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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败露 ...

  •   “先生…”

      季云岫脑袋向后仰,与他目光相对,后者带着少有的慌乱避开,气息也开始不稳。

      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而不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楚溪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水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气氛安静地可怕。

      季云岫感觉他的头有些疼,他抬起手覆在眼睛上不去看他,雨水滴在他的脸上竟有种被火灼烧般的感觉。

      他从未想过这个怯懦的孩子会有一天背弃他的国家。

      虽然,是因为担心他…

      但多愁善感的君主,是治不好国家的。

      良久,他伸手便抹去了楚溪脸上或水渍或汗珠的痕迹,淡淡的语气中虽仍没有丝毫起伏,就连最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生气了。
      “皇上……如果你出事了,臣又如何有颜面对先皇,臣该拿你怎么办呢?”

      这是季云岫第一次主动谈起先皇,但他很快就不说话了,薄唇紧抿着,不等楚溪开口,撑着坐起身便往更深处走了几步,在原来的地方坐了下来。

      楚溪低着头,站在原地愣了一会,跟着走了过去,语气懦懦的。

      “先生…学生知道错了。”

      见季云岫没有说话,楚溪起身瞥了一眼四周,往前走了几步,“咔嚓”一声折下一根树枝,想了想又折下几枝,跪坐在他的旁边,将树条递给他。

      “先生,您罚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良久,季云岫抬起眼皮,从中挑拣出一条树枝,在他手上刮了一下,垂着眼皮,淡淡的说:

      “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能罚你什么…”

      肉眼可见楚溪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些,坐在了他身旁,听着水流敲打石头的声音,声音很低。

      “先生…”

      “嗯?”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季云岫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

      “现在知道害怕了?”

      余光瞥见楚溪低着头,手中的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折断了。

      “怕了,但不后悔。”

      季云岫轻声又复说了一遍:“怕…又怎能做到不后悔…”

      楚溪凑近。

      “先生方才说了些什么…”

      还不等楚溪反应过来,就被季云岫一树枝劈在脑袋上。

      “我方才才想起来问…”季云岫说话语速突然放慢,“动不动就下跪,谁教的你?”

      楚溪没有躲闪,任由树枝划在脸上,枝上有残存的树叶,脸上又疼又痒,楚溪看着季云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我看的小人书上都这样说的…”

      接着,楚溪看着季云岫的脸色由疑惑,不解转而变作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复杂神色。

      “……”

      “小人书?”

      今天天阴,风大,是个毁尸灭迹的好时候。

      季云岫沉默不语,许久后掩面,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的语气有些无奈。

      “寻个地方回炉重造吧。”

      “先生?”

      楚溪迟疑了片刻才出声。

      “臣说…”季云岫整顿好自己的情绪,看着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论如何绝不下跪,站得直,才能走的远。”

      季云岫抬起眸子,发现楚溪也在盯着他,良久,楚溪笑了,似乎很高兴,作了

      “谨遵先生教导,学生定会多加注意。”

      “倒是希望你说到做到。”

      诚真的笑容颇为有效,季云岫不语,低头解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楚溪摁住他的手,阴影打在他的脸上,见季云岫的目光中透着些许疑惑。才开口解释。

      “先生别解了,会有用的。”

      季云岫又垂下眸子不去看他,叹了口气。

      “听你的…”

      除此之外,两人没有多说话,但都各怀心事。季云岫将身上贴住的秽物挑拣干净。发现他还坐在旁边盯着自己,语气沉静了下来。

      “陛下先休息吧,臣看着就好。”

      楚溪侧了侧身,语气中颇有微词。

      “先生看着,那先生不用睡觉吗?”

      “……”

      借着月光,季云岫看见楚溪眉头紧皱,似乎头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不满的神色,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季云岫愣了一会才移开视线。

      “臣…还不累。”

      楚溪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季云岫忽然身体向前倾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皱着眉,不耐烦中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闭嘴,现在给我睡觉。”

      楚溪眨了眨眼睛,呼出的热气带着些湿热,季云岫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抬眼对上他弯弯的笑眸。

      “先生,这里太冷了,我睡不着。”

      楚溪的声音很轻,末尾的音调故意拉长了一个弧度。

      季云岫愣了愣,把手收了回来,低着头喃喃道:“也是……”

      也是啊…一个日日怀着温润软玉睡着的人,怎么可能枕着草芥入眠。他从未想过这些事,这下,怕是连这些琐碎小事都要顾及罢。低着头便只说了句。

      “是臣疏忽了…”

      楚溪本想逗一逗先生,没想到这人却这么认真,他动了动,转了个身,侧躺下来,枕在季云岫腿上。

      “……”

      他感觉到季云岫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正要出言,目光被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佛珠吸引,原因无他,只因为像季云岫这样的人竟然会信这些若有若无的神佛。

      “先生,您信佛?”

      “不”季云岫的声音沙哑,隐隐有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夹杂其中,还有他不知所以的倔强。“我厌佛。”

      “哦…”楚溪还想些问什么,问为什么会厌佛,他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想要知道这个人的过去,但他实在是太困了,眼皮越来越沉重,低低的喃了几句就闭上眼睛。

      他的发丝很柔软,躺着时会塌下来一些,季云岫垂着眼皮,冰凉的手滑进楚溪的衣领里,像蛇一样缠住纤弱的脖颈,看着他因为不适而渐渐皱起眉头才猛然发现松开了手。

      年幼的生命总是这么脆弱,只要再用力一些就会丧命,季云岫低着头,轻声道:

      “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陛下。”

      到底还是小树林,阳光总能照到的地方。季云岫打算靠着树阖眼休息一会,睁开眼睛时已是白昼。雨已经小了很多,空气里夹杂着泥土青草腥甜的味道,水位已降下去不少,依稀可以看出来时路的轮廓。

      他低下头,楚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蜷缩成一团,紧紧抓着他衣物的一角,像是流浪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归所。

      季云岫不是很愿意去推醒他,但是这里不是皇宫,他不想去猜喜怒无常老天爷的心思,一不留神就丢了性命,于是推了推楚溪,感觉腿有些麻。大约是刚醒的缘故,声音便有些干哑。

      “醒醒”

      “唔……”

      楚溪微微皱起眉,随后坐起身来,松开了他的衣角,揉着眼睛,但很乖地坐在原地,睁着亮晶晶的眸子,像原先一样等着季云岫的指派。

      季云岫看着他,伸出手捋了捋他柔软的发丝,带着他少有的无奈哄人的意味。

      “要睡,就回去睡。”

      楚溪含糊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

      季云岫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没开口问就住了嘴。

      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他站起身,神色登时一变,扶住了身边的树。

      楚溪凑到一边关切地问:

      “先生,你怎么了?”

      季云岫头也不回,淡淡的说:

      “腿麻了…”

      “……”

      水沉下去了,路上的尸骨显露出来,横竖都在路边倒着,让人极为不适。

      楚溪跟着他,尽量忽视路边的尸首,发觉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也是,一大清早看见一堆尸体换谁也高兴不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溪感觉他们不是在走下坡路,而是在走上坡路。忍不住多问了两嘴。

      “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

      “不知道。”

      “先生……我们这是在哪”

      “…不知道。”

      “!”

      楚溪大为震惊,见季云岫仍然面无表情地朝前走,手指被水泡的惨白。显然已经做好了随便碰碰地方,看运气的准备。

      走了很久,楚溪有些泄气,赖在地上不起。

      “我不走了!”

      季云岫蹲下.身,耐心地以资深家长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哄:

      “快到了,再忍忍。”

      得亏这是楚溪,要换了别人,生死看命,富贵在天。他季云岫懒得管也无须去管。

      楚溪只得爬起来继续走,他清楚季云岫的脾气,太得寸进尺只会招致人的厌恶,又走了一段时间,季云岫伸出手指着远处说:

      “那边有烟。”

      楚溪抬起头,才发觉已是正午,各家各户开始做午饭了,不然还要再多走一会冤枉路,再看看天气已经很不好了。

      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两人才到达了这个小镇,

      “先生,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季云岫点了点头。

      他确实有点累了…

      但是当他们站在客栈里的时候,楚溪突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他凑近季云岫低声询问。

      “先生,你的钱还在吗?”

      肉眼可见的,季云岫也愣了一下。

      店内生意很冷清,招待的人正在厚厚的账本上记下本月的开支收入,头也不抬。

      “吃食还是住宿。”

      楚溪正要说不必了,季云岫淡淡地说:

      “都要。”

      他准备把前几日苏勋派人送给他的玉佩拿出来相抵。具体是什么玉,他忘了,只记得价值不菲。

      可是哪还有什么玉佩的影子,季云岫的脸越来越黑,全身上下,估计只有他脖子上的吊坠值点钱。

      他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把脖颈间的吊坠摘了下来。

      就一天,明天就赎回来,不会丢的…

      季云岫这样安慰自己,不料有人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发现刚才还在旁桌吃饭的人此刻站在他的身后。为首的人高大魁梧,不像平民百姓,倒像是地痞流氓,还不等他开口。

      最前面那个人痞痞地笑了,直勾勾地打量着他,说出的话带着调戏的意味。

      “美人儿,哥一看你就是从那个穆州那个涝镇逃荒来的,别怕,你今日要是顺了我们哥几个,别说是几个住宿的小钱,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用跟着这个臭小子受苦。”

      楚溪皱着眉,手掌紧握成拳,就差打在那为首的那人脸上,他看了看身旁这个人。

      季云岫就显得淡然了,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听那个男人在说什么,心里盘算着他这个吊坠能换多少钱,又该用多少钱赎回来。

      为首那个男人发现季云岫根本不想理他,觉得面子上下不去,又说:

      “我看你这吊坠年代已久,一定是某个至亲临走前给你的吧。”

      说到至亲,季云岫抬起头盯着他,男人发现这招有用,脸上又添了笑意。他没有看到季云岫眼睛里不可遏制的怒火和暴戾,接着说:

      “美人儿,你可要想清楚,抵出去容易赎回来难,小爷家大业大,跟了我就不用把它抵出去了…”

      季云岫的脸阴沉的可怕,直直的看着他,让男人一怔,说出的话淬了冰一般。

      “你找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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