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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本来做好了在这小院待到出阁的准备,没成想留在云城的日子一下子只剩了五天。京城繁华,世家众多,文悠悠和文书亦不过是十三的年纪,以后不免参加大小宴会,生活定会比现在热闹。回到卧房,小厨房的婢子呈上瓷盏,白玉一般的碗中温着醇香的牛乳,睡前喝了十分助眠。
      蒹葭侍立一旁,眼角含了欣慰的笑意:“姑娘从前只爱浓茶,其实牛乳养人,如今夜夜喝着,气色都好了不少,皮肤也越发莹白了。”文悠悠不置可否,本就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应该多吃些高蛋白食品,原主却只偏爱那苦茶,当然会因营养不良而体弱。
      喝完牛乳,便由着蒹葭伺候洗漱,一阵功夫下来已是戌时。就寝前,蒹葭来请示小院中需要打包的行装,文悠悠慵懒地倚在塌上,按着式样吩咐:“快要入夏了,多备些轻薄的衣物,秋冬的大氅带一两件即可。首饰和梳妆匣中的膏子带着,我身边这个锦枕和丝被睡着妥帖,离开时寻人搬去马车上。其余的细小物件你来定夺便是。”
      一通盘点下来,文悠悠打了个哈欠,打发蒹葭退下,“你也去休息吧,明日再议。”蒹葭福身,将烛台熄灭,又为她放下纱帐,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第二日文悠悠起了个大早,府中下人忙着收拾细软,唯有厨房还算清闲,早膳还是照常的鲜粥小菜,加了文悠悠吩咐的水煮鸡蛋。饭后文悠悠照例在小院遛达,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蒹葭领着先生从大门进来。
      相处月余,文悠悠已摸清了这位中年举人的脾气,有耐心、有学问,是个十分合格的夫子,虽不是文志刻意安排,却也误打误撞为这位女儿寻了个好教习。
      先生今日手中提了个靛蓝的布包,进书房后先将左右书架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文悠悠乖巧地侯在一旁,才徐徐开口:“第一次上课时你不过八岁,转眼已步入金钗之年了。你是个有慧根的,习字念书很快,下笔也颇有风骨。此次赴京少说也要花上三旬,路上不妨看看书,”
      他含着欣慰的笑,说着打开了带来的包袱,“这两本诗词集选收录的都是文坛佳品,你若细细品读,一定能得出许多见解。”文悠悠恭敬地收下,又乖顺地问道:“先生看看这书房里,有什么东西是学生需要随身带着的?”
      先生摇头:“不过是些临过的帖子,没有带去京城的必要。笔墨纸砚也好,棋盘九宫图也罢,京城什么珍奇玩物没有?”他略微思索,想到文悠悠在府中的尴尬处境,补充了一句,“如今的翰林掌院学士是我昔日先生,昨日我已向他修书一封,他定能替你寻得良师,便没有怠误课业的可能了。”
      文悠悠心中微动,再抬头已存了十分的感激,她在文府不过飘萍一缕,京中更是无依无靠,如今却能得个新的教习师傅,又是经翰林文官安排,实属意外之喜。大昭朝虽没有女子为官,却也十分敬奉有才之士,当今皇后便是公认的才女,未出阁前还协助父兄打理京中诗社。
      因是最后一日上门授课,先生并未谈论学问。四年师生情谊到底珍贵,文悠悠向来听话,先生便也无了顾忌,与她推心置腹地交代起来:原来先生在京城长大,四岁习文,师从翰林,是今日掌院学士的得意门生。他不及弱冠便考取举人,前程也曾一片光明。不想遇上先帝驾崩,政权更替,京中刀光剑影,动荡不安。先生无心官场,便放弃了殿试,回到祖籍云州,做起夫子。
      文悠悠心下暗叹:到底原身是被忽略的病弱小姐,对于天下政事竟一概不知,若不是今天日听先生一言,怕还不知道京中是如何复杂险恶。可又转念:文志此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即使到了京城,凭他左右逢源的本事,想必不会轻易惹祸上身。
      文悠悠虽不被人记挂,却也能因此得福,享几年安宁。至于未来姻亲,自己固然不能左右,却也断然不会被随意安排。只因文志最看重利益得失,定会将她作为筹码,好生考量。
      先生不知文悠悠内心主意,但也可怜她身世单薄,又耐心道:“当今圣上是个运筹帷幄的君主,十九登基,上任不到一年就派军平定了边疆之乱,十年来大昭朝再无异族来犯。”文悠悠细细琢磨这话,半晌才明白其中关窍:先生只夸赞今上的铁血手腕,却不将他立为明君,明褒暗贬,却又叫人挑不出错处。
      巳时已过,到了先生离府的时候,文悠悠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诚心道:“先生实乃良师,此番教导,悠悠没齿难忘。如今一别,还望先生珍重。”先生颔首,转身出了书房。蒹葭在门外候了许久,见课业完毕,先送先生出了院子,又折返回来,对文悠悠福一福身:“午时快到了,姑娘随我去用饭吧。”快要入夏,厨房送来的膳食总有一两道是清热去火的功效,饮完绿豆汤,文悠悠有些困意,便径直回了卧房,由蒹葭伺候着午睡。
      浅眠了半个时辰,文悠悠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数青帐上绣的百合花。外面传来下人搬运箱子的脚步声,虽轻,但到底不同于往常这院子里的安静。屋内燃着原身最爱的檀香,倒不是最为名贵的种类,但闻着让人沉心静气,极为安神。文悠悠对这味道并不排斥,也怕招来怀疑,便任由蒹葭日日点着。
      原身的日子是清贫的,至少文悠悠在这一月有余,没瞧见任何元宝银票的影子。梳妆奁中固然有些簪子玉坠,也不过将将上得了台,不算什么佳品,至少是比不得昨日文书亦的那套赤金头面。思及杨氏和文书亦的做派,文悠悠在心中暗叹一声,但愿到了京城她们能忙于周旋世家,不会在意自己。
      原身是大门不出的病弱小姐,对天下大事一无所知,离京时又不过半岁,是以文悠悠没有任何京城的记忆,只盼着那位翰林掌院学士能指个心善才高的先生,也算是有了倚仗。大昭朝与历史上的封建朝代相似,走的都是重文抑商的路子,虽说女子不得入朝,可师从一个文采斐然的师傅,总挑不出错处。
      文悠悠虽然不通后宅手腕,到底也是个机敏灵巧的女子,从小就是个招学校老师喜欢的,懂得藏拙卖乖。如今先循着原身沉默寡言的步调,待到京中摸清情况再应变也不迟,瞧着也自然些。
      剩下四日转瞬即逝,眼瞧着便到了离开云州的时候。外头的奴婢早已忙翻了天,文悠悠自在地坐在小院里,抿一口厨房送来的冰桔蜜水,舒服地眯起眼睛。日头不大,若站在门口,还能感受到春末清爽的风。管家从正门进来,于堂下站定,行礼道:“老爷派我来知会大小姐一声,约莫半个时辰咱们就出发,马车已侯在柳府门口了。”
      文悠悠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含笑道:“有劳了。”身旁的蒹葭也微一福身:“这等事情遣个小厮通传便是,您怎么还亲自过来?”管家侧身轻咳一声,便见回廊处走来一位老叟,布衣长衫,慈眉善目。待他进门,管家拱一拱手:“此去京城,少说也要一月有余,老爷想着大小姐身子孱弱,恐舟车劳顿,便请了云州有名的大夫前来号脉。”
      文悠悠盖上手中的青莲瓷杯,抬头时已酝酿了感动的笑意:“父亲近日如此忙碌,还记挂着我的身子。倒是我不争气,未能如小妹一般让父亲省心。”这话说得诚恳,文悠悠还试着挤出几滴泪来,让自己显得情真意切些,可惜未果,只学画本中的闺秀拿绢子拭了拭眼角。
      大夫得了管家的示意,从袖中拿出搭腕的白布,蒹葭递过一个小巧的玉枕,文悠悠侧身而坐,由着号脉。须臾,那老叟收起长布,挑眉道:“小姐脉象平稳,不似平日里那般虚浮。但与常人相比,体力还是稍逊一筹。近日临夏,可备几副金银花,早晚泡水服用。”
      文悠悠又谢了管家几句,吩咐蒹葭送二人出去,待内堂已无人,才思忖起方才的诊断。大夫所言不虚,原身是个“娇袭一身之病”的林妹妹,较好了说,是弱柳扶风,较坏了说,那便是七病八倒。可若只是幼年营养不良,甚少走动,实在不可能养成这病恹恹的样子。
      饶是近日文悠悠日日散步,顿顿荤素,也只是不容易困乏罢了,无论气色体力,还是比同龄人差上一大截。可原身回忆中,实在没有半点大病的片段,追根溯源,文悠悠只能想到原身的母亲李氏。
      这李氏虽早早过世,可这对外宣告的难产血崩不过是个名头。若无腌臜,便是她自个儿孕中多思,引得原身胎中就先天不足,身子柔弱。
      可那杨氏为入文府不择手段,既能买通稳婆,殊不知有没有在坐胎药上使阴毒法子。思及此处,文悠悠暗自苦笑,得亏原身是个姣花照水的体质,对那双母女构不成威胁,否则还不知这日子会多出什么难熬的苦处。可眼观这空落的小院,清寒的摆设,却也实在配不上一个嫡长女的身份。不知原身独活十二年,心中是怎样一番心境。
      蒹葭送走管家和大夫,又顺道去府内的药堂提了几副清热的紫草,这才重回小院。此时已过辰时,天光大亮,和煦的暖阳穿过天井,透进堂内。蒹葭抬眼望去,便能看见靠在椅上的文悠悠。因着今日启程的缘由,文悠悠晨起便沐浴梳洗了一番,锦缎似的乌发柔顺地披下,未施粉黛的双颊白净光洁,只是没有血色,日头下看着竟如同瓷胚子一般。
      得不来文书亦那量体裁衣的待遇,文悠悠的裙衫皆是库房直接拨来的,挑不了款式,长度大小也不过勉勉强强。今日这身缕金挑线的鹅黄锦服虽然贵重,但不贴身,只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更显得她婉约羸弱,或许是许久没有认真地打量过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与从前不同了。
      蒹葭不由得拧眉,却实在想不出其中关窍,只当是自己多思。文悠悠见她进门,却又一言不发,心下疑惑,只得微微坐正,轻咳了声:“可都打点好了?”
      蒹葭这才回过神来,福身道:“妆奁服饰都已由着小厮装箱了。稍后是老爷骑马,夫人与二小姐共乘一车。顾及着姑娘的身子,老爷给咱们单独指了马车,奴婢也已将厢内布置妥帖。”她心思细腻,又是自由跟在身边的,做起事来妥帖利落,大小杂物也顾及得十分周到。
      文悠悠一抚发尖,已触不到晨间的湿润,蒹葭会意,上前来侍,一会便挽出个落落大方的女儿髻,又以素银簪花点缀发间。
      已到了离府的时辰,一盏蜜水饮尽,就见前堂的小厮来请。文悠悠取过帕子净了手,才闲步出院。俗话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文志做官实在油滑,私下里敛财不少,可越是如此,就越想努力树立个“清高舒雅”的名声,因而柳府的格局也是走的宁静致远的路子,松石亭台、小桥流水,既不奢靡,又隐隐彰显出院邸主人不俗的身份。文悠悠的住处偏远,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望见府门和一旁停侯的马车。
      还未行至府门,管家已带笑迎了上来:“大小姐来得正好,夫人和二小姐也刚到。老爷在赵大人那,这会应该快过来了。”他话音未落,文悠悠就瞥见一抹妃色的身影,隔了几尺远,却十分好认。“姐姐总算到了!”
      这声音软软的,带了些少女的活泼,又含着丝许柔媚,恰似晚春的蝶飞莺啼。来人走得轻快,又因耳间坠了玲珑夺目的紫玉芙蓉环,更显娇盈。文悠悠暗叹一声:想着不招惹,麻烦也会自己攀上来,面上却堆了十成十的笑意:“方才有大夫号脉,又捡了几副药材,这才耽搁了。”
      话音落下,文书亦也已行至身前,她身披剪裁得当的烟水百花裙,双颊微红,俨然一副好妹妹的乖巧模样:“娘惦记着姐姐身子不好,特意吩咐库房带上细软的被子。”她靠得近,衣上锦囊散出浓郁的花香味,呛得文悠悠头晕目眩。
      一旁的蒹葭微微躬身,回话道:“多谢二小姐提醒,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文书亦斜睨她一眼,旋即又望向还在缓神的文悠悠,亲近地凑过去:“爹爹还没到,咱们还是站在娘身边吧。”文悠悠只得轻嗯一声,随她往大门走去。
      门外马车早已整装待发,护卫们隔绝开围观的布衣平民。毕竟文志也做了云州十年的父母官,此次调任回京,不少百姓都来一瞧热闹。杨氏和两位小姐皆为女眷,所以只站在门内,外人只隐约瞧见轮廓,却仍旧讨论地热火朝天:“你看那文家二小姐,当真如同宫嫔贵妃一般。”
      旁边有人啐他:“隔着那样大老远,你也能瞧清楚?”那人急着争辩:“去年我被安排去云州花会做事,可是偷偷瞄过的,她跳舞那身段…”另一个做工的浑人也插嘴进来:“你怎么净看上这涩桃子,那文夫人才是不可多得,光是背影就能叫人酥了骨头。”
      今日的杨氏的确艳美,团蝶凤尾裙衬得她凹凸有致,飞云斜髻上配以半翅蝶簪,实在看不出三十的样子。文悠悠福身向她请安,听了好几句关心的话。眼瞧着这对母女的假意,文悠悠暗叹一声:深宅大院果真不好混,这面前的一两位便堪比青霞曼玉,实在让人惭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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