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转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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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杨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自己曾经最唾弃的那一类人。
入职新公司不到一年，工作没什么起色，感情却先一步而行。
或许是每天加班的时间太长，为了核对项目的细节，她不得不搬着笔记本电脑，坐到距离他最近的地方，一坐就一整天。每天出现在她视线里最多的场景，是他简单干净的立领浅蓝格子衫、骨感高挺的鼻梁，以及轮廓分明却书生气十足的侧脸。
所谓的心生情愫，大概就是：看着看着就习惯了，习惯了之后就心有不甘，总想着要更多。
杨梅自己也承认，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意上、喜欢上，继而痴迷到无可救药，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但或许爱情本身，就是这样熬心的过程。
只不过，她喜欢上的那个人，偏偏是隔壁部门，已有多年交往女友的非单身男同事，小池。
夺人所爱这样的事，她向来只在别人的故事中听说过。
还忍不住边嫌弃边吐槽：“长得一副好姑娘的样子，干嘛想不开，非要抢别人的男人。”
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面临相似的抉择。
杨梅因此纠结过一阵，也曾想过就这样辞了工作，游玩一段散散心，兴许转个身，就能找到自己的爱情。
但她决定了好几次，却在每一次看到小池侧脸的瞬间，彻底蔫了下去。
这样举棋不定，胡思乱想的感觉很糟糕，她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
一次闲谈中，杨梅看现场气氛不错，就破罐子破摔地跟私交甚密的朋友说了这件事。
或许是她的人缘太好，也或许是大家对她的苦恋都深感同情，大家的态度都很开放，言辞也格外宽容：
“有本事就去争，又没结婚，谈个恋爱，没必要束手束脚。”
杨梅黯淡下去的心也因此再被点燃，她开始鼓足勇气，伸出触角去试探小池的态度。
公司不提倡办公室恋情，但也没规定说反对。
杨梅很幸运地钻了空子，借着工作的便利，隔三差五地约小池吃饭外出，说是为了多联络同事之间的感情。
同事们都不是傻子，小池也对杨梅的意图心知肚明。
只不过，面对她每次下班后，目光灼灼的邀约，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Part2.
小池每次在外就餐，回到家中都能看到月季给他精心准备地晚餐还晾在桌上。
在此之前，他说过很多次，不回来吃饭就不要做他的了，月季却执着己见：
“我做的是家常菜，有家的味道。怎么能跟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相提并论。”
一语双关。
小池每次都觉得她是在暗示什么，想上去争论，却在看到桌上罩着保鲜膜、精心准备、码放整齐的家乡菜时，如鲠在喉，怎么都开不了口。
这些菜，让他依稀想起第一次见到月季的场景。
大一开学典礼，他因吃不惯当地大学食堂的食物，急性肠胃炎发作，不仅直挺挺地倒在了邻座的女同学身上，还特别尴尬地吐了人家一身。
幸运地是，女同学跟他是同乡，不仅送他去医院，陪他打点滴，还天天送饭。
当咸淡适中，软糯香甜的家乡饭被白瓷勺小心翼翼地盛着，一口口喂进他嘴里的时候，久违的家乡味道，差点让小池当场崩溃，痛哭出声来。
从那时候开始，小池就在心中，悄悄给那位女同学留了个位置。
而那位女同学也不是别人，就是他从大学时期开始，转眼间已相伴8年的女朋友月季。
月季曾不止一次问过小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结婚？
而他每次的回答都很心酸和无奈：
“等咱们在这个城市，有了自己真正的家之后。”
月季却并不理解小池对这所城市的执着和眷恋。
在她看来，这里虽繁华热闹工作机会多，却环境污染严重，生活节奏紧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
比起热热闹闹的地方，她显然更喜欢安静。
她几乎每一天，都在憧憬和规划着回到家乡后的日常生活。
无论怎么地不切实际和不着调，在她的规划中，总会留有小池的位置。
这给了小池感动的同时，也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小池从未想过要离开繁华的大都市，回到家乡。
他虽然怀念从小养育他长大的家乡老屋；思念走在小路上，满口熟悉的乡音；更嘴馋心心念念就是那一口的家乡饭。
但是，留在这座城市的决心却从未动摇。
这是他毕业后斟酌再三的选择。他要带着这份对更好生活的向往，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在这座城市扎根下去。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月季想要回老家结婚的期待。
更不知怎么拒绝，身为本地人杨梅明里暗里的追求。
Part3.
月季是为了小池才选择留在这个吵闹无比的城市的。
大学毕业后，她没选择跟小池一起工作，而是选择了继续学习，攻读研究生和博士。
在陌生城市读书的日子，她早就深有体会。只不过这次，她算是半个有了家的人。
为了增加跟小池多一些的相处时间，她并未选择跟同学们一起住宿舍，而是每天早起晚归地住出租房。
月季不是个愿意迁就别人的人，却一次次为了小池改变。
要说她到底有多爱这个性格安逸，却多少有些不起眼的男人，那倒也未必。
只是习惯成自然，八年的时光恍如昨日。
等到她恍惚地想梳理下他们的关系，却发现，彼此的关系早就融到了所有生活的细节之中，怎么也找不到缘分的那根红线了。
就连月季自己也分不清，她跟小池之间，是否还真的存在爱情。
“想不通就结婚吧！”
这个想法出现的有点突然，但小池的拒绝却着实让她心寒和意外。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早早输给了这座城市。”
月季忍不住托着腮，靠在墙角默默垂泪。
如果未来的某一天真的要分开，她希望这段关系，无论开始或结束，都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或许，这就是念旧的女人最后的一点点执着吧。”
月季擦干了泪，搓了搓红彤彤的眼角，自言自语道。
Part4.
杨梅这么决绝地跟他摊牌，让他现女友和她二选一，着实让小池大感意外。
他慌乱无措了整整一个早上，一直蹲在吸烟区一根一根地抽烟。
直到烟盒里再也掏不出任何东西，他才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给月季发了一条消息：
“今晚回去吃饭，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月季干脆答应分手的态度，让小池有一瞬间的错觉，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收拾东西搬离出租房，搬入学校住的那天，月季遗留了一些私人物品。
交往周年纪念品、合照相框、往来书信、旅游纪念品、双份演唱票根……
那些看似重要，此刻却无关紧要的物品，像垃圾一样被留在了房间，她并没有跟回忆一起带走。
小池望着空出来一半的房间，突然有点后悔。
但下一秒，杨梅的电话响起，他慌忙收起失落的嘴角，又飞快地振作起来。
“今晚还要出去吃？不在家里吗……你不会做饭？”
灯火辉煌的西餐厅里，小池望着桌子对面盛装打扮，笑得脉脉含情的杨梅，有种恍如隔世的眩晕感。
龙虾沙拉、凉拌蜗牛、生拌牛肉、冰冻葡萄。
桌上的菜一道道上齐，小池挂在脸上的假笑却越来越难维持。
当他捂着胃冲向餐厅洗手间的时候，月季若有似无的笑意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伴随着她最常说的经典发言：
“我做的是家常菜……怎么能跟外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相提并论。”
小池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对着马桶吐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勉强扶着隔断墙缓缓直起身。
他嘴里胃里心里都苦得要命，眼泪从眼眶里滴下一滴又一滴，自己都分不太清到底是生理盐水还是他的情绪宣泄。
跟杨梅交往的第一个晚上，他捂着胃蜷缩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直到7点半的闹钟响起，家中没有照常飘来早餐豆浆和米粥特有的香气，他才仿佛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不得不面对最不想接受的现实——那个善于做饭，善于体贴照顾他的月季，已经走了。
Part5.
杨梅最近有点心烦。
明明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是好事连连，但她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自从小池承诺跟前女友分手，答应跟她在一起后，她就总觉得原来在她眼中既儒雅又沉稳的他，好像变了许多。
他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本就骨感的他，急速消瘦后的面容，怎么看都有种行走骷髅的诡异感。
坐在他身旁就能隐隐嗅到的芬芳柔软剂的味道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随风而来的油腻味道，让杨梅有好几次都忍不住往悄悄他旁边挪了好几公分。
当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小池跟他的饮食喜好，相差甚远。
杨梅的口味比较偏向西式，看着难以下咽混合着血丝的六分熟牛扒和蜗牛冷盘，她吃得无比享受。
但小池每次陪她用餐，吃不了几口就要找理由去洗手间。
女人都不是傻子，尤其杨梅这种热恋期间，恨不能全部心神都放在小池身上的人。
跟小池交往后，由‘衣食住行’所延伸的种种不合节拍，也令她试图调整过。
但压抑本性限制自我的‘迁就’爱情，却不是她想要的。
杨梅纠结的要命。
如果恋人可以用一种食物比喻，那小池现在给他的感觉绝对是现实版‘鸡肋’。
‘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描绘，相当能代表现在她进退两难的境遇。
正当杨梅犹豫要不要把两人之间‘水土不服’的感觉开诚布公之时，小池却意外病倒住院了。
Part6.
胃穿孔的疼痛让近期仿佛一直活在噩梦中的小池有片刻的清醒。
他盯着白晃晃的屋顶，直至实现模糊，睡意逐渐爬上酸麻的双眼。
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提着外卖盒风尘仆仆而来的杨梅，所有混合的情绪都几乎写在脸上。
项目太忙，小池是知道的。
所以她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也在意料之中。
即使知道，也觉得心里的某一块酸酸的。
小池暗骂了一句自己矫情，探着身子去够杨梅走后留下的一次性饭盒。
饭盒摸着有点暖，他感慨一声，终于不再是半生不熟的冷餐了。
只是不冷不热的炒米饭，躺在一片油水之中扁塌塌的油麦菜，吃在口中，味道怎么嚼都觉得怪。
他吃着吃着，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的发型没杨梅那么讲究和花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齐肩中长发。
干活儿的时候方便梳起，散下来的时候也落落大方，没有发胶发蜡和吹风机特有的焦糊味，发梢间的味道是好闻的蜂花护发素。
那个人的脾气也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虽然说话直，有时候真的很招人讨厌，但和她相处长了，会爱上这种直来直去的舒适感。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在的地方，会有很多的烟火气息，有‘家’的尘世味道。
小池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从头到尾地思念一个人。
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毫无自觉地拨出了月季的电话。
他既期待又害怕，不知道她接通后，到底第一句话会跟他说点什么。
“你最近还好吗？”
“有没有好好吃饭？”
“胃药就放在医药箱里。”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等待的短短几秒时间也在错觉中，不断被拉长……
“喂，小池？”
久违的声音突然涌入耳朵里的时候，小池有片刻的大脑轰鸣。
他像一个刚刚开始谈恋爱的大学生一样，紧握着手机“我”了好几遍之后，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可惜电话那头的人却没什么心思等待。
“不好意思我正在上课，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嘟嘟’的忙音，再次把飘飘不知所以的小池，残酷地拉回了现实。
他呆呆地捧着手机，倚靠在病床上，视线迷茫地顺着光的方向，缓缓转向窗外。
原本是万物复苏的春季，院子里却因为修整，移走了所有的树和花。
被掀翻出地面的树根，碎石乱转盖满的路面，一片狼藉的窗外，就好像他此刻的乱糟糟的心一样：
他是真的后悔了。
Part7.
月季接到小池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时，正忙着在课上记笔记。
拉锯战似的求学生涯终于要在一个月后画上圆满记号。比起毕业，她更为烦恼的是迈出校门之后的人生规划。
小池的电话再次打来是在一周后的下午。
这次他说话的语气明显正常了许多，主题也简单鲜明：
他想以结婚为前提，与她复合。
类似的话，月季自己曾经好像说过了很多次。但第一次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倒真是有点新鲜。
她倒不是蓄意报复，故意让他尝尝风水轮流转的味道。
只是，困在一个房子里太久，等到真正走出去，走到更宽敞广阔的室外后，才真正地发觉到，曾经的自己，对感情的误解到底有多深。
她感受不到爱，不是因为时间长了，早已深入到了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中了，而是那个感觉，根本已经死去很久。
只是身为当局者的自己，迟迟不愿承认而已。
月季婉拒了导师邀请她留校任教的好意。
她收拾好不算多的行李，在完成论文答辩的次日清晨，坐上了回到她心底最向往那个地方的火车。
出发的鸣笛声震耳欲聋，窗外的景色也远远被甩到身后。
月季拿出手机，一板一眼地回复小池的短信：
“有时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我已经转身了，也祝愿你能找到新的方向。”
车外阳光明媚，郁郁葱葱的绿化带被速度拉成了一条笔直的墨线。
就像月季即将步入的全新轨道一样的简单清晰：她知道她将前往的方向，也知道她一定能安全到达。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