一个青年，面容俊美的不像真人，模糊了表情，却能感觉到是在跳望远方，又在向往着别处。
　　朦朦胧胧，他身上像披了层纱，看着飘渺，长身玉立。

　　胡安璟看着画一样的人，晃了神，忽然想起来几年前的那个人。

　　那时候他十六七岁，又刚逢他亲爹没了，感觉他妈眼里只有时桔和时叔。
　　于是乎，少年叛逆得日天日地日自己。
　　那时闯了大祸，师友家人都在说教他，就觉得被全世界抛弃，脑子一发热跑到学校天台上想祭天，用生命让他们愧疚。
　　然后，就遇到了那个人。

　　……

　　那年十六，骄葱自傲，少年眼里装不下人，总幻想自己是手揽明月，两袖清风的诗人，心中纳尽江河湖海。
　　确实，他也有自傲的资本。
　　少年天才，斩获了多少别人穷极一生得不了的奖项，活在赞誉和吹捧中。
　　闯祸的那天也是在夏季，天气炎热，他穿着个短袖趴在桌上睡觉。

　　教室里忽然进来几个人，胡安璟起初没有醒，动了动继续睡的安生。

　　女生杂着哭腔的话语闯进他梦里。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别、别打我啊，求你们了……”
　　呜咽的声音被竭力压在嗓子里，却仍是抑制不住地发出来。

　　他皱起眉，从臂弯里露出双眼睛，藏着刚睡醒的烦倦，搞不清的戾气，神志不是很清醒。

　　或许，少年都有一个当英雄的梦，身披铠甲，手握利剑，所向披靡。

　　他先是按兵不动，稳稳地坐在那儿，看着高中生卷毛小团体里一个男生把女生推坐在地。
　　小卷毛扯着嘴角嗤笑一声：“呦，这也不是咱们牛逼哄哄的年级第一嘛，怎么坐地上了，凉不凉啊？”
　　牛逼哄哄的年级第一哭哭啼啼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下次我、我不考那么高了，不考了。”

　　卷毛旁边的小矮子踢她一脚：“那这次呢！你知道哥几个，因为你挨多少骂吗？奶奶的，你不玩就不玩还学习，老子怎么办？”

　　好了，搞清楚了。
　　就是四五个小脑残因为别人优秀，挨了家长的骂，受不了了就报复优秀的小姑娘，发泄发泄压力，在欺负别人的快感中寻求自尊。
　　——‘你夸她厉害，却没想到她被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吧。’
　　这是他们可笑的想法，在挨骂时隐秘的快感，令人激动，令人……变态。
　　他们开始拳打脚踢，没看见角落里原本睡觉的少年。

　　胡安璟搞清楚事实，忍不了了。三步做两步跨过去，揪住人衣领，狠狠一拳砸到小卷毛脸上。

　　“雾草！”
　　“你他妈谁呀，有病啊？打人干嘛！”

　　胡安璟露出阴森森的一口白牙，笑道：“我是你祖宗，就他妈打了怎么的？”

　　拳拳到肉，虎虎生风，以一打五，不落下风。
　　在年级第一的见证下，凶狠的天之骄子把五个小混混打的骨折，还把一个打残了。
　　阳光斜斜射入教室，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暖光。
　　白衣少年举着板凳砸在那人身上，血光四溅，伴随着尖锐的哭喊声。

　　＊

　　教务处

　　“胡安璟！你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厉害，你无敌，你打人的时候能不能有点儿底？这下好了，考不了学你满意了！”
　　他妈时夫人一脸怒气，目眦欲裂，而他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任你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
　　周围的几个老师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暴力斗殴，造成伤残，把人胳膊都打断了！你是真能耐，我早知道送你去比散打了，你是不是还能扛回来几个奖杯？”

　　胡安璟忽然插一句：“现在也不晚。”

　　时夫人顿时气笑了：“哈，你还真想比赛是吧？你知不知道因为这次打架，你三年内无法参加任何赛事，甚至无法参加高考！”
　　“高考啊，你人生最重要的一道关卡！”

　　笑着笑着，向来优雅的贵妇人给了他一巴掌。
　　由于力的作用，一张俊脸偏过去，鲜红的掌印印在他脸上，五指分明。

　　“我早早给你安排好的那些道路，你一条也走不了了。你已经满十六了，要留下案底你知不知道！你以为别人会夸你见义勇为，勇敢与恶劣份子做搏斗？”
　　“别天真了，人家只会说：看！就那个，有暴力倾向，上高中就把人给打残了，就是个为了一时的快感，断送自己前程的傻子！”
　　“你就不能去找老师，找警察，你胡安璟就这么没脑子，就这么鲁莽武断？”

　　没有，胡安璟怎么可能这么鲁莽？
　　就因为看见别人受欺负，肾上腺素疯狂飙升而出手把人打残？
　　别逗了，根本不可能。
　　胡安璟清楚，时夫人也清楚，他们都清楚。

　　就是因为清楚，才无法理解。

　　时夫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睁开，转头冲旁边的老师笑笑：“这位老师您好，请问有水吗？我有点儿渴。”
　　那老师一愣，连忙递给她一杯水。
　　“有的有的，您小心烫。”
　　时夫人道声谢，接过来一饮而尽引，又看向站的笔直，下巴微抬的少年。

　　“胡安璟，”
　　“你太让我失望了。”

　　嗓音微哑，却心平气和，含着道不尽的沧桑无奈，胡安璟心尖儿一颤。
　　拧动把手，时夫人踩着细高跟儿，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老师长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唉，胡同学，你也别太伤心，我们知道你是好心，但打人实在是不应该的，更别提还因此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你母亲也是关心你。”
　　“……你完全可以寻求老师的帮助，别老那么要强，都是孩子。”

　　所有人都在说教他，其实胡安璟自己也清楚这事确实不该这么做。
　　但风轻云淡下还是不被理解的委屈，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人都这样。
　　少年首次被指责，恍惚就觉得全世界都不理解他，四海之大，竟无容身之地。

　　他也后悔过，不该因为几个人渣浪费三年的光阴，但并不是后悔打人，他就是觉得该打，不过该趁着他们不注意，一个个拉进暗巷里，套上麻袋把他们打残，这样也没人知道。
　　那时他压力很大，打人其实也是在发泄情绪。上一秒推崇他前进的人，下一秒说他做的不好。
　　前后的落差感也让这位天之骄子心堵，胡安璟从来都是自傲的，他也是有点反社会的，做的事不在规则之内，那就想着不让别人知道。

　　冲动之下跑上了学校天台，他都想好了：到时候直接坐到天亮，等学生们都进了校，直接跳下去，头着地摔个脑袋开花儿，吓死他们，唯一的就是太疼了。

　　幽静的天台上亮着淡淡的光，有个人正坐在栏杆上，凉风扑面而来，他一个激灵，脑子瞬间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