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于告别之际》黄桃姚姚

11、梦回

　　不等魏然继续询问关于谶言的事，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仿佛地震来临。

　　“怎么回事？”张子瑜也感觉到了，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于是立刻看向其他两人。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越来越明显的震感催促着他们必须做点什么。

　　“都靠近！”大祭司张开了防护结界，魏然和张子瑜不用他提醒都自觉靠了过去，结界将三人笼罩其中。

　　“不好。”听到水流的声音，魏然抬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头顶池水的涌动，“神殿的结界好像破了，水马上就会涌进来！”

　　事不宜迟，大祭司立刻拿出鲛人泪巩固结界，几乎是结界织好的瞬间，汹涌的水流从头顶压下，直接把大祭司给压跪了。

　　“大祭司！”

　　“你怎么样！”

　　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孤月大祭司，几乎是同时喊出来，然而大祭司连回复他们都做不到，只能勉力站起来，短促地说了一声“快走”，然后就看着魏然。

　　魏然会意，立刻召唤蜻蛉符灵，这次的蜻蛉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危险，显得十分焦躁，连带路的速度都快了很多。大祭司全力支撑着避水结界，在左右两人的搀扶下，努力向回走。

　　地震还在持续，张子瑜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刚才撑结界时大祭司似乎也受了伤，现在脚步踉跄，魏然心里着急，但是除了召唤蜻蛉符灵带路，她想不出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

　　虽然想到了池底可能会有危险，但是怎么也想不到带了大祭司下来还会这么危险啊！这可是补天谷最强战力了啊！

　　尽管情况危急，魏然还是忍不住边逃命边往后看。那座破败的神殿被地震一震，更加破败了……原本要裂不裂的墙直接断了，砸到地上，好在越往外走墙体越结实，只有零星的碎石砾掉下来，也都被结界挡住，构不成威胁。

　　但是主殿里的神像就没这么好运了。魏然眼睁睁看着一块墙体断裂，足足有课桌那么大的石块掉下来，正好砸在神像的基座上，神像被砸得一歪，然后出于惯性和重力，直接往地上倒，“砰”地一阵巨响，碎成了好几段。

　　神像一碎，原本亮如白昼的池底瞬间又恢复成一片黑暗，头上的水似乎也冲得更凶了。难道维持结界的力量源泉就是这尊破破烂烂的神像？虽然这么寒碜的神像真的很难让人把它跟如此玄妙的池底结界联系起来，但是现在看起来事实就是这样，魏然突然有些在意那座神像和主殿里的东西，总觉得自己看漏了什么。

　　“噗嗤”一声，魏然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大祭司吐血了！

　　“你受伤了！”魏然急道，“伤势如何？撑不撑得住？”

　　“吾无碍，”大祭司随手擦掉嘴角的血，目光狠厉，“快离开这里。”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听语气就知道情况不妙。魏然知道他大概也是在硬撑，当即不敢多想，全力催动蜻蛉符灵，自己也跟张子瑜一起发力扶住大祭司，三人彼此连拖带拽地往外逃。

　　突然，黑暗压抑的水底世界出现了一丝光明。

　　“有光！”魏然兴奋的大叫。

　　张子瑜也看到了头上不远处的日光，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我们出来了？”

　　“还没有。”大祭司嘴上说着没有，却是笑了笑，语气也轻松了许多，“但是快了。”

　　“然然！张……张师兄！你们在吗！”是于霜霜的声音。

　　“魏然！张子瑜！听到了回句话！”这个是莫晴。

　　随着声音传至的，还有两只蜻蛉符灵。

　　“霜霜！晴晴！我们在这！”魏然大喊，同时催动自己的蜻蛉符灵与于霜霜和莫晴的回合。

　　三只蜻蛉一会和，仿佛得到了某种指引，立时光芒大盛，三只小小的蜻蛉眨眼间变成了一大片蜻蛉群，围成一张巨网，居然强行撑开了两边的池水，在这圣女池里生生挤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今日殿中的长老祭司们居然都来了，此刻正围着圣女池，纷纷往池子里输送灵力，协助蜻蛉群支撑着这一条避水通道。

　　在大家齐心协力的救援下，这次池底探险终究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上岸之后各位大佬撤去灵力，光芒散去，魏然他们才发现天都黑了。

　　“居然在下面待了那么久？”魏然惊了，还是不忘感谢一番，“幸好有大家帮忙。”

　　张子瑜也循例感谢了一番，但是对这帮突然出现的长老祭司们也充满疑惑，顺便说了一句：“没想到诸位长老祭司大人都来了，真是令人感动。”

　　“是娲皇庇佑吧。”一位看起来像长老的人出面解释，“我等本来在殿中等大祭司的消息，突然受到娲皇感召，得知圣地有变，才匆忙赶过来，正好就看到你们从池底上来。”

　　那你们来的也有点快啊，我们可爬了一下午山呢。魏然心中疑惑，而且……娲皇感召是什么鬼？怎么理解这个召法啊？

　　“先回去再说吧。”一直在旁默默看着大家讲话的石屹开口提醒，“大祭司情况似乎不太好。”

　　对哦，大祭司刚才都吐血了。现在天都黑了，是应该赶紧回去休整才是。

　　刚开始说话的长老又出来了，说：“石少侠所言极是，大家请随我来。”说要，就领着大家往一处石群走。

　　“这位……长老？”魏然试探着叫住了他，问，“我们上山时好像走的不是这条路？”

　　“这是传送用的石阵，从这传送，可以直接到阳枢房。”

　　虽然不知道阳枢房具体是哪里，但是想也知道传送阵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你们有传送阵可以直接从补天谷主区传送过来的是吧？这下算是知道这群人怎么来的这么快了。既然明明有方便快捷的传送阵，那先前还爬毛线的山啊！一下午呢！

　　欲吐无言，魏然现在也很累，不想说什么了，只老老实实地跟着大部队一起进了传送阵。

　　阳枢房是补天谷的核心阵法房间，位于门中正中心的方位，去哪里都很方便。一到阳枢房，就有几名早已等待在此的侍卫立刻上前，扶孤月大祭司回去休息，补天谷诸事暂时由那位在圣女池时讲话的长老暂代。长老以天色已晚为理由，让魏然他们先回房休息。

　　仍旧是那名小侍女，大概是被指派来专门负责他们的起居。回去的路上魏然向她打听那位长老，得知那是大祭司的师伯，也就是前任大祭司的师兄，是整个补天谷辈分最高的，也是除了大祭司以外地位最高修为最深之人，平常如果大祭司不在或者闭关啥的，就是由他代理谷中诸事。

　　听着小侍女的介绍，顾霖好奇道：“既然是前任大祭司的师兄，修为又那么高，为啥不选他当大祭司？”

　　开口之快，让人阻止不及，其他几人已经不好再说话，只能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别人门派里的家务事你操什么心啊！而且涉及到大祭司之位的继承，说白了就是内政人家的内政懂吗！你个蜻蛉谷的干涉起补天谷选祭司来了，是想干嘛呀。

　　好在小侍女也是个心眼直的，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笑盈盈的解释：“大祭司的传承是一件很庄严的大事，可不是简单的拼修为，自然是有很多考量的。”

　　“可是大祭司不就是补天谷最厉害的人吗？不用比修为？”顾霖完全没看到其他人的眼神，继续问。

　　“大祭司传承的不仅是地位，还有力量。每一位接任的大祭司都能传承到上一任大祭司的部分灵力，代代相传，自然能成为补天谷最强的人。”

　　居然是可以累积力量的设定，这大祭司之位还不抢破头？魏然也有些意外，但是看小侍女这么无所谓的样子，似乎这种事很正常，也不是什么门派密辛，那听了也就听了吧。

　　这个话题过后，魏然和于霜霜对视一眼，彼此确认了眼神，开始用委婉的言语和手势暗示顾霖不要再打听人家门派内部的事，然后天真无邪的顾霖就开心地跟于霜霜聊了起来。

　　被直接无视的魏然突然觉得有点凄凉。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别再说出什么令人尴尬的话题……

　　“诶，那个大祭司真的有这么厉害吗？”正在跟于霜霜聊着天的顾霖突然话锋急转，扎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照你们说的，大祭司是最强的人，但是他刚才都被一池子水压得吐血了。”

　　“……”认为顾霖不会再拉仇恨的自己才真是天真无邪。人家补天谷的小侍女脸都黑了啊喂！

　　赶在侍女小姐姐发飙之前，魏然赶紧主动帮大祭司说话：“那哪里是普通的水，圣女池是七大福地之一，而且极有可能是圣女降世之地，灵气充沛，甚至还可能是这个世界灵气的源头，大祭司能以结界扛住池水冲压，你以为这很容易么？”

　　侍女小姐姐的脸色果然好了一点，自豪道：“圣女池就是圣女下凡的地方呀，我补天谷源远流长，圣女池更是神迹，非一般能比。”

　　“那是自然，”池底探险的另一位参与者张子瑜也加入了本次群聊，“当时幸亏有大祭司以一己之力抗下整个圣女池的威压，不然我和魏师妹大概都交代在那了。”

　　接着于霜霜和莫晴也表达了几句类似的意思，侍女小姐姐又开心又自豪，昂首挺胸地在前面带路，脸上的笑意隔着后脑勺都能感觉到。

　　再看顾霖，也由原本的怀疑，开始转变为满脸崇拜，就差没“哇”出声了。怎么说呢，这两人虽然身处不同的时空，但是总觉得他俩天真得一脸般配啊。

　　知道顾霖的崇拜不是作伪，就像刚刚帮大祭司说话，其实说的也是实话。圣女池是不是圣女降世之地魏然无法判断，如今也无从考证，但是那里蕴藏着庞大的力量是肯定的。别的不说，单看那座在池底保存千年的池底神殿，就算破落了，却能有完整的结界保护，就知道圣女池肯定不简单。

　　它那么破，应该是沉池之前就破了，有了圣女池以后反而被保护了起来。魏然猜测，在很久很久以前，圣女池还没有水，那座山是补天谷文化发源地，古人在山里建立了神殿用以祭祀圣女，后来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天灾也可能是人祸，破坏了神殿，然后神殿建筑区进了水，成了圣女池。

　　但是因为那一支文明实在太古老了，历史记录都已经丢失，所以现在这些后人只知道圣女池，却不知道圣女池的原身其实是圣女殿，这也说的通为什么现世没有关于娲皇圣女的记载。从发现那座神殿时起，几乎就可以断定圣女是确实存在过的，可大祭司说没有任何正经记载，大概也是远古时代文明覆没的原因。

　　嗯，一定是这样的！魏然给自己洗脑。虽然还有些问题想不通，总觉得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保护着神殿的结界是圣女池自然形成还是人为的？其实结界自然形成这种说法很扯，但是万物有灵，草木成精，越是灵气充沛之地越容易形成自然结界……不对不对，圣女池下那个结界不仅保护着神殿，有外人进去居然还能触发照明效果，这显然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既然是人留下的结界，谁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能在圣女池底织造那么大的结界？为什么结界上的力量经年不散？现在那股力量又是为什么消失的？太多有疑问的地方，根本无法解释，甚至无从调查，魏然想得脑壳疼，干脆接受简单直接的结果式洗脑，抛开问题蒙头大睡。

　　不知道是不是池底神迹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日有所思，魏然夜里就做了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池底神殿，这次神殿没有结界，神像也是临走前最后一眼看到的碎裂一地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他们之前去的时候，应该是结界失效以后、现在的神殿，魏然感觉自己就浸泡在水里，漂浮着俯视整个神殿遗迹，没有氧气没有照明，但是并没有呼吸上的障碍，看东西也看得清清楚楚。

　　得益于俯视的视角，她可以看到一些上层壁画的内容。先前在通道里看壁画的时候可视范围有限，只能看清自己身高往上一点点的范围，全是补天谷和附近村落的生活图。现在从上往下看高处的图景，则全是高耸的山峰，和形状各异的云彩，云之上……似乎还有一些色彩很丰富的东西，应该是连接天花板的壁画，但是墙断了，天花板没了，所以没办法看到最顶层和天花板的壁画内容。

　　总觉得缺失的天花板才是最关键的东西。魏然心里有个疙瘩，但是在梦里，梦中又在水里，进退由不得她使力。她感觉到水流在缓缓把她往碎成石块的神像那边推去，推近了，看到那个被落石砸成两半的神像底座，因为裂开，露出了中间的地基，似乎有一个不规则多边形的凹槽。魏然想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有意识地往那边伸手，水流像是知道她的意图，又或者水流也是这个想法，慢慢把她往底座的方向推。

　　凹槽的形状有点眼熟。魏然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靠近。突然，四周莫名涌现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来自圣女池外，它直奔魏然，不顾水流的阻力，硬是抓住了她并将她向外拉扯。

　　两股磅礴的神秘能量在水下较劲，一股将人往池底拉扯，一股将人往池外拖拽，作为双方角力主战场的魏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像神像底座一样裂！开！了！

　　向池底的力量似乎无法坚持多久，拉扯了一会儿就消失了，向外的力量连绵持续，直把人拉出了池子才算。魏然眼睁睁看着神殿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着急，却什么都做不了。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沉寂了千年的老者的叹息，模糊听不清楚内容，甚至连男女也无从分辨，只能感觉到一种苍凉的悲伤。

　　是谁在跟我说话？为什么会这么悲伤？你……是为什么而悲伤？魏然满腹的疑问，但比之好奇，更多的却是被这声音感染上的悲伤情绪。一滴泪顺着眼角滑出，还未成型，便浸入圣女池的水中，杳无踪迹。

　　那个声音却似有所感，它停止了反复模糊的呢喃。半晌，直到魏然马上就要被拉出水面，才默默叹息了一声。这次魏然听清楚了，它在说：轮回分道，万世为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