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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祝福 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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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与莲,原本是一个奇迹,是人们的希望之光。
百花国的诅咒是从十八年前开始的。未来,曾是一个美好的词汇,可当人们发现失去了繁衍的能力时,眼看着生命无情离去却无人承接时,未来,只剩下无望。
所以当王后怀孕的消息传出来时,举国上下一片欢呼,成千上万的人都期待再度听见婴儿啼哭的那一天。
然而到了那一天,王后难产而死,艰难产下的两名儿子也是死婴。
人们都不会忘记那一日,连老天都感到哀恸,霎时间风云变色,雷鸣电闪。
而地上的人更是难抑心痛。国主白时逸抱着夭折的孩子跪在产房外,痛问苍天为何无情?
苍天的确无情,只以冰凉刺骨的雨滴回应。
忽然间风满荷塘,层层枯叶被雨水打落,一朵孤单莲花映入眼帘。再一细看,那其实是两朵并蒂莲,一朵已经摆脱,另一朵还埋陷泥淖。
暴雨洗去污浊,双莲绝处逢生。
白时逸荒芜的心突降甘霖,他炼花为魂注入死婴体内,两名皇子终于重获新生。
果然从那以后,国内也偶尔能有新生儿出生了,只是这几率还是极低,逝去的还是比新生的多。
难得的两名皇子,白时逸自然十分疼爱。他把世上最好的、最强的东西都给了他们,教他们道理却由得他们打破常规,教他们绝世武功的同时,也记得叮嘱他们仁慈......然而好景不长,新的天灾人祸频发,有人传出了“灾莲降世”的谣言。
然后就是国师以天眼识鉴,断定了二皇子为灾莲转世。为了安抚人心,国主下令当着全国民众的面,处死灾莲。那场焚莲仪式千万人在场,每双眼睛都记录下了灾莲烬焚的过程。
却没想到,一年后国主性情转变,荒淫暴虐独宠妖妃、滥用民力大兴修建......人们都相信这是国主的私心报复。
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这时那名叫祝颜的年轻剑者便出现了,他一掌轰毁迎灵行宫,向天下人展现了超凡实力,因此成为了反抗军的统领,人们尊称他为:神君。
神君还宣布了一个秘密:焚莲仪式是白时逸精心设计的骗局,灾莲未死。
五日后,天莲城内便传出灾莲潜入行宫,刺杀国主的消息。
“白莲为何弑父?”玉千云不禁问道。
百变小鹦道:“是啊!为什么呢?他没理由啊。国主用心设计保他一命,他理应感恩,难道白莲是眷恋皇宫的奢华生活,因此心生怨恨吗?”
“你刚才说白莲还有一个哥哥?”
“嗯......太子白荷是个很好的人。可惜.....”百变小鹦将脑袋埋进羽毛里,“国主听信鸣妃谗言,竟然命太子、剖心以示忠......”
玉千云不忍道:“太子......死了?”
百变小鹦忽然欢快地飞起来,“没死喔~太子得到及时医治,卧床休养了半个月,听说前几日能下地了。”
“小鹦似乎很喜欢太子。”
百变小鹦哼哼道:“你不知道,白荷殿下曾救过本鹦的命。殿下无条件相信本鹦,本鹦也当全力报答!”
“哦,听起来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忽然一声霹雳响,门窗骤开,疾风扫叶贯穿屋内。转眼望去,屋外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玉千云隐隐听到远处传来欢呼声。
百变小鹦沉声道:“......暴风雨要来临了。”
暴风雨,有时是一件好事。
雨可以困住人们的脚步,阻挡人们的行动。
如果有连暴雨也无法阻止的行动,那么这个行动对执行者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冒着夜雨,一个神秘黑衣人步履不停地在街道之中穿梭,他身轻如燕、踏雨而飞,很快就来到了富丽华美的楼台之下。
纵身一跃,轻易翻过那精致的粉墙;凌空而过,脚尖轻点数朵枯莲;凉风拂身,空气中留下氤氲清香。
在风中,他闻到了胭脂露酒的味道,听到了酣嬉淋漓的笑声,在这令人沉醉的欢笑中,他的心里只有冰冷,连雨水都浸不透的冰冷。
这种冰冷的感觉会传递进哥哥的心里吗?就像那一日,哥哥彻骨的痛楚令自己难抑号哭一样。
虽千家远隔,你之乐,吾亦开怀;你之悲,吾亦神伤;你之痛,吾亦煎熬。
心中思兄情绪涌动,清涟剑凌厉而出,青光一瞬,如青莲出水,无尘的玉阶上滴绽一朵朵绯色血花,一声凄厉尖叫响彻黑夜,楼台下很快传来护卫的声音。
太快了!黑衣人暗自惊讶着倒退数步、倚栏扶杆却不解停留。
却见那纱裙舞者浴血蹒跚,缓缓回身向他走来,黑衣人顿时心魂战栗,扯落一地珠帘散乱。
一双沾满血的手不断摇晃着他,他从凝静的空白中短暂回神,熟悉的声音从又高又远的地方传来:
“莲,快逃、逃啊!记住,本王不怪你!你也、别怪...自己——”
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筑幽水榭的,只是意识到自己在不停奔跑。他很累,可他不敢停下,他怕一停下,就不知道要奔向何方。
直到感到有人在猛力捶打他的胸膛,他才记起自己的确是抓了个混蛋出来。
“啪!”一记耳光的声音。
“你他妈......!”
“啪!啪!啪......”清脆的响声连绵不断,回荡在荒郊野径上,夹杂着隐忍的啜泣,直到啜泣声压抑不住,变成嚎啕大哭。
“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我知道我错了,这是我应得的惩罚,呜呜呜啊啊啊——”
掌掴停止,白莲单手掐住小乞丐细瘦的脖子,刺耳的哭声立马止住。
他的眼里充满了无处宣泄的痛苦,小乞丐看得心惊,下意识便想要挣脱钳制;下一秒痛苦又变成一股不怀好意的杀气,小乞丐突然不怕了,她握紧双手,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白莲忽然松手,小乞丐剧烈咳嗽,不住地大口呼吸。她跪在地上,泪水汹涌而出,不断磕头道歉:“隐...白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白莲问的很轻,轻到她都听不真切,她抬头看白莲,白莲却只与夕阳对视。
“我想要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我想要问他们......有没有去茱萸城找过?这么多年,我和老乞丐一直...一直在那里......”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刻在了粗壮的树干上,感受着匆忙的晚风,忽然一切都安静了。
白莲伸手抚摸小乞丐的脸颊,“......很疼吧?”
她看到他的手指上抹下一道血迹,却摇头道:“你力道太小,一点儿都不疼。”
白莲拥她入怀,低声道:“对不起,我从昨晚到刚才想了很多,可无论我怎么回想往昔的美好,都无法驱散心中的阴霾。那片阴霾里藏着好多可怕的东西,一些酸楚和怨恨,如针刺、如雨滴,密密麻麻弥散开来......我就想,我可能真如人们所说,是一朵灾莲。”
小乞丐回抱着他,坚定道:“你若是灾莲,那我就是恶之乞丐,以后我再也不会背叛你!”
白莲满目疲惫,却还是屈指轻扣她的脑门,说道:“那我岂不是误人子弟。跟我跑了一天,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小乞丐道:“我可没跑一天,是你抱着我跑了一天......还有,对一名专业乞丐说‘饿了吧’是很瞧不起人的。”
“臭丫头还成专业的啦?上次是哪个厚脸皮往我菜里吐口水来着?”
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在小道上,互道心灵后的两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悲伤。
小乞丐忽然问:“你可以......当我真正的哥哥吗?”
“呀!臭丫头突然改性啦?”
“不准再叫老娘臭丫头!你、给我取一个名字。”
白莲摸摸下巴,道:“嗯,取名字可简单了,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周围的环境,总会有灵感的,比如什么阿花、小草、乌鸦妹......”
“你也太土了!我想要一个和你名字一样怪异又好听的,但不要姓白。”
“那就......隐芙蓉吧。啊,隐芙蓉,没有‘吧’。”
冷风吹着野草,秋虫扯嗓嘶鸣。月光照射之下,一处荒冢孤坟泛着薄薄清霜。
一双脏污的小手慢慢抚摸着斑驳的碑文,试图去辨认。
“这些字,念什么?”少女抬头问道。
白莲告诉她:“右边这个叫孟凡林,左边这个叫孔希,最下面的两个字,代表这是他们夫妻的合墓......你原本姓孟,你要......”
“我就要叫隐芙蓉。他们......为什么躺在坟墓里?”
“因为自责。”白莲轻按着芙蓉的肩膀,道:“他们是一对很年轻的夫妻,失去你后,苦寻无果,承受不住内心煎熬,给家里留了遗书,便相约至将你遗失的地方服毒自杀了。”
隐芙蓉带上哭腔:“所以那个女人,从一开始都是骗我!”
白莲难掩轻叹,“......我也瞒着你,抱歉。”
“你是为了不让我伤心难过,我知道......你和他们不同,你就是老和尚说的愿爱众生的人,原来真有...这样的人。”
祝颜推开木门,看见庭院里枯叶落满一地,那片花墙也早已斑驳。
白莲抱着双膝,坐在台阶上,见他如约而至,高兴地在拍了拍旁边提前放置的坐垫。
“坐啊!祝颜。”他的笑依旧如和煦的春风一般,轻易便吹到人的心里。
眨眼间竟过了两季,原来春天早已结束了,当时相知轻松,如今相对亦多么轻易。
在这旧宅内,两人只能是相交的朋友,对饮风雅是对彼此留存的温柔。只是祝颜从来话少,每次都要白莲先开头。
白莲仰头感叹:“你这样真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扭头看向祝颜,却看不出冷热,又问:“这是天生的?还是你去千雪山历练之后养成的?”
祝颜轻啜一口香茗,没有要回答的趋势。
“看来是天生。”白莲两口吞下杯中茶,轻轻摇头,“这是夏天的茶,太凉、太涩...唉、不喝了!”
白莲站起来,灿烂一笑,道:“每次都是我先说话,祝颜,这次我让你先。朋友或者敌人,你选什么?”
祝颜放下茶盏,亦起身与他相对,道:“永不相见,还是朋友;下次若见,只能仇敌。”
“这不还是我选吗?”因为不悦,白莲忍不住皱眉,“不过也对...有时,我们别无选择。”
沉默良久,祝颜突然道:“你说过,想看一次雪。”
那是夏天很热的时候,白莲知道祝颜在雪山深处练功的事,才突然想起百花国冬季温暖如春,从未下过雪。他赏遍了百花,却没见过冬天的雪花。
他每隔几日便会问一次祝颜何时回千雪山,祝颜的回答都是等事情结束。再到后来,他也参与进了“事情”里,两人虽然没提断绝往来,却也彼此心照不宣,不再相见。
白莲嫣然一笑,道:“怎么?神君要为我当一次导游?”
“走吧。”
去找寻秋风吹来的方向,需要多久?
趁日未落,共撑小舟过枫桥,才看得清来往皆是过客。
抬头看大雁飞过,雁声阵阵,是在赞叹天边的红霞。
夜幕降临后,若害怕丘壑深邃,就仰望夜空,星辰会将光彩刻在你的眼中。
玉霜新晨,步上铺满落叶的古道,小酌杯酒,醉道共语凄凉。
又流连一日,凡尘抛却。
冰川尽头,千山雪后;倾雪崖下,静观星游。
见白莲突然低头闭眼,双手交握,祝颜疑惑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向流星许愿每年都能来看雪啊。”白莲转头惊讶地看着祝颜,道:“祝神君,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看见流星要许愿!”
祝颜道:“将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白莲却笑着说:“没事,你这里流星都是拖家带口出来玩的,我对下一颗再许一次就是。”
“哈!”
“......我没看错吧?祝颜你笑了?哎呀!这是我刚刚许的愿!”白莲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祝颜,又激动得像个小孩,赶紧再做好虔诚的姿势,“你这里的流星品质真的高!今晚我就不睡了,我要把这辈子所有的愿望许完。”
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之景物,祝颜以前未曾投注过多目光,一心只求钻研武学剑道。可今夜,他却觉得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似的,雪山也对,流星也对,一切都是生疏与吸引。这一刻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心情,只敢默默在心里许下一愿,愿他之心愿,永不会落空。
阳光出来的时候,雪花也纷纷飘舞落下。
“祝颜你看!这雪是在欢迎我吗?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的雪,好美......”
祝颜无声微笑。是朝阳耀目吗?或是白雪晶莹?或许......是无需用眼去看也能想象到的明媚笑容,一定很愉悦吧,不然飞鸟为何飞的那么祥和?茫茫中听到畅然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