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于告别之际》黄桃姚姚

12、轮回

　　翌日，魏然起了个大早。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莫晴和于霜霜还在沉睡，但是魏然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也许是被那个梦影响，她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萦绕在心口，挥之不去。

　　索性去院子里吹吹风吧。这样想着，魏然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出门，一出来却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张子瑜就坐在院子里，看到魏然出来，笑着跟她道了声早，招呼道：“过来坐呀。”

　　前一日众人在院子里聊天晒太阳，搬了好几把小板凳出去，现在还留了三把没收回房间。张子瑜坐了一把，并拉了拉旁边的一把示意魏然过来。

　　要是以前魏然大概会拒绝，但是也许是今天的情绪问题，也可能是一起经历了圣女池底的一切，魏然对张子瑜的邀请也没有先前那么抗拒，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走了过去。

　　这倒是让张子瑜有点小意外。但只是一瞬间，张子瑜又立刻收起了吃惊的目光，在被魏然发现前换成他平日里的招牌笑脸，寒暄道：“起这么早？天还没亮呢。”

　　魏然笑了笑：“你不也是。”

　　张子瑜摇头：“我是睡不着啊。”

　　难道他一夜没睡？魏然有些意外，还以为爬了半天山以后又经历这么一遭，累也累趴下了，他居然没睡？

　　“为什么？”魏然问，“是穿越的事，还是圣女池？”

　　“都有点吧。”张子瑜想了想，开始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神殿……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它，想到在池底的所见所闻，就会……有点害怕。”

　　他居然是害怕？惊讶的同时，魏然也有点理解。是可以理解的呀，张子瑜原本只是一个正常人，过着正常的生活，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会穿越，还会有去天池底下探险这样的经历呢？而且那个神殿，有一说一确实挺渗人的，其吓人性质就跟古墓探险一样，尤其这里还是可以怪力乱神的世界。

　　看魏然没反应，张子瑜就知道她又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了，无奈地拍了她一下，玩笑道：“魏师妹，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啊？”没有反应过来称呼上的问题，魏然呆呆地问，“为什么？呃……说什么？”

　　张子瑜失笑：“当然是害怕啊！我可是个男人，你一个女孩子都好好的，我却怕了，说出去多丢人。”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难道你也是因为害怕才醒这么早？”

　　“不是啦……”

　　不知道张子瑜在脑补什么，魏然干脆把刚才做的梦告诉了他。反正他也是大祭司以外唯一一个下过池底神殿的，想找人聊聊细节也只能找他了，总不可能去找大祭司聊吧？

　　听完了魏然的叙述，张子瑜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说：“也就是说，你做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池底神殿，还看到了完整的壁画和神像底部有暗格？”

　　“是不是暗格我不知道，反正有个凹槽。”

　　“先不论梦境场景有几分真实吧，我比较好奇你说的那个声音。你确定是有人在跟你说话？听得出是谁、或者说像谁吗？”

　　“听不出来。”魏然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肯定道，“当时我知道自己在做梦，意识不是很清楚，不能确定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跟谁说话，感觉迷迷糊糊的。但是那个声音比我还迷糊！根本分不出男女。”

　　“可是你最后又听到人家讲什么了……”

　　“那是最后啊，前面就像蚊子嗡嗡似的，啥内容都没有。”

　　“那还是确认一下你最后听清的是什么吧。”

　　魏然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出一行字：轮回分道，万世为殉。

　　天虽然还没有亮，但光线已经足够看清地上写的字了。张子瑜盯着这行字，眉头微皱，神色认真。魏然就静静看着他，想听听他的看法。

　　然而看了半天，张子瑜犹豫着，问了一句：“你是听到的，确定是这几个字？”

　　“……”

　　合着你认真观察冥思苦想这么久是想吐槽的？魏然很无语，张子瑜感觉到了她的无语，立刻补充解释道：“不是，这几个字，讲道理，不常用的，而且又不是固定词组，也连不成一句话，你确定没弄错？是不是听错了还是怎么……就说这个‘殉’字吧，你听到的是第几声啊？”

　　“…………”

　　张子瑜分析得有理有据，魏然无力反驳，干脆无赖道：“不确定又怎么样啊！反正我感觉是这样就是这样，我做的梦我说了算好么！”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紧接着又道，“做个梦而已啊，也许梦里一切都是假的，那么较真干什么……”

　　其实直到现在被问起魏然才发现不对劲。就像张子瑜所说的，不是常用词，也不是固定词组，更没有人在魏然眼前写字，但是鬼使神差地就知道是这样的一句话。一定要描述的话，就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但是冥冥中就是觉得那是在对自己说，而且想传达给自己这样的意思。

　　如果是普通的梦境，自然没什么好较真的，但是立刻，两人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个普通的梦境——因为院子里来人了。

　　前任大祭司的师兄，也就是现在的管事长老，在侍女小姐姐的带领下匆匆赶来，直接进了魏然他们暂住的院子。看到了坐在院子里聊天的魏然和张子瑜，顿时喜形于色，越过小侍女三两步就走到两人面前。

　　是什么着急事，会让堂堂管事长老不顾天还没亮就赶过来？两人带着疑惑，起身迎接，长老只简单地抱个拳，开门见山地直接说：“两位夜里可有再去圣女池？”

　　两人更懵了，都摇头说没有。长老又问其他几位有没有去过，两人告诉长老其他人还在睡觉根本没出去过，但长老还是拐弯抹角软磨硬泡地非得亲眼见到才作数，于是他俩只能带长老悄咪咪地进房间自己看。

　　待到全部亲眼确认过，管事长老才稍微冷静了一点，但从他刚过来身上就散发的紧张感却有增无减，整个人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张子瑜看着好奇，问发生了什么，长老只犹豫了一息，把前因后果与两人说了。

　　原来就在后半夜，正在闭关疗伤的大祭司感觉到有一股陌生却强横的力量侵入了圣女池圣地。他身上有伤，不方便再行强大的术法，就用精神力操控阳枢房和其他阵法房一些既有的符阵，共同抗击那股力量，好不容易才将它驱逐出去。当然，斗争的同时也立刻传音给了管事长老，让他调查补天谷是不是有外来闯入者，甚至连夜派了小队通过阵法到圣女池附近搜查，皆无所获。

　　魏然和张子瑜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难道那个不是梦？魏然真的被什么力量牵引去过圣女池神殿？因为牵引的是灵体或者魂体这种无形的东西，所以搜查队发现不了，但是大祭司可以感应到。

　　不愧是补天谷最强的男人！魏然有点明白梦里把自己扯出去的力量是哪里来的了。但是还有个问题，牵引自己去的力量是哪来的呢？跟留下神殿结界的是同一个来源吗？之前明明连结界都无法支撑，现在又怎么做到远程牵引的？

　　这些问题张子瑜也意识到了，太多问题冲击脑子，两人都陷入沉思。管事长老狐疑地看着他们，刚想问他们是不是有发现，余光撇到地上魏然刚写的两行字，仔细辨认之后，顿时眼神一凛，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刚好魏然也不打算瞒着：“是梦话。刚才我做了一个梦，可能跟圣女池的神秘力量有关……现在方便见大祭司吗？”

　　无间是大祭司闭关的地方，历代大祭司的传承也是在这里。这里有补天谷最坚固的防御，地面、墙体、天顶到处都画着精妙的符阵，可以远程操控任何一个阵法房。历任大祭司在这里闭关，不仅安全，在遇到突发事件之时也能第一时间处理。

　　原本无间是不允许大祭司以外的任何人进入的，孤月却破例让魏然进了。

　　“怎么样？有查到什么吗？”魏然天真无害地问。

　　而孤月神色凝重，没有立刻回应。

　　让魏然进来，也是听了她那个梦之后，心里有怀疑，便借用历代先人留下的阵法，探查那股力量有没有在魏然身上留下什么线索。可是这一番探查下来，虽然确实在魏然身上感应到了一种外在力量的遗留，但是……

　　“大祭司？”魏然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脸色，见他没反应，加大了音量喊道，“孤月大祭司！”

　　孤月猛然惊醒，看看魏然，又看看这满室的阵法符纹，心情复杂。

　　“魏姑娘。”孤月大祭司叹了一口气，“方才你应该不是做梦，有人将你的魂体抽离，引至池底神殿，所以你梦中看到的东西，应该是真的。”

　　“我被抽魂了？”这可太惊悚了。

　　“放心，只是一缕识魂，不妨事。”大祭司跟她解释道，“人有三魂七魄，区区一缕识魂，几乎不会对本体造成影响。你觉得梦里意识迷糊，也是被引过去的魂体不全之故。”

　　“那是谁干的？”

　　这次大祭司沉默了半晌，才说：“吾……无法确定。”

　　“哦……”

　　不能确定也是正常的吧，那个人行事这么隐秘，在池底时都没发现异常，现在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抽魂，大祭司一时抓不到人才是情理之中。

　　正这么想着，大祭司又补充道：“你身上确实有其他力量遗留的痕迹，但是……这种力量很熟悉，与吾……有共鸣。”

　　“与您有共鸣？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大祭司斟酌着用词，努力形容着，“就好像，是吾干的一样。”

　　“？！”魏然也被吓到了，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仿佛在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做了这种事。

　　盯了半天，发现大祭司也是一脸便秘的表情，看起来确实像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魏然想了想，提出另一种可能：“会不会，引导我的魂体去神殿的力量并没有留下痕迹，现在的痕迹是您把我拖回来的时候留下的？”

　　“……”大祭司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才笑了笑，“大概吧。那继续说说你听到的那句话。”

　　“嗯嗯！”魏然点头如捣蒜。

　　“如果你的感觉没有错，这很有可能也与灭世有关。吾看到的，和你听到的，两句话都出现了灭世的预言，而且跟其相关的，都出现了同一个词。”

　　“轮回！”魏然眼睛一亮，抢答道，“是轮回！”

　　“嗯。”大祭司点头，“吾猜测灭世之灾，关键应该就在这‘轮回’之中，只是参不透其中含义。是简单的人之轮回，还是世之轮回？是指某个轮回转生的先人，还是自然轮回的湮灭，……可能性太多。”

　　翻译一下就是大祭司提出了两种假说：是死过的人轮回转生回来灭世，还是这个世界遵从自然规律慢慢走向灭亡。前者听起来耸人听闻，后者也未免太过无奈，都不是什么好猜想。

　　不过眼下魏然还有一个问题：“这世上真的有轮回存在么？就算有，人又从哪里去知道前世来世？”

　　在修真世界里敢这样问，因为是了解过的。就算这是个修真背景的世界，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有轮回。人到大限，或羽化成仙，或魂归地府，除了认同转生说的人，也有一部分人认为魂魄就是一股力量，死了就回归自然，不存在轮回转生。就拿目前最大的几个宗门来说吧，太宵峰和万法峰相距不远，信仰却截然不同，前者不信轮回，后者迷信轮回，是最经典的对比。

　　补天谷比较折中，对灵魂、转生这类的东西没有研究，也无所谓信不信，他们只信仰娲皇，供蛇类为娲皇在人间的使者，至于有没有轮回能不能转世之类的……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都是小事情！

　　也许正因为没有这方面的信仰，也从不曾思考过这些问题，大祭司被魏然问得一愣，他想了想，才回答：“人有没有轮回吾不知，但人世间应该是有的，如春生秋杀，本是自然天地之法，若世间轮回注定，只恐人力神力皆不能及。”

　　所以他是认为灭世是跟自然相关的？类似冰河世纪，行星撞击这样的天灾？魏然这样想着，大祭司却继续说道：“至于从何处得知轮回之事……你若真信其道，不妨上万法峰一试。”

　　“万法峰可以查前世来世？”魏然直接问了出来。虽然知道万法峰信仰轮回转生之说，但是信仰和了解是两回事，难道还真有人能查看前世、预看来生的？

　　还真有！据大祭司所说，万法峰有个镇派法宝名唤轮回盘，可以映照出不属于今生的东西。你想看前世看前世，想看来生看来生。当然，因为这种东西毕竟属于窥天之道，泄露天机，不能用尽，所以只能看到个别场景，看不到自己具体的行为轨迹。

　　虽然这个法宝听起来牛逼哄哄的，但是，有一说一，怎么觉得那么像江湖骗子的行骗道具呢？这个万法峰靠不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