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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屋顶,房梁,然后是地上 ...


  •   无灯巷里他们住的这间院子坐北朝南,屋顶自然也就分南北两个斜面,南面常受日晒,背面却常常阴湿,屋瓦总是腐烂得快。何况这原本就是一间破败多年的弃屋改造来的,许多瓦片已经是风烛残年,一场大雨的洗刷后瓦片已是掉得所剩无几,漏得像筛糠的筛子一样,阿叔他总要搬几块木板上去补漏,等到有机会再去修缮。于是无灯巷的屋顶就这一块旧木板那一块灰瓦片,中间可能还堆了几块红砖,各种颜色东拼西凑在一起,像大娘打满补丁的衣服。
      阿叔站在谷石藤房间里,昨晚发烧的萧雾在这里睡过一晚,原本睡谷石藤上铺的梁上君也因此去和叶海棠挤了一晚,当然大家就睁眼瞎,当没发现。
      “喂,”阿叔抬头看着高高的、快接近屋顶的房梁,喊道,“什么时候下来啊你?”
      从这个角度其实也很难看到房梁上有什么人,因为到那已是光线昏暗了,若是那人穿的衣服还是深色的,更是看不出有人。
      但阿叔知道,那个家伙肯定在那。
      “睡房梁上又不能翻身,不如就下来睡啊,”阿叔又说道,“唉,真的是谁的徒弟像谁,刀伤木就总喜欢睡房梁。”
      “我没睡。”他咕哝着。
      “你小心啊,屋顶很脆弱的,别忽然掉下一个人来砸死你啊。”阿叔说完这意味深长的话,便笑笑走人。
      平躺在房梁上的谷石藤正奇怪阿叔突然间说什么“掉下一个人”,便看到他眼睛正上方的木板被人揭开,雨后明亮的天光突然照进昏暗的屋子弄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待适应了光线后,他才看清了这屋顶“方形洞”上的人。
      萧雾正透过这“洞口”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
      “你、你……爬上屋顶干什么?”他猝不及防,支吾着憋出这么一句话。
      萧雾也着实吓了一跳,她只是按照阿叔说的做,没想到真能找到谷石藤。
      半刻钟前,萧雾问阿叔知不知道谷石藤在哪,阿叔便让她爬上屋顶找他的声音。她奇怪这么做是为什么,可阿叔说这样准能找到,她便姑且一试。
      阿叔还叮嘱道,屋顶“危险”遍布,她最好趴着移动,万一踩到哪个“坑”,可能会不小心掉下去。
      没想到阿叔在房间里跟谷石藤搭话,真让谷石藤说出声来,她真的寻着声音找到了他的所在。
      此刻她趴在北面屋顶上,朝这木板挪开后的“方形洞”下面的谷石藤,咧嘴一笑:“我房间本来就在屋顶上啊。”
      谷石藤躺着的这个东西朝向的房梁本就离屋顶很近,躺上去后他的鼻子几乎快碰到铺在屋顶的木板,萧雾把木板揭开,她又本身是东西向趴着的,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
      “那个,我想问你……”
      谷石藤没去听她具体说了什么,他只是发现他躺着的这个房梁很长,他可以双手向后抓住房梁,把身体往脚的方向挪一下,这样就能避开“方形洞”的光线照射范围了。
      萧雾问题问到一半就看见他头“往下跑”,心里有点气。就不能听人把话讲完吗?于是她也“往下挪”,把“方形洞”下面的几块瓦片也揭开了。
      这下屋顶上可“破”了不算小的一个洞。
      萧雾左手手肘撑着“洞口”边缘,右手伸去揪住他衣领,势不让他再逃。
      看萧雾这态势是不会让他跑的,他便只好作罢。
      见他不跑了,萧雾便收回右手,手肘撑在“洞口”另一边,说道:“有什么必要躲吗?”
      他眼神黯然,从昨天到现在,见到她,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别的。
      却听萧雾说道:“抱歉啊。”
      他一愣:“啊?”
      “我说衣服,”萧雾指了指他被揪乱的衣领,“抱歉刚刚抓你衣服。”
      原来是说这个。他低头看了看衣领。这个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应该是我说,”他声音沙哑,整夜难眠让他疲惫十分,“对不起。”
      “你没有必要说,”萧雾摇头,眼帘低垂,她语中有些黯然,却又有三分明亮,“因为如今说这个没有用。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已无法改变,没有谁有能力改变,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呢?我不会连这个都想不清楚。”
      他看着她微涩的笑颜,真的很像她背后云销雨霁的天空,在未散尽的朦胧水汽中泛着一种澄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怔怔出了神。
      他很想一直都能看到她这么笑着。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没有想过改变过去,”这倒让她微微一愣,他接着说道,“我知道我改不了,我只能弥补,所以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救你。我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昨天脑子一糊涂就说了出来,我明明是知道这么突然说出来你可能是接受不了的。为什么我就那么说了出来……”
      “没想到是害怕我难过啊,”她会心一笑,“其实确实刚听到的那么一瞬间是没法接受,但是病一场就好像重生一次一样,发现很多事其实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复杂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接着说道:“对了,马车!”
      他一下子没想到她说的是什么,只叫了一声:“啊?”什么马车?
      “昨天租的马车啊,付了钱的!”
      “哦……我付的钱啊没事,”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吓他一跳,“票据还留着的话可以退的。”
      “为什么退啊?”她一脸奇怪,轻轻打了他胸膛一下:“萧家庄还是要去的,没说不去啊。”为什么非得打这呢?主要是这“方形洞”限制下,只有打他胸脯是比较顺手的。
      他一惊,她这突袭他躺在房梁上是没法躲的,要不是双手抓着房梁他可能就一翻身掉下去了。
      他微愠,挑眉问道:“你病好了吗?”
      萧雾抬了抬下巴,笑答:“好得快。”
      “嘁……”她以为她好得快是因为谁啊。他嘀咕着:“昨晚那么累我有必要吗……”说真的她以前说话有这么肆无忌惮吗?就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萧雾看上去那么精神完全不像病过,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却忽然看到她又笑了,和方才的笑不太一样,好像孩子吃到糖蜜那般。
      说实话,他怎么没发现她笑起来还挺好看?
      可能是因为以前基本没看到过她笑吧。
      “干、干嘛又笑啊?”他有些懵。
      “昨晚那个人果然是你吧?”萧雾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他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泄气地说道:“你趴在上面那么久是不是就只想问这一件事?”
      “嗯呢。”
      “……那我们可以下去了吧?”
      “可以啊。”
      说着萧雾便撑起身子,可是……
      她撑到了“方形洞”边缘一块看上去很结实但其实不太稳的木板,木板像跷跷板一样翘起,她撑木板的手实际上什么也没撑到,一下失去平衡,身子跟着手往下扑。掉落的木板又带动周围的零散的砖瓦一起往下翻落,结果就是——“洞口”迅速扩大、陷落,大到足以掉一个人下来。
      一刹那的事,根本不给萧雾反应的时间,她已经掉到谷石藤身上了。
      谷石藤被撞得闷哼一声“嗯!”脑海里只有阿叔那句“别忽然掉下一个人来砸死你啊”回荡着,回荡着……
      萧雾不可能掉落得稳稳当当,自然是要往下滚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谷石藤本来抓着房梁的手迅速一手抱着她的腰,带着她翻身下落,一手勾着房梁使他们并没有真的掉下去,只是挂在房梁上。他们二人像钟摆一样往回摆时他便看准时机松手,脚蹬木柱借力反向一跃,稳稳地落在地面,将她放下。
      “哗啦啦——”
      木板、砖块、碎瓦像下雨一样从屋顶掉落,片刻后方归于安宁。
      余惊之后,谷石藤和萧雾看着屋顶破的大洞,和洞口外明亮的天空,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阿叔听到有什么东西从屋顶上掉下来的巨大声响,从房间门口外探头进去,谷石藤和萧雾齐齐回头看阿叔。
      只听阿叔毫不惊讶地说道:“没事,我过几天把它补了。”
      萧雾感激地说道:“阿叔真的是个好人……”
      谷石藤一脸“他哪里是个好人”的表情看向萧雾,可看到她暖意满满地笑着,又没法说什么,只得心里暗暗苦叫:不!他坏得很!

      朱甍碧瓦,高墙深院,回廊十八重弯,每个拐角都摆着一盆名贵的盆栽,罗汉松、小叶紫檀、九里香……也不是这官邸的主人多懂品鉴植株,只不过他有收集名贵之物的喜好。他有这个喜好,不是为了衬托自己的身份。他每个月都会把这些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盆栽低价贱卖出去,而账本里记录的收入却是天文数字。
      无需知道他叫什么,因为他很快就要死了。即便他手握重权也无济于事,他要死了,就是要死了,这不是他说了算。
      为什么他要死?是因为他每年贪赃万两,吃空仓廪,还是因为他豢养恶霸,草菅人命?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滥用职权,弃公营私。但不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用贪污来的钱贿赂高层,给当地科考多了几个灰色名额?不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势力过大,压制了盘卧一方的另一个贪官奸臣?
      不管他该死不该死,总之他今晚是必须得死。至于他死后会不会导致使这世上少一个恶人,会不会为另一个贪官奸臣铺平道路,为非作歹,为虎作伥,这都没关系。
      因为要他死的人不是政客,不是朝廷,不是大侠,甚至也不是平民百姓。要他死的人不会考虑那么多,他们只是恨这个世间的一切,丑的恶的美的好的,他们都愿意抹杀得一干二净。
      他们就是如今的水幕,万谬欢手下的水幕。
      窗台月影入户三分,他豢养的那些打手已无声倒下。如今的水幕就是这般行事作风,万谬欢摒弃了以往水幕的做法,专练暗杀,像流水的渗透一般平静而悄无声息,杀人于无形。
      他也倒下了,曾经炙手可热、翻云覆雨的权臣倒在血泊之中,喉咙破裂,气管被剜出,像腊肠一样灌满了肥肉,他自己身上的肥肉。
      月黑,风高,悬崖峭壁,蒙面白衣剑客。
      他身着白衣,连蒙面的面巾都是用上好的白色绸缎制成的,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忘了自己是谁,他一定要看到衣袖上的落月刺绣。
      他蒙面,因为他不太愿意闻到杀手身上的血腥味,即便他手上也沾染过不少那种味道,但他就是不喜欢闻。
      “任务完成了。”
      杀手跟他汇报。
      他微微颔首,拂袖而去。
      回到含英楼,他还得跟暗格背后,阁楼中的女人,汇报任务的完成。
      加入水幕半年多,万谬欢派给他的人手并不多,但他暗地笼络的却不少。他俨然成了一个小头领。
      “行,我知道了。”万谬欢淡淡地说道。她似乎毫无疑心。
      他退下来,回到了书房。
      今夜的风声有点大,徐徐而行,却阵阵作响。
      他耳力很好,不是先天好,是后天训练出来的。水幕非人般的残酷训练他其实也受过,只不过他是由他亲爹单独关在暗室里封闭训练,和水幕人杀人的生存竞争比赛不太一样。
      他听到了极其细微、迅如出弓之箭的破空之音,风声好像一张绢帛被熟练的裁缝十分快速地撕裂了一般。
      人没动,手动,他的衣袖在空中划了个弧,修长的手指好像捏住了一只烦人的蚊子。
      但那不是蚊子,是一枚飞镖。
      他淡淡一笑,好似山泽清风。他真的不像杀手,即便他真的杀过人,不止一个。
      “有传言道,细辛爱用飞镖,不知是何缘故?”于之昭对眼前的杀手说道。
      “因为以前有个人,他飞镖用得比我好,我气不过,苦练飞镖至今。”细辛说话时,狭长的眼睛泛着刀光。
      “哦?那不知现在是阁下用得好,还是阁下那位朋友用得好?”他就像个手握书卷的文人,你看得出他文质彬彬,却不一定看得到他身旁佩剑何时出鞘。
      细辛耸耸肩,摊手说道:“他不是我朋友。他很久没用过飞镖。”
      他又看了看于之昭桌面,一个小药瓶似乎与桌上的文书无甚联系。
      “少庄主有什么疾病吗?”他随手拿起小药瓶把玩,似乎兴味盎然。
      “一个逃跑之人遗留的东西,想着下次见面时还她。”
      细辛煞有介事地点头:“吼……原来如此。”
      于之昭微微一笑,不再说旁的话:“找我何事?”
      “哪有什么事,就是想聊聊。”
      细辛随意坐上了于之昭书桌,于之昭眉峰微蹙,微掩口鼻,绕道而行,与他保持七步的距离。
      细辛笑道:“我见过你很多次吗?你怎么记得我的名字?”
      于之昭淡然道:“记忆力好而已。”
      细辛又把一只脚也踩在了他书桌上。
      于之昭只是笑了笑,没吱声。
      “听说少庄主来水幕不过半年,却已记住了水幕所有杀手的代号,知道得比阁楼上那个女人还清楚。这记忆力也太好了吧,好得让人害怕。”
      于之昭谦虚一笑:“用心记,都能记住。”
      细辛索性在他书桌上躺下了,翘起了二郎腿,抖着一只脚,说道:“那水幕的过往你也都知道了呗?”
      “略有耳闻。”
      细辛冷笑:“上一个寻山老人是怎么死的,你也知道?”
      于之昭也笑,他的笑看上去不像是冷的,但眼睛的确是冷的。他缓缓问道:“阁下究竟想说什么?”
      细辛努了努嘴,眼珠子像调皮小鬼一样乱转,嘴里唱着奇怪的曲调:“有人想当第二个万谬欢咯——”
      于之昭这回却没有笑,他朝细辛走进了两步,这让细辛脚不抖了,还让他坐起了身子。
      “在下并无此意。”于之昭说道。
      细辛等了片刻,见于之昭没有其他话要说,脸上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唉,”细辛叹了口气,好像很没劲似的,“还以为你突然认真要说什么呢。说真的,万谬欢就是搞窝里反坐上去的,要是有其他人也想这么做,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也所以呢,她相当警惕这个事。”
      于之昭默然不语。
      细辛看他不说话,自讨没趣,跳下书桌,说道:“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城府深呢还是太嫩呢?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于之昭却好似真的没听懂他话中含义似的,思忖着,反问细辛:“阁下是好意提醒在下吗?”
      细辛甩了甩手,一副无所谓、懒得回答的样子。
      于之昭又问:“素闻阁下轻功也极为高超,瞬移无形,不知当风向变了的时候,阁下会如何做?”
      细辛本想着话不投机直接走人,却忽然觉得此话含有弦外之音,思考片刻,说道:“当然是随风而动。”
      于之昭笑笑,不再说话。
      浓浓夜色深如玄铁,桌前灯火摇曳,人影寂寂。
      于之昭离开了书房,让楼里值班的弟子整理被弄得一片狼藉的书桌。

      阁楼,万谬欢素衣而卧,倚榻静寐,睁眼时,挥了挥手,暗处便走出两个黑衣杀手。
      “叫细辛。”
      “是。”
      细辛却道:“不用叫了,一直都在。”
      万谬欢定睛一看,却见细辛正躺在离暗格不远处的木地板上,打着哈欠。
      “说说看。”她道。
      “不知道,”细辛坐起来伸伸懒腰,“他可能有这个意思,也可能没有,目前还不清楚。”
      “把详情细细说与我听。”
      细辛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万谬欢沉吟片刻:“你敢说他绝无半点意思?”
      细辛皱眉,摊手说道:“拜托,我都说了我不清楚,况且他手下才几个杀手啊。就算有那么几十个,你把他们再悄悄笼络回来然后除掉于之昭,不就没事了?”
      万谬欢身旁的黑衣杀手呵斥道:“放肆,这般无礼!”
      细辛哈哈大笑:“我刚刚在这睡了这么久,你都没发现我,我要是想对你无礼我早下手了!”
      万谬欢摆了摆手,黑衣杀手只得住嘴。
      “你说得不错,”万谬欢扯扯嘴角,微微一笑,她的笑像弯弯的刀锋,寒意逼人,“我并不在乎他想不想造反,我只是需要盯着他,趁这把剑没失控,先毁了他。”
      现在,她留着他还有用。
      细辛不以为意,拱了拱鼻子:“那行了,这种无聊的任务可以结束了吧?”
      “不,还有一桩无聊的任务要你来完成。”
      “不是吧,怎么又是我啊?”细辛郁闷地几乎想要跺脚。
      “因为你跟这个任务最有渊源,”万谬欢冷冷道,“于之昭要去萧家庄,你去探探他去萧家庄做些什么。”
      这让细辛好奇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万谬欢淡淡地说道,眼神好似目空一切:“我不出这阁楼,却总能知道很多事情。”
      “行行行,我去,”在消失前,细辛最后说道,“这个之后别再给我这么无聊的事情了啊。”
      万谬欢又笑了,还是那冷冷寒光的笑:“放心,这之后,如果有,那一定会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任务给你。”

      萧雾和谷石藤不日便和无灯巷道别,启程去萧家庄。叶海棠洗衣物时留心拿出了票据,不然那么脆弱一张纸,早湿水洗烂了。他们二人取了马车,便驾车往东而去。
      听阿叔说,谷石藤受毒镖时清洗过伤口,只是飞镖未取出,不知是否仍有毒素残留,致使他现在时常疲倦嗜睡。
      此刻虽是日上三竿,他却窝在车内闭目。萧雾说她会骑马,让他放心睡。
      萧雾一边手握缰绳驭马而行,一边想着,不知飞镖究竟插在何处,深不深,如果跟他提议替他取出飞镖,他会不会同意。
      谷石藤相信毒性还在,但他并不在乎治不治得好。此种飞镖上抹的毒是阿叔当年研制的,并且研制出来就没打算做解药,还把毒药药方撕了。阿叔后来尝试过做解药,但他试了后却无甚效果。
      有时他突然大脑昏涨,无法呼吸,四肢登时了无知觉,两眼一黑,不省人事。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晕倒下马上就能转醒,还能感受到浑身跌倒在地后的疼痛感,情况坏的时候却要睡几天几夜,在那昏厥的时间里他感觉好像整个世界不复存在,陷入一片虚无混沌的黑暗中,直到醒来时才能得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至于疲惫嗜睡,大概是这毒性的副作用罢。
      忽然一阵天摇地晃,仿佛山崩地裂,他猛然惊醒,以为遇到了山坡落石或是山体塌陷,赶忙掀起帘子,却见是马匹失控。
      马车此刻走在山崖间狭窄的栈道上,没有护栏,稍微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萧雾眉头紧蹙,满头大汗,用力往回拽着绳子,白皙的皮肤已被麻绳磨得鲜红,几欲流血。
      马正全速往前方山路拐角处冲去——
      只听一声刀落,绳子断裂。
      “上马!”谷石藤大喝一声,将萧雾抱起跃上马背,抓住被切断后的马绳,断崖勒马。
      他们一前一后骑在马上,停在栈道拐角,看着车身因惯性冲下断崖,翻了好几个跟头,车轮木板摔散得四零八落。如果不是谷石藤及时切断车身和马的连接处,可能他们会和车一起滚落山崖。
      余悸未平。
      谷石藤怒道:“你不是说你会骑马吗?!”
      萧雾回头朝身后的谷石藤瞪眼:“骑马和驾马车多少不一样啊!”
      谷石藤又道:“那为什么走到这栈道上来,这么危险人都怕,何况是马!”
      萧雾心知这确实不妥,扭回头来揉着破皮的手,声音已低弱了几分:“上次走的是这条路,这条路比较快。”
      这个说法谷石藤不太能接受,他摇头:“上次用走的,这次是马车,难道还走一样的路吗?!”
      “谁知道这条路越走越窄……”
      “那你知道自己技术不行还非要走栈道,不知道叫醒我让我来吗?!”
      “……谁知道你醒没醒。”
      “你说什么?!”
      她腹诽,怎么这人就不懂见好就收呢,生气说两句就可以了,说那么多干什么。
      萧雾对坐在她背后的人说道:“喂!你,下马。”
      谷石藤以为她要下来做什么,翻身下马,朝她伸手想扶她下来,却见她仍端坐在马上,迟迟不下来。
      “你不是要下来吗?”他一脸疑惑。
      “哦?我说我要下来了吗?”萧雾表面平静,内心因为方才突如其来地被他骂那么多而愤愤不平。
      双脚落地后他不知怎么情绪冷静了些许,但看着高高坐在马背上的萧雾,他忽然觉得好像被耍了。萧雾不下来,他又不好再回到马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弄得他在原地来回踱步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要放在之前,萧雾可能被人说了什么心里难受也要忍气吞声。
      但她现在不想那样了,她想就任性点怎样,不开心就不开心,就算自己确实有错,但她不开心,那就要发泄出来。
      她故意没看谷石藤,有些撒气地说道:“你砍断了绳子救了我们,但车没了,现在就这一匹马,两个人同时乘马,马多受累?马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背那么多人?我手疼,走不了路。”
      谷石藤诧异道:“你手疼跟你走不了路有什么关系吗?”
      “当、当然有,”她第一次说这么不讲理的话,自己都有点舌头打结,“走路的那个人要牵马绳,我手疼,牵不了。”
      谷石藤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眼前的人,她好像性格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是他以前没察觉还是女孩就是会性格随时变的啊?
      “算了算了,我认栽好了。”他摆摆手,拍了拍马脖子,牵起马继续赶路。
      萧雾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种得逞的暗喜,莫非这就是为什么小孩子喜欢恶作剧?
      她噘嘴笑道:“弄丢了车,到时你还要赔点钱呢。”
      谷石藤听到了她在偷笑,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差不多行了啊。”一提钱他就感觉好像有人去揪他心,他就很来气。
      萧雾:“我不。”
      谷石藤:“……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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