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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雨后火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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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又变成淅淅沥沥的细雨。不知为何,玉千云一夜不得好眠,见窗边有琴,随性拨弄一声。
“阿秋~”
“抱歉,我吵醒你了。”
“没——有的事,本鹦早就醒了。是秋雨寒彻心扉,本鹦估计是......染上风寒了,阿秋~”
“你的声音听着确实不太对,一会儿让他们给你煎些药......啊,像小鹦这样的鸟应该会喝药吧?”
百变小鹦无精打采,“喝药?不用,本鹦自然好。阿秋~你要不弹奏一曲,听着琴声本鹦或能感到轻松一些。”
琴声缓缓起,一改之前的激荡愁闷,变成温柔宁静的和暖之音。聆听着这份体贴,百变小鹦沉沉脑中如历往昔。
昔日,百花国皇宫后花园。
那是自焚莲仪式之后,他第一次去见王。王和太子都在,太子白荷的肩上,站立着他曾救下的一只白鹤。
“笑天意拜见王、拜见太子。”
“啊,意君你来啦。”
王的笑失去了往日风采,笑天意不禁担忧,“王之面容,为何憔悴许多?”
白时逸叹了口气,道:“唉、都是自己人,本王就不瞒着了。自从操控群众意念,让大家都坚信莲儿已死之后,本王内心就惶惶至今啊...”
“陛下仁爱为政,对暴民尚且不忍处以死刑,又怎忍心对无辜亲子痛下杀手?深受濒绝诅咒的众人更该理解这一点,珍视每一条生命才对。”
“正因人们害怕诅咒,才不顾一切想要摆脱诅咒啊。而本王作为一国之主,欺罔群众,本王就担心谎言再坚硬,总有被揭露的一天啊。”
听完此话,笑天意二话不说,提剑就欲自刎。
太子白荷意察微妙,眼疾手快,竟徒手去握那剑刃!
“意君此举为何?”剑芒闪烁,白荷手掌划过沉痛,手中鲜血淋漓而出。
“啊...!”见太子受伤,笑天意惊讶之际,剑柄脱手。白荷将剑远远扔开,笑天意伏地而跪,道:“王,死人不会说话。焚莲仪式的真相,知情者唯有王和太子、还有笑天意......笑天意愿求一死,为陛下排解后顾之忧!”
白时逸:“啊?”
白荷去扶笑天意,他却不起。白荷道:“意君怎如此冲动?照意君这么说,我也应该去死一死......父王您也别光吃惊了,快帮我劝劝意君。”
白时逸终于回过神来,道:“啊,是啊,意君上一秒才称赞本王仁爱,下一秒却是要当场令本王不堪,你倒真是...谬赞啊?”
“笑天意不敢!陛下的再造之恩,笑天意没齿难忘。为陛下筑一隅安心,笑天意死亦无悔!”
“看看,都怪父王你说那些话做什么?意君也是只顾自己的径情直行,此时怎能忘记宣诗姐姐?她正等你回家啊。”
白时逸也接道:“是,荷儿说得对,本王错啦,本王不该丧气...意君不可再行此惊人之举,不然我的太子明天就会开始思考如何变成一只螃蟹啦。荷儿,你先下去处理手伤,本王和意君一会儿再去看你。”
笑天意愧疚道:“害殿下受伤,笑天意真是罪该万死!”
白荷一副害怕了的表情,道:“万死?那我有几只手也不够啊!意君就算是替我考虑,别再有这种念头了。”
“......笑天意总该受到惩罚。”
白荷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想要一个惩罚?”
笑天意沉重点头,道:“是,请殿下赏罚。”
“也好,那就罚你......从此将‘死亡’二字从脑海中删掉!”
那一刻,笑天意着实领受到了这份特别的“惩罚”之令。
他早已对自己下了禁制,不会再听到任何人的想法,可白荷的真意还是冲破了这层阻碍,清晰且坚定地传到了他的心中。
他以为是禁制失效,可这次没有听见其他人的心声,竟是听思一族的诅咒被破解了。笑天意获得了自由,欣喜若狂,却怔怔道:“本君......领罚。”
他自请在太子殿停留了几日,每日以奇法为太子治愈手伤,直到确保太子的手不会留疤,愧疚之心才消减了点,又提出要离宫回家。
太子突然问他:“我想和意君成为朋友,不知意君答不答应?”
笑天意惶恐道:“殿下身份尊贵,笑天意怎敢高攀?”
“哎呀...”白荷摸了摸耳朵,“果然我还是更喜欢听意君说‘本君’时的风采呢,像是挣脱了禁锢般,洒脱自在。”
白荷又道:“我还向父王讨了一份谕令,意君从此便是自由之身。这样...意君可愿与我做朋友了?”
笑天意道:“能和殿下做朋友,是本君的荣幸。”
“那好!为报好友治伤之情,在离宫前,还请听我献奏一曲。就用这只被治好的手起音吧!”
风停了,雨住了,乌云渐渐散开,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铮然一声,弦离琴断。
“啊!”玉千云突然抱头哀叫,似乎有无数画面欲夺占他的脑海。
百变小鹦倏然睁眼,飞至玉千云身侧,“千云!千云啊!”
“火....火.......烧起来了......”玉千云浑然失我,眼底幻象,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烧...烧光一切...必须烧光!”
“不会让你有事!看本鹦的—— 一心制意!可恶!”百变小鹦急的上蹿下跳,他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一只被封住功体的鹦鹉,控念术完全失效。
小鹦鹉赶紧飞到门边刚要大喊来人,就见两名男子赶忙跑来。原来他们两人是院外大门的护院,在听到一声断弦声后又发出很大的响动时,便决定进来看看情况。
“他怎么回事?”高个男人问道。
“你是瞎还是笨?他失控了!快去叫祝颜来给本鹦解开琼花缚!”
守院迟疑道:“可是,神君说过绝不会给你解开,而且神君请假了。”
“什么?!!!”百变小鹦第一次听说当叛军统领还能请假的!但眼下救玉千云要紧,小鹦怒道:“那就叫夏鸣蝉来!”
“行道姬更不会管他死活,他可是灾莲啊......”
鹦鹉的怒火快要烧掉羽毛,怒喊声大得出奇。
“他不是白莲啊!!!”
玉千云在黑暗中,听到了这样一声呼喊。
是啊......他不是白莲。
那他是谁?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他叫白荷,是百花国的太子。
整座天莲城已经沦陷在一片火海当中,即使现在是白天,浓烟之下却宛如黑夜。火势被隔绝在内结界里,那是太子下达了让城内居民们全都撤离到山林里的命令之后,同时展开的双生结界。
外结界是为防城门外的叛民攻入,内结界将城民们藏身的山麓与整座人工城池隔开。
雨过天晴后,城内开满了妖花。妖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源源不断散发出金色花粉,不谢花,是此花的名字。
不谢花的种子十分怯弱,不能与其他植物共同生存,若是三尺之内有其他植物,种子便会腐烂在泥土中。
可不谢花的种子又极为顽强,她只要沾染了一点尘埃,再淋上几场深秋的雨,便会在刹那间疯长至成熟,毫不存留地将花粉飘散在空中。
一阵强风扫过,火星四处流窜,无数巨大的火舌沿着内结界的边缘升腾而起,不断向上攀爬,到了一定高度,又向着中央飞去,宛如一朵盛开的火莲想要在烟雾中合拢花瓣。
火莲无情地吞噬空气,驱赶浓烟,不一会儿,整个内结界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就像天上的太阳落到了地面,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
剧烈燃烧的空城中,一个少年飞速移动。他每到一处,四周立马绽开一朵火莲,数不清的火莲蔓延开来,又融合成一整片熊熊火场,直逼到他再无立足之地。
他飞身飘立半空,火光不断向中心靠拢,浓烟缠绕周围,里面还残留着一些未被烧尽的不谢花粉。
“啊....”花粉与体内黏膜接触,瞬间膨胀成雪花般大小的绒絮,令他一时气阻摔落,高涨的火焰舔过他的发端,一头墨发凌乱散开。
他一手催动涤垢荷风,排开火焰,在方寸之地得以稳住身形。另一手点住身上几大要穴,运功逼出绒絮,呕沥的血液中,交杂着状似碎肉的血团。
“我要...保护、大家!我不能退缩!我要、烧光一切!啊——!!”
仰天长啸,骤起的风势助烈火加速延烧,热汗如水滚滚流淌,还未落地又被高温烘干。却见他眼神凛冽,一扬手,荷华剑握于手中;举剑向天,数道电光齐下,粉尘凌空相聚成云。
未愈伤体引雷加身,心口洇出血迹,疼痛已达极限,却凭着心中唯一的意念坚持,全然无视殒命的威胁。
“去——!”一声命令,一条火龙对霾云张开大口,火电交织出明亮夺目的闪光,合奏出沉闷的爆响。
“呃......!!!”少年感到一股力量袭来,瞬间被推飞出去,石头瓦块全砸在他身上,他爬起来再睁开眼,满目赤红,拭血微笑。
耀眼火光中,喘逆的笑容,平息了一场恶毒蔓延,只待火后新雨,重洗世间尘埃。
天莲城外,围观众人亦难掩震惊,这一天他们亲眼见证了一轮赤日的诞生,甚至比天上的真日还要耀眼。一切如行道姬所预言的一样,天有慈悲,不忍见善人受邪主操役,赐天火焚业。
大火在天莲结界里燃烧了一天,地上焰光刚黯淡,夕阳又染红半边天际。
一道人影出现在城楼之上,哀戚的眼眸垂下,扫视过千百双无知的眼后,伤痕亦难损的动人秀颜,带着不甘、却无怨。
隐芙蓉呆呆地坐在石凳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和说好的计划完全不一样!
坏女人明明说要向城内投毒花粉,可是她只是聚集了一群民众看戏而已,什么动作也没有。而且,为什么城内会突然起火?大家都被烧死了吗?太子......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坏女人抓起来了!她该怎么向白莲交待?
交代不清,可她真的没说谎,白莲明明愿意相信她了......都是那个坏女人又骗她!!!
门外传来脚步声,隐芙蓉慌张看去,白莲踏步而入。
“咦?臭丫头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天莲城...被烧毁了,太子......被抓了,明日在城门口,坏女人要将他处以火刑。”
“你......说什么?”白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一时间,叛军主营内。
“我以为给你三天时间,足够让一切结束。”祝颜冷冷道。
“呵呵呵。”行道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雪白的手轻轻掩唇,道:“神君可真会说笑啊,你把灾莲带走,找了个冒牌货顶替,这一切...又如何能结束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对双莲的恨意,又是从何而来?”
“你不是查过我的底细了吗?”
“外海来的商女,不幸被白时逸的宠臣之子梅寄香囚禁。但据我所知,你反而害得包括梅少爷在内的一干人等死于非命。”
行道姬坐姿妖娆,露出一大截白花花的腿肉,听祝颜说完后,神情很淡漠,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无聊的经历而已。
祝颜又继续说道:“然后,你遇到了你的救命恩人——柳知晓。”
他观察着行道姬的表情,没看出一点破绽。
行道姬点了两下头,道:“嗯...是啊,祝颜你也得感谢恩公呢。多亏了恩公的推荐,我才选择与你合作......我这也是报恩了吧?你是恩公的朋友,你会让他、失望吗?”
“柳知晓不会做这样的事。”
行道姬笑了笑,道:“祝颜啊,人都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