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少年意气 ...
-
第九章
家里的熟面孔在几乎晚餐时刻才聚齐,两位忙碌的总裁特意抽出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吃一餐团圆饭,顺带来安排一下大儿子生日宴会的事儿。
程诲看到自己小儿子也出现在餐桌上,略有些惊讶,开口:“回来了?”
“嗯。江秘书发消息给我让我回来一趟。”
“回来也好,你哥哥过两天二十五岁生日宴,还算个整岁,你作为弟弟也需要到场露个脸的。”
程诲又看了眼坐在程朔梧旁边的程朔柏,大儿子一身常服正敲击着手机键盘,不知道在和谁聊得火热。
“程朔柏,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叫你来公司熟悉一下,我听人事的人说你连卡都没打几天?”
“爸,我这不是,在忙我那个硕士毕业论文吗,最近忙的很,就没去公司。”
“那你在鼓捣些什么?衣服也这么不伦不类。”
程朔柏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如常的程朔梧,说道:“回来的时候有点出汗,洗了个澡再下来的。”
林玟殷也刚好拎着包回来了,她看着两个儿子笑意盈盈地说:“人到的很齐嘛。”
然后招呼着张姨上菜,林玟殷在等待上菜的间隙也没有闲着,她先过问了一下大儿子最近准备开的酒吧的进度,程诲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骂了句不学无术就一笔揭过了。
“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好,你从小做起慢慢攒点经验也不错,不懂的来问爸妈就好。”林玟殷很是温柔。
大儿子问完了话头就自然而然转向了小儿子:“朔梧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还跟的上吗?要不要帮你找个老师?”
“挺好的,就是语文方面不怎么熟悉,其他和国外都差不多。”
林玟殷露出了些愧疚的神色,道:“是我们思虑不周了,我等等帮你物色一个语文老师,这方面确实是没准备好。”
“没事,我自己已经联系了。”程朔梧回答。
林玟殷轻声啊了一声,然后脸上的歉意更浓重了些。
“钱够吗?”程诲在一旁听了半天,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问。“再给你一张副卡吧,钱不够就直接说。”
“爸,我那酒吧还差十几万软装——”程朔柏见缝插针地嚎起来。
“败家玩意儿。”程诲骂,“自己去找汪俞支钱!”
程朔梧一脸漠然地看着这一家子做父慈子孝的戏码,觉得自己就跟个局外人一样。想到前不久程朔柏在酒吧里对自己说的话,亲疏有别在这一刻这么清晰,仿佛楚河汉界一样分隔开他和这个家庭。
明明都是亲生的孩子,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不同呢?如果不是那九年的时光,他们对自己也会像对程朔柏一样吗?可是明明就是面前这两个人做出的决定,他们亲手放逐了自己,选择了程朔柏不是吗?
程朔梧觉得食欲消失了,这一刻他只想早些吃完离开这里。
林玟殷像是看出了程朔梧的情绪,又关心道:“朔梧吃食堂还吃得惯吗?我听我们公司还在在一中读书的员工说,一中的食堂好像味道不怎么好呢?”
“没怎么吃过食堂,不是很清楚。”
“啊……一中旁边就是一个商场吧?去那边吃也不错,还挺近的。你都是一个人去呢,还是和朋友一块儿?”
程朔梧抬头看林玟殷,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把关心说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就是真的不在乎吗?
“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朋友。”程朔梧兴致缺缺。
“是吗?”林玟殷讪讪,“也要交点朋友才好嘛,总不可能没有朋友。”
程朔梧冷笑:“七八年好朋友都在国外呢。”
“那连个走的近的同学都没有吗?”
程朔梧刚想说没有,脑海中却浮现了季殊意的脸,让人讨厌的那张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散漫笑脸。
“走的近同学没有,缠得紧的同学倒是有一个。”程朔梧瞥了眼拨弄着碗里那根青菜的程朔柏,说:“季殊意。”
“季家人?季长风儿子?”程诲倒是反应的很快。
“嗯。是我同桌。”
“他怎么去一中了还是你同桌?还缠着你?”林玟殷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怎么听着说季殊意那人眼高于顶,别说做朋友了,和他多讲两句话好像都得是他看的上眼的人。你说他缠着你?”
两位家长显然是把程朔梧嘴里的“缠人”理解成了某种想要做朋友的迫切,但旁边的程朔柏却是立刻捕捉到了某些不一样的感觉。
他想到季殊意的手掌的热度,还有自己与他对视时心跳加速的感觉。季殊意怎么会缠着自己弟弟?程朔柏心里有些微妙的醋意。
“很烦?”他不相信。
“很烦。”程朔梧斩钉截铁,“烦透了。”
林玟殷沉吟一会,道:“季氏重工的少爷嘛,你和他多玩一玩也没什么坏处。当个朋友也不错。”
“跟他玩儿在一块的人得是脑子有问题的。季殊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刚刚还回味美色的程朔柏觉得莫名其妙地被误伤,怒斥:“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就是人放得开了些,哪有到‘疯子’的程度。”
程朔梧想起自己刚回国见到季殊意第一眼就是为了去找这个喝昏了头的哥哥,他了然:“原来你和他有同感啊?怪不得能和他一起喝酒。”
程朔柏一时语塞,程朔梧说的没错,自己下午还和他喝酒来着。虽然自己弟弟并不知道此事,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他恶狠狠瞪了弟弟一眼,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自己还记着呢,程朔梧再嚣张下去自己就捅到父亲面前,别说夺权了,程朔梧估计又要流放国外了。
程朔梧丝毫不理会哥哥的威胁,他姿态优雅地吃着面前的饭,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林玟殷也知道自己大儿子的那副德行,懒得管。而小儿子这边看起来是对季殊意真的有些动怒,于是她想着作为妈妈,自己是否要做些什么。
“要妈妈帮你和季殊意妈妈说一声吗?一起喝个下午茶的事儿。”
“不需要,这些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也不是什么都需要你自己解决。”林玟殷忽然转换了另外一种语调,程朔柏敏感地察觉出是母亲每次对待她公司的下属时的语气。
程诲看她一眼,并未出声。
“我自己可以。”程朔梧固执地重复着之前的话,“从我九岁开始我就知道这件事了。”
程朔梧觉得,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他都看不上自己。那些同学之间的私事,几句拌嘴就吵吵闹闹叫家长来施压的,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靠家人能靠一辈子吗?当然不能。人生这一辈子,你只能靠自己。就像要是程诲执意要选择程朔柏,那么自己也会自己把他该拥有的东西拿到手上。
他差不多吃完了就放下碗筷,说了句大家慢用就离席上楼了。
林玟殷看着二儿子的背影,觉得她错过了程朔梧太多。从一个幼小的背影到如今已经出具成年人模样的宽厚,这中间流逝又填充的何止是岁月。她曾经为程朔梧表现出来的早慧而惊讶,而如今程朔梧所展现给她的远远不是少年聪慧,她看到了不输成人的缜密和忍耐,透过程朔梧古井无波的眼神看到了他学会蛰伏的熊熊野心。
“朔梧变了好多。”她忧心忡忡但又隐隐自豪。
“有点大人样子了。”程诲附和,程朔梧回家后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一个能做到程氏集团最高位置的男人又怎么会看不穿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孩的心思,即使程朔梧藏得很好,在眼光毒辣的上位者面前,他无处遁形。
但程诲并不会因为程朔梧的棱角而愤怒,一方面是觉得少年意气,叛逆或者锋芒外露都是正常的事,一方面程诲也觉得,做人嘛,特别是要当执掌大权的人,有野心但能藏野心是很重要的,程朔梧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让程诲倒有些意外。
“也算是好事。”林玟殷长叹一口气。
考完试的两天假很快就过去了,回去上课的时候大家都担忧的想要知道成绩,其中也包括认真准备了的程朔梧。
一中改卷子是出了名的又严又细,就是两天都还没有把他们高三的成绩公布出来。
但是张婧珂倒是在第一堂课就开始讲评卷子了。
她一题题很认真地讲解,让大家自己先大概估个分。
程朔梧认真地听了,估分出来大概能及格。他知道自己底子不够,这次能拿到基础分已经满意了。而季殊意则趴在一旁睡得正香,丝毫没有任何给自己估分的想法。
张婧珂下来巡逻,看季殊意睡得正香。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亲手改到的季殊意的试卷。
她刚好被分到改作文这一块,高中学生的作文水平被驯化到只会按着老师给的模板生搬硬套的地步,堆砌着各种奇怪的名人名言和科研术语,张婧珂作为一个语文老师对于这种现象最为不耐。但是没办法,在高考改卷之中,这种议论文吃香。
她本来以为这次的议论文依旧和之前一样,但是在疲倦中,她忽然看到了一篇陌生的,笔画苍劲有力的议论文。
她顿时从瞌睡中醒来,抱着一种欣赏地眼光看下去。这篇文章是有议论文没错,但是撇去了那些空泛的措辞,分析议论针针见血,甚至有些角度,深度让张婧珂都拍手叫好。更难得的是,这个学生竟然把字数把握的十分精妙,刚刚好填满卷面,但是该讲的一个不落,将所有的想法凝练地展示给阅卷老师。
她给了一个高分,特地叫了几个老师来辨认这是班上哪位好学生的字迹。几个语文老师看完纷纷摇头,说这学生的水平自己班上的几个尖子都达不到,而且这手行楷很漂亮,自己班上的学生都规规矩矩地写着正楷。张婧珂犯了疑问,几个语文老师便提点,是不是她自己班上转来的那俩新生?
张婧珂想也没想就反驳:“程朔梧的字没这么漂亮,而且他从国外回来,之前交的作文还有不少语病……”
“那就是另一个了呗?”一个老师端着茶水杯说。
“另一个……”张婧珂不敢相信。季殊意从来没交过作业,因此自己确实也没见过季殊意的字是什么样子。但是他次次上课都趴着睡觉的样子,让她先入为主的觉得这位孩子应该是混日子的。
季殊意竟然也会写的一手好字,还能写出这样的作文吗?等所有的评分结束,把卷子重新归类分回各个老师手上的时候,张婧珂才确定,这确实是季殊意的卷子。但张婧珂觉得微妙的是,自己作文给了季殊意多少分,季殊意的语文就是多少分,他的作文写的多华丽,他前面的答题卡就有多干净。
这学生也太狂妄,太奇怪了吧?她摸不着头脑季殊意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明明有着不错的语文水平,却只肯写作文?
她敲了敲熟睡的季殊意的桌角,交了半张白卷的季殊意懵懵地抬起头。
“殊意,没有对一下语文卷子?”
“老师已经知道成绩了?”
张婧珂点点头。季殊意便放松地说:“那还需要估什么?”
“你的作文写的很好。”张婧珂先称赞道。季殊意坦然,“我知道。”
“那为什么前面不写呢?看得出来你的语文底子不差,前面写了,你这张卷子至少一百二。”
季殊意伸了个懒腰,“不想写。字太多了。”
“殊意,再怎么说你也是需要好好学习,也才能有以后的发展的呀,我知道你的家庭条件很好,但是怎么说,现在的学生也需要上一个大学吧?”
“我不需要。”季殊意把那张卷子折叠起来,掀起眼皮:“就算去了,我也会过不了体检那关的。”
季殊意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