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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七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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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的七殿下回京,全城戒严封锁主街,可仍有人包下主街周围的茶楼二层雅间,多半是未婚待嫁的坤泽,盼望看一眼七殿下的风采。其中不乏有不少闲来无事的氏族纨绔子弟,跑来凑凑热闹,也跟着租下了一些雅间,谁知这位殿下并未按常理,卯时之后归京,反而是提前至寅时末。
大抵是心情不佳,七殿下并未抬头,目光锐利,身形健硕,再加之从容不迫的气度,冷峻俊朗的脸庞,符合大多坤泽心中的乾元模样,常年待在军营中,身侧无妾侍,无陋习,自然是不少氏族联姻的首选。
天色灰蒙蒙的一片,车队里举着火把,酒楼上亮着灯笼,愣是将主街全部都照的敞亮。七殿下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虎贲卫开路维持秩序,有不少娇羞的坤泽探出头来,忍不住投了些小物件,花楼的坤泽一向是最大胆的,将贴身物什扔了下去。
车队将行至明月楼下,投掷的人变得少了许多,大多都是一些寻常百姓人家,站在门前看看热闹,二楼皆是空的,唯有临街的一扇窗户打开。窗边立着一白衣男子,远远的望去,光看那端庄大方的世家仪态,便可知此人出身名门氏族。
“公子,投掷香囊还是带有尹府标识的玉佩,这二者好投掷,对了,还有您偷拿出来的绣品,带些内劲也能投中。”穿着一身短衫的奴仆端着一个托盘,望着站在窗边的男子,严肃的给出建议。
那位白衣公子哥笑而不语,轻摇手中的折扇,目光放空,思虑良久,方才回过头,打算拿起托盘上的手绢。忽然,一声隼鸣声自高空中传来,白色的影子疾驰而下,公子哥见状退后好几步,依旧来不及避开,被迫抬高手臂护住脸。
半响,静悄悄地,毫无动静,一旁的奴仆这才反应了过来,急忙将屋内的屏风拉出来充当鹰架,从身上的干粮袋里拿出了肉干,小声地提醒道:“公子,是雪儿。”
隼扑腾了几下,落在了屏风上,公子哥放下手就瞧见它居高临下的蔑视,甚至还冲着他叫了几声,公子哥拍了拍灰尘,整理好方才弄得有些凌乱的衣冠。
奴仆踩着凳子,拿着肉干递给那只雪白的隼,眼尖得看见它脚踝处绑着什么,取下来展开,是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上面并无字迹,他递给了公子哥道:“主子,雪儿被绑了字条。”
公子哥接了过来,放烛火上烤了一下,显现出来的字迹遒劲秀丽,一看便出自坤泽之手,【勿行事,暂退】,全部显露出来不过片刻便被火灼烧干净,大抵是因为被特殊的药汁浸泡,随风一吹,便什么也未剩下。
如此大的动作,自然是惊扰到了车队,队伍停了下来,侍卫紧张的盯着那扇窗户,坐在马背上的七殿下抬头看向窗户,很轻易地看见了尹氏的嫡系乾元和那只隼。它体型适中,鸟喙和利爪适当锐利,动作迅猛。楼下的侍卫才拿起弓,它早已飞进屋内,一看便是懂得驯养的人培养出来的。
七殿下与公子哥对视一眼,而后者只是朝着他微微笑了笑,隔空做了士子礼。比起七殿下那股冷峻,这位公子哥芝兰玉树,手边摇着扇子,更像是南江那边的士子一般。
“殿下,尹氏嫡乾元在此处,”跟着身边的心腹谋士凑上前来,“需要稍作停留吗?”
七殿下望着退出窗口的公子哥,收回了视线,望向身后的马车,回复道:“不必,尹氏先前驳了本殿的颜面,如今又有求于本殿,已是囊中之物,无需再劳费心神。”
车队继续往前走,很快便越过了明月楼,无人在意那只雪白的隼又重新回到了天空之上,以及一辆马车从皇城西侧门悄悄地离开,驶入了姜氏的府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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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銮殿内,盛元帝拿着奏章,冕旒遮住了他的神情,距离他不过二十步左右的兵部尚书,不敢直视圣颜,盯着笏板上的小篆,汗水从额头滑过他的眼睛,却不敢抬手擦拭。
“南疆诸国早有意图骚扰迦南关,三十万大军已至边境,朕下令十日有余,平南府的物资还未筹齐?”奏章被帝王拍在桌案之上,大臣们难以察觉其信香,却也能感知帝王的怒火,三缄其口,“还有徐将军,本该三日之前就该抵达迦南关,为何迟迟未到?”
徐侍郎一个箭步,跪在兵部尚书后方,以头抢地,仅一下便生生地磕出了血,而后又磕了两个,方才辩解道:“罪臣教导无方,幼弟耽于路途,父亲暂缓行军,按照军规,杖三十,罪臣愿自行领罚。”
平南王世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跪下,照葫芦画瓢跟着徐侍郎求了一波情,走姿虚浮,磕头很轻,额头上连一丝红印都看不见。他私下还偷偷地哈欠了几下,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旁人看着就觉得这平南王世子估计是巴不得平南王被盛元帝处死。
盛元帝抬手揉了揉额角,叹了一口气:“罢了,这次南疆突袭迦南关未果,朕已让军吏传旨通知,关老将军已在回防迦南关的路上,尔等戴罪立功,再有闪失,绝不姑息!”
徐侍郎和平南王世子领旨退回原位,忽而殿外传来太监高声宣报:
“启禀陛下,七殿下已归京,前来求见。”
盛元帝眉头舒展开来,喜色外露,连带着乾元信香也平和了下来,一时之间,殿内紧绷的氛围得以缓和了下来:“宣,传曜儿进来。”
进殿面圣,七殿下已是沐浴,更换了朝服,上前禀报南江堤坝一事。盛元帝拿出提前拟好的圣旨,让总管宣读:
【主犯南江三府巡抚于氏一族嫡系及旁系,除外嫁坤泽,按律秋后问斩,从犯淮安府知府林氏一族嫡系,抄家并剥去官身,流放至平南府以南,三代不得科举,其余从犯按律法施行,贬为白身。另赏赐有功之臣七殿下李星曜,主街七进府邸一座,主街商铺三间,郊外猎庄百亩,黄金千两,苏锦三十匹,余下有功者,论功行赏。】
这赏赐之重,唯有当年先帝赏赐骠骑将军击败北域名将,方可比拟。七殿下连忙跪下谢恩,直言两府百姓死伤虽多,却无疫病,乃陛下的福泽所至,这话语间明显多有恭维之意,盛元帝颇为受用,心情甚好,唤他平身。
等七殿下起身,吴阁老举着笏板上前一步:“启禀陛下,七殿下年方十七,尚未有婚配,民间同等年纪的乾元早已成婚,望陛下为七殿下斟酌一二。”
“老七,可有属意之人?”
七殿下沉默片刻,又请求道:“回父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不敢不从,唯有心仪之人不忍他人轻怠,望父帝能通融,许她以东侧妃之位。”
“能得曜儿的赏识,自是不凡,”盛元帝欣赏他的坦率,起了好奇心,许诺道:“此等小事,父帝自会为你做主,是谁家儿女?”
“工部侍郎姜侍郎的庶长女,儿臣与她已互通心意,盼父帝成全。”
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哗然,姜侍郎乃是出了三服的姜氏旁系,最近因着酒楼的事情,同姜氏直系走动频繁。方才在受赏名单中也有此女,除了七殿下以外最高的赏赐,封了县主之位,赏赐封地等等,先前还有朝臣以为此女真有才学傍身,这会心如明镜似的,七殿下应是担心心上人无权无势,受人欺负,送的名头罢了。
立在最前面的尹首辅听此,诧异地抬头望向盛元帝,而高高在上的帝王并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爽快地允诺了此事,全然不顾昔日宠臣逐渐难看的脸色。
“那又如何,左右不过是老七自己喜欢的,皇后近日身体抱恙,既然如此,正妃之位便由父帝替你选择,”盛元帝面不改色地吩咐总管记录下来,力压老古板臣子,目光看向了立在众臣之首的尹首辅身上,“尹卿,你认为老七如何?”
“年少功名在身,刚正不阿,实属良配。”尹首辅神色泰然,恭敬地行礼。
皇子尚未成婚便已抬东侧妃,还是区区工部侍郎的中庸庶女,换做谁家臣子的嫡女做正室,都是对整个氏族的羞辱,尹首辅何能不知,可偏生羞辱他之人,是夏朝最尊贵的那位。大殿下看在眼里,嘴边带着一丝讥笑,和吴阁老对视一眼,眼底尽是得意自满。
一直沉默不语的安亲王拿着笏板出列,谏言道:“陛下,此事可交由后宫,老臣认为三府流民已被七殿下安置妥当,大功一件,理应当赏。南边三十万大军包围迦南关,山贼奇袭俘获徐将军,主帅尚未归营,情况同样危机,这吴阁老借由七殿下婚事,扰乱陛下,企图转移视线,敢问是何居心?”
这安亲王乃是先帝的嫡亲弟弟,比盛元帝才大七岁,先帝视他仿若亲子,且又是个中庸,继承不了大业,为人又淡薄名利。那时,成为太子的盛元帝依旧不得优势,直到先帝安排安亲王辅佐他,掌管皇宫外的三营,替他扫除不少的障碍,制衡朝政。等到盛元帝登基后,安亲王挂印,归权给了盛元帝,算是半归隐的状态,近些年来很少干涉朝中政事。
此番突然开口,言语中却未曾有半分偏颇,更是心系家国大事,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老臣惶恐,”军机一事关系甚大,吴阁老不敢托大,连忙跪下禀明衷心,“臣为官十数载,为国为民兢兢业业,绝无二心,请陛下明察。”
一旁的大殿下面露难色,最后还是一咬牙站出来,求情道:“请父帝明察。”
“皇叔慎言,此事不可妄下论言,吴阁老多年为官过得清贫,实乃忠臣,是非曲直,朕会自会派人清查,”盛元帝虽安抚了吴阁老,不过也知晓此事确为后宫之事,前朝提及多有不便,便顺着安亲王的谏言继续说道:“老七,此等大事朕得跟你母妃商议,再下旨赐婚,定会选满你心意的皇妃,如何?”
“父帝选的皇妃,儿臣自是欢喜,”七殿下先是谢恩,接着称赞起盛元帝:“父帝百忙之中抽空为儿臣挑选正妃,实乃儿臣之幸也。”
盛元帝点了点头,欣慰地笑了笑,吩咐的总管宣布退朝,并派小太监传唤大殿下和吴阁老,到御书房处,似乎是有事问询。
退朝后,泰安台上,尹首辅没走几步,肩头撞了一下,是安亲王刻意撞上来,还未等尹首辅低声道谢,安亲王就风风火火地抬步离去,似乎是对他颇有不满。七殿下静静地立在他们身后,一切尽收眼底,眼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藏于阴影之下,让人无法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