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乱入》皮下有狼

19、听书

　　不想在座各位虽对石诫书的死有诸多猜想，却没有一个能给出确切因由的。小天灵有些失望，谢曲阑宽慰它来都来了，总会找到答案的。

　　谢曲阑：大不了直接去问左护法，她虽不一定能说实话，但一定知道真相。正好南长老新研制了一批药出来。

　　小天灵连忙制止：听书吧，听书吧。

　　谢曲阑哼了一声，倒也没再提。

　　台上，说书人抚了把胡须，笑道：“书接上回。”

　　“石并白见了仙人，遂求拜师于无名山中。他本是练武奇才，又勤奋好学，日日苦练，仙人见他也是可造之材便传他当世绝学【糊涂经】。”

　　“这糊涂经却不是真糊涂，石并白学了立马觉得周身真气流动顺畅。心中大喜，道登仙之事指日可待。谁知仙人摇了摇头说：‘你虽是武学奇才却也只能止步于百岁之境。’石并白听了却并不失落。百岁之龄，于凡人而言，也是厚待了。”

　　“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这岁月匆匆，石并白得了绝世心法钻研一天便得了一天的趣味，竟也不觉得难熬。”

　　“可有一天，仙人招他至跟前说：‘你下山吧。’石并白听了心中大骇，以为是自己哪里惹恼了师傅，遂来逐他。赶紧跪地道：‘求师傅怜在师徒情分，宽容则个，别逐我出山。’”

　　“仙人却说：‘你并无过错，只是我传你心法，并非指念你为本派绝学再进一步。而是天下大难将至。可本派中人早脱了红尘，若再入世难免添了业障。反而你尚有妻儿在世，尘缘未了，最为合适。待功成名就之时，再来无名山修行更好。你且入世吧。’”

　　“石并白颔首，似乎明白了师傅苦心，含泪拜别说：‘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山中。弟子愚钝，糊涂经越参悟越是糊涂，此生怕是没有福气将其参透了。只盼着石家还有后人能够上山完成我的遗志。’”

　　“仙人见其至真至诚，赠玉于人，作为信物。石并白方才下山。”

　　讲到此处，说书先生喝了口茶。趁着说书先生喝茶的档口，胖老板好奇道：“这世上真有仙人？”

　　谢曲阑对鬼神之事原是不信，可一想到脑中迟迟不愿现身的影子。对上胖老板的一问，不由得一愣。

　　长长一声太息之后，脑魔怔地莫名烙下了两个字——鬼神。

　　小天灵：这世间并无鬼神。

　　谢曲阑：那上仙是什么呢？

　　这是小天灵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远没有第一次那样无措，它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谢曲阑：大约是我的良心吧。

　　小天灵红了脸，这个人真是。

　　谢曲阑：这么说来您第一次和我说话就骗了我。

　　小天灵后知后觉，第一次忽悠谢曲阑确实想的就是，让谢曲阑随便找个荒山老林钻研一本修仙秘籍之类的。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就过了。不用想着杀人，也不用防着别人来杀。

　　小天灵垂死挣扎：我是真心想引你入正途来着。只是此间众生不能得道，不允成仙。

　　谢曲阑笑了一下：哦？

　　小天灵：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觉得你过得太苦，不若换一种活法。修仙之人大多心念专一，你若修了仙，舍了红尘。大约就不会这么苦了。

　　谢曲阑：那上仙是？

　　小天灵也不相瞒：谢曲阑你那么聪明也有那个该感觉到了。我和你不在一处。至于我在哪，你也不必问。我，说不出口。

　　谢曲阑：此间众生为何不允成仙？

　　小天灵：天道不允。

　　谢曲阑：为何不允？

　　小天灵还是斩钉截铁道：天道不允。

　　胖老板还在纠结无名山如何去，如何寻到仙人，如何得到秘籍，又如何将秘籍变成黄白之物。

　　谢曲阑大抵是烦了，说：“不必寻了。”

　　胖老板：“啊？”

　　“此间无仙，天道不允。”

　　忽而天上一道响雷，将一众人吓得脸色煞白。胖老板更是直接滚到了桌子底下。反观谢曲阑却是镇定得近乎冷酷了。

　　这道雷，似乎在他心中证实了什么。又有什么在心口萎死。

　　他问：若我执意成仙呢？

　　小天灵叹了口气：天行有常。

　　谢曲阑闭上眼，面颊上滑过一道水痕。

　　小天灵：谢曲阑你也别难过。其实成仙哪有那么容易，大千世界之中便是可以成仙的地方，也有大把大把的人修不了仙的。

　　谢曲阑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小天灵的错觉，它觉得谢曲阑眼里的光熄灭了。他说：上仙，不必劝了。我明白了，我不会不自量力的。

　　小天灵：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怼天怼地的谢大教主吗？

　　谢曲阑：凡人之力，总有尽时。做人，总有一天要学会认输不是吗？

　　小天灵觉得他能看得开极好。不然它还要费尽心机圆谎。因为它也不知道为何此间没有一天通天之路。上一世别过石寒年之后，也不是没想过曲线救国，让石寒年先修个仙考个编制，再求府君托关系把编制转到冥府。

　　可当它提出来时，府君只说：此间天道，不允成仙。

　　顿时让他浇了个透心凉。它不算聪明，从前万万年都不见得对什么事上心过。而今好不容易有一件想要促成的事，便就如此难成，如此坎坷。输得如此彻底，如此难看。

　　它本来不想提起此事的。

　　天道啊，谁能斗得过？

　　府君掌握生死之权，也算是个混得十分体面的神祇，往往有上神下凡历劫时难免要贿赂一二，请他安排一个体面点的身份。可即便是府君有着如此大的职权之便，也无法真正做到改变规则。府君说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成神，那便是真的没有人能够做到。

　　天道之下，皆为刍狗。

　　晴天霹雳固然令满堂失色，可当众人确定再无异常之后，又嚷着让说书先生继续讲下去。小天灵并不觉得这帮人分外勇敢，只觉得是无知者无畏。不过，人生如寄，如果一直担惊受怕才叫可怜。

　　如此，甚好。

　　它希望谢曲阑也如这些庸常凡人，碌碌此生。

　　说书先生到底是年纪大了，仍旧惊魂未定。不过推脱不过，唤了个小跟班来讲接下来的故事。

　　小跟班上了台却叫一众人喝了倒彩。不过小跟班基础扎实，虽然少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味道，但少年人清亮的声音也很好听。起承转合之上，也没差多少。故事就这样继续听了下去。

　　小天灵见到这一幕想着，人族果真是宽容。父子师徒之间薪火相传，而府君就没有一点让它继承冥府的想法。不过这么想也不对，因为即便府君作古，必然有那么一个人要继承冥府，那个人也不是它。

　　“……定睛一看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石并白见少年身手不凡，起了结交之意，便上前询问。”

　　这小跟班嘴皮子实在太过顺溜，小天灵不过走了个神，石并白便已经救下了被山贼掳去的官家小姐。

　　“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少年本就是官家小姐的兄长，由是心生感激，两人交换姓名结为异姓兄弟。且听少年郎谓谁？阴山谢藏锋是也。”

　　小天灵心头一跳，江临谢家。谢曲阑最深的心结。在他不可破的心里再不能窥探毫分的禁地。抬眼去看谢曲阑的反应，遗憾的是什么都没看到。

　　“石并白与谢藏锋结伴闯荡江湖。时值南蛮入侵，以巫蛊之术挑动武林争端。从此腥风血雨，为武林人士所不容。南蛮小儿，凭着巫蛊邪术犯我中土，委实可恨！可蛊术阴诡，防不胜防。血洗几大宗门之后，人人得而诛之。”

　　“石并白恍然晓得，师傅所说的大难是何。于是，石谢两人同仇敌忾，集结武林正道人士奋力抵抗。石并白从无名山上得到的绝世内功，配合春寒十八式，威力无穷，武林之中鲜有敌手！由此，被众人拥戴为武林之首。双方交战许久，各有伤亡折损。最后上方决定约战三场，一论武道与蛊术熟长熟短。”

　　一战如何二战如何三战如何，小天灵完全没咋注意，它只想知道和姓谢的有关的事。

　　“尔后石谢两人并称双侠。待年岁渐迈，石并白辞去武林盟主之位，结伴归隐江临。分别创立石家堡和济世堂。说起来遗憾，谢藏锋经历半生风雨厌倦厮杀，加上夫人难产离世，自以为血债太深。最后选择悬壶济世，用后半生偿还。他的后人竟没入商贾之流，再无风声。”

　　“石家堡代代有人去寻无名仙山，一直保留一条武脉传承下来，成了现在的江临石家堡。”

　　小天灵轻声唤他：谢曲阑？

　　谢曲阑：是真的。不过，战局之上远没有那么所向无敌，当做故事听还不错。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音刚落一片掌声雷动。

　　隔着屏风的隔壁桌有人私语，小天灵本没有偷听的习惯，可隔壁桌的大兄弟实在声响不小。

　　“那春寒十八式当真如此厉害？”

　　“那可不是。上任魔教教主闻人叙便是对上先堡主受了重伤，方才让义子有机可趁。说起来这个义子不仅杀掉了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父亲，还改回谢姓。好歹是养了他十多年的养父啊，他也下得去手！真是丧尽天良。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魔教教众对谢教主多有不服的原因。”

　　小天灵在心里默默为他捏了把汗。

　　胖老板就非常有眼色，小心翼翼道：“教主，书已经听完了。也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不如——”

　　谢曲阑瞟了屏风后的人影一眼，点点头。

　　直到谢曲阑出了茶馆，胖老板方才松了一口气。可谁知没走几步就遇到一个麻烦。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拉着谢曲阑的衣角，递上一篮花灯，请求道：“哥哥，买一只花灯吧。”

　　胖老板看着那黑乎乎的爪子抓着老板的衣服，脸上的表情直接裂开了。这小孩自己找死就算了，不必捎带上我呀。连忙去拉那小兔崽子，可谁知这小孩看碟下菜。看胖老板一脸横肉不是好人，将谢曲阑拉得更紧。

　　谢曲阑神色怔忡，似乎想起了一段遥远的往事。

　　小天灵：谢曲阑？

　　江陵对谢曲阑来说是个伤心地，小天灵开始后悔，或许它不应该那么轻易的答应谢曲阑来江陵。

　　谢曲阑回来神看着小孩水溜溜的眼睛，缓缓道：这人上仙还记得吗？

　　小天灵一脸懵逼。它何时见过如此猛士？

　　谢曲阑：上仙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些年我们见过形形色色的许多人，可上仙不过三日便忘得一干二净。

　　小天灵：是……是吗？

　　小天灵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小天灵：你逗我玩儿呢？

　　谢曲阑笑了一下：诈你的。我只是好奇。上仙忘记我需要多久。

　　这个人真是恶人先告状，忘得一干二净的分明是他自己。

　　小崽子锲而不舍：“明天晚上就是灯会，买一盏花灯吧。”

　　小天灵看着那灯煞是好看，正想鼓动谢曲阑买一盏来玩。

　　又听那熊孩子说：“可以给亲人祈福用。”

　　现在不只是胖老板了。小天灵也想将他就地宰了喂鱼。

　　谢曲阑朝那孩子伸手，小天灵已经脑补出血浆迸裂的场景，下意识闭眼。却只听见谢曲阑微微沙哑的声音。

　　“来一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