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落之他遇见了人类》枯野芭蕉

8、第 8 章

　　有尽阁鲜少有仙友造访，留宿更是破天荒头一遭，所以平时并无多余厢房，这回来做客的两位都是仙族世家大小姐，撵又撵不走，还针尖对麦芒，晏南柯再怎么郁闷，也不好意思怠慢。只得把刘振宇住的东面一间小厢房腾出来让白宓住下，哲别最怕和女子打交道，趁机自告奋勇将自己的那间让出来，自己住到烈羽卫营去，躲个悠哉清净，将有尽阁留给几位女眷，而刘振宇就只能搬了被褥住进晏南柯的风止楼，这样算是解决了众人的住宿问题。
　　罗罗素日里自由散漫惯了，自然也不喜生人来，况且还要她去伺候照顾，心里更是一百个不乐意。她抱着两床被褥和一些盥洗用品先后送到白宓和洛皆寒的房里，同时从厨房的桌脚底下找了两本厚厚的族规，送到她们手上。白宓性子温柔，自然是乖乖照单收下。罗罗不免我见犹怜，心里一软，怎么忍心当真责罚她呢？反正这族规她从来没有遵守过，也没有领过罚，都是唬唬老实人的。
　　“洛少主，虽然我们无岸浮天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是公子说了，就算是客人，犯了族规也是一视同仁要受惩罚的。”罗罗煞有介事地说道，“触犯族规三条即要逐出无岸浮天，公子说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洛皆寒知道他们这是在故意刁难她，好让她知难而退，偏偏她字典里从来没有“退”这个字，反而燃起了她强烈的好胜心。她皱着眉，支着脑袋，翻开书的第一页，没好气地回答：“转告你家公子，我会一直一直愉快地住下去的，\"荣誉市民\"的牌子可以刻起来了！”
　　“无岸浮天族规第一条，禁滥杀无辜；无岸浮天族规第二条，禁欺负弱小；无岸浮天族规第三条，禁背信弃义；无岸浮天族规第四条……无岸浮天族规第十条，禁食荤腥……”洛皆寒的声音越来越含混，上眼皮仿佛有千斤重，纸上的小篆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蝌蚪，横竖撇捺都变了形走了样，最后在眼前一片模糊。这是她身上治不好的绝症之一，一看书就困。果然，没翻两页，她就身子一歪，脑袋一嗑，趴在桌子上会周公去了。
　　风止楼里，晏南柯在烛下看书。白宓口中的“归墟”之地让他心神不定，他翻出羽族的历年记，看看有没有关于“归墟”的记载，可惜翻遍了所有的藏书，都没有关于它的只言片语。他想起白炼，忧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或许，明天去问问师父……他这样打算着。阖上书，一抬眼，看见刘振宇不知道何时已坐在他对面，促狭地对着他笑。
　　“你干嘛？”晏南柯下意识地双手捂住脸颊，防止他又要偷袭。
　　“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刘振宇表情凝重严肃，搞得气氛突然有点紧张。
　　“什么？”
　　“你喜欢哪个？”
　　“什么喜欢哪个？”晏南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啧啧啧～”刘振宇一副“兄弟我懂”的样子，“也是，一个明艳泼辣，一个娇美温柔，的确难以取舍。”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晏南柯难得没有动怒，他侧过脸来，满眼写着问号，暖黄的烛光下，他卸下了无形的盔甲，回到淡如水的自洽之中。他的唇不点而红，两靨若半开的莲花，纤尘不染。
　　刘振宇扶额几秒，被他的迟钝打败，八卦之心更旺：“白宓和洛皆寒啊，你选谁？”
　　晏南柯一脸茫然：“我为什么要选？”
　　“也对……小孩子才做选择。”刘振宇恍然大悟，佩服地拍拍他的肩，“我忘了这里不是人类世界……你们这里和古代一样可以娶三妻四妾……不过她们俩……好像关系不太好，到时候你吃得消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下来拿去喂鱼！”晏南柯气得脸通红，作势要封他的音。羽族历来奉行一夫一妻制，对婚姻忠贞不渝。
　　“别老是拿喂鱼吓唬我。我又不是没下去过，不过如此。”刘振宇挺直腰杆，对他的恫吓嗤之以鼻。
　　“封音咒对我已经不管用啦！”刘振宇跳得老远，躺回到他的小榻上去，翘着二郎腿，继续说道，“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她们都对你垂涎三尺吧！”
　　“什么垂涎三尺？你们人类说话都这么恶心吗？”晏南柯虽然嘴上不饶人，眉头却拧了起来。他从未想过儿女情长，哪里懂女孩们的那些小心思。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洛皆寒仗着她爹和她师父撑腰，到处惹是生非，最近百年更是频频与我作对，实在是惹不起躲不起……白宓……三百年前，确是跟我表白过，我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不相往来了三百年……她们俩应该都是很讨厌我吧！怎么可能喜欢我？”
　　“这个你就不懂了……”刘振宇打开了话匣子，想要给这个白活了五万年的二愣子当一回情感导师。他准备了一肚子心灵鸡汤和人生经验，刚要开口，就被当事人无情打断，按在地上摩擦得粉粹。
　　“你不是结了两次又离了两次么？”晏南柯悠悠地说道，杀人不眨眼，“自己失败成这样，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刘振宇一口老血吐出来：“晏南柯，我劝你善良。好心当成驴肝肺！”
　　“安静。我要休息了！”晏南柯步入里间的卧房，把刘振宇的碎碎念关在帘外。
　　“我这不是拿过来人的血泪教训给你点参考嘛……你不能仗着自己好看，辜负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不喜欢人家呢，趁早说，别耽误人家……”
　　“人类都这么幼稚无聊自以为是吗？”晏南柯思及此淡淡一笑，满腹心事竟纾解了一些。窗外夜色凉薄，无花果树勾住那一弯银瘦的月牙，将退羽白崖填得通透如昼，那团挂在他心眼里的乱麻，散化作肌肤里的一抹惊讶。窗台上紫砂花盆里原本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泥土里，竟长出了一瓣绿色的嫩芽。
　　“这就是希望吗？”

　　月光太亮，白晃晃的使得刘振宇睡意全无。他索性起身出屋，穿过回廊和庭院，又来到有尽阁门前的广场上练功。这颗距离地球38万千米借着太阳发光的球体，银钩似的悬在头顶树梢，有刹那勾起了他的思乡离愁。瀑声阵阵，听得久了，渐渐洗清他脑中的所有杂念。
　　凝神，运气，提气，一蹬，走起——“啪！”刘振宇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再来，再来，再来。凝神，运气，提气，一蹬，走起——“哇哦！”他居然一飞冲天毫无准备地站上了悬山顶的屋脊，踢下两片小青瓦，他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一个没有站稳，连同着瓦片齐齐跌落下来。
　　“啊——”他心里暗叫，“要完！”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和响动却没有发生，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柔软的怀抱轻轻托住，鼻息间一阵清淡的花香迎面扑来。他七窍归位，眼明手快地接住悬在空中的瓦片，抬眼想要看看是哪位神仙救了自己。却原来是白宓。
　　白宓心中担心兄长，也是无心安睡，于是趁着月色出来散心。她已经在不远处的无花果树下看他练功有一会儿了，她没见过有人像他那样不要命地练的，尽管她这几百年也没见过几个人。所以，当她看见他从房顶摔下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出手接住了他。然而，就在她抓住他的身体时，眼前如闪电般快速刷过一个陌生的画面：这个男人被推落入一片漆黑的荒原，瞬间被黑暗吞没。
　　她一惊，手里一空，刘振宇“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你没事吧？”白宓歉声说道。
　　“没事，没事。”刘振宇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脏不啦叽的袍子，“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叫我白宓就好。”白宓自第一眼见着刘振宇，就发现他周身全无仙气，在方才触碰的瞬间，也只感觉到他体内虽有真气流走，却极紊乱散漫，时而气若游丝，时而横冲直撞，不像是与生俱来的倒像是半路从哪里借来的，不像他们这一干人，生来仙胎，即入仙籍，不用特意修行，这一身浑厚苍劲的修为和灵识却都是实打实的。她自记事开始，便与兄长白炼住在十里阑珊处，从未离开溯月洲半步。匆匆一千年过去，她也不觉得烦闷，在她眼里莽莽洪荒不过皆在一片叶落呦呦鹿鸣之间枯荣不朽。像她如此浅薄修为的人都能看出刘振宇的特别之处，何况是其他人？
　　“刘大哥，你在长留修仙多久了？”她猜想此人许是晏南柯的弟子，在长留修仙。
　　“修仙？”刘振宇愣了愣，想起以前看电视里也播放过一些古装玄幻大戏，似有修仙一说，赶忙附和道，“啊对对对，修仙！都说长留山人杰地灵，我便慕名前来，也没有多久……哈哈……”
　　刘振宇插科打诨着，见白宓还是一副疑虑的神情，便转移话题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没休息？”
　　“睡不着……”白宓轻轻叹气，“我很担心白炼哥哥。”
　　刘振宇拍拍她的小肩，打气安慰道：“他法力高强，不会有事的！”
　　白宓胸口压着的石头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安慰话而轻些，她想起刚才在脑海中闪过的恐怖画面，忍不住对他说道：“我有一句话，说出来或许有些荒唐，但是……”
　　“什么话？”
　　“你千万不要离开长留。”
　　“不要离开长留？这是什么意思？”刘振宇不明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见白宓一脸严肃，于是想要继续问个清楚，却见白宓转身往里面走去，想来是准备歇息去了。
　　“……我只是觉得你法力太浅，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无岸浮天族规第十条，禁食荤腥。这条万年铁律对羽族人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对外族人来说却是大大的折磨。不出两日，洛皆寒这个大小姐脾气就按捺不住，嚷嚷着要改善伙食，诬赖晏南柯虐待饿死客人。刘振宇和白宓虽然也是食不甘味，但一个是寄人篱下挣扎求生，一个是满腹愁绪寝食难安，便都对一日三餐没有什么异议，特别是刘振宇，虽然终日以粗茶淡饭、朝露花蜜、天水山果度日，身形清瘦了一些，却觉日渐身轻体健，耳聪目明，四肢百骸里的那股真气亦顺畅听话许多。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大概这就是修仙的正确打开方式吧！
　　这日，晏南柯收到暗鸦的密报，急急率了哲别和烈羽卫下了长留去，剩下罗罗看家待客。
　　“扑——扑——”洛皆寒食完早膳，坐在风止楼门口的院廊下，一边啃着颗酸甜酸甜黄里渗红的杏子，一边把皮吐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无聊得紧。打扫的小仙婢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刘振宇用“六根清净竹”挑了两捆干柴进来，堆放在院子一隅的膳房角落里。罗罗提溜着两壶刚采的花蜜，后脚紧跟着回来。
　　“罗罗姑娘！”洛皆寒站起来，远远地吐了杏核，走到他们面前，“有尽阁的伙食再不改善，我要营养不良了！”
　　罗罗吃不消她，又不好得罪，指挥那小仙婢把地上打扫干净，一边故作惋惜，一边敷衍道：“洛少主，我瞧您好像是瘦了，面色也不大好，我们这里规矩多、戒律严，你又吃不好睡不好的，确实比不上你们云生结海境逍遥自在，委实让你受委屈了，要不，我这就送您回去？”
　　洛皆寒没有接茬，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换了一个目标，对刘振宇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仙友，不如我们下山去凡间采购点好吃的，改善下伙食，也免得到时候传出去，说堂堂极乐公子吝啬小气，苛待贵客……”
　　这最后两句明显是说给罗罗听的，她气呼呼地拿过刘振宇手里的“六根清净竹”，撸起袖子指着洛皆寒的鼻子，说道：“洛少主，你再刻薄我家公子，我定对你不客气！”
　　“我哪有刻薄？主人岂有不让客人吃不饱之理？”洛皆寒委屈巴巴，抬手推开那根透绿修长如打狗棒的灵器，“到时传出去你看看谁有理，谁理亏？”
　　“洛少主说的也有道理……”刘振宇摩挲着瘦削的下巴，拿腔拿调地附和着，“两位少主娇贵，怠慢了确实是我们长留的不是。”
　　他转头看向罗罗：“不如我们下山去采买一些吧！不能失了礼数。”
　　罗罗内心摇摆不定，一时拿不定主意。公子吩咐过，不可擅离长留。
　　“就这么说定了！”洛皆寒趁热打铁，“大家准备准备，等下就出发！”
　　“你们要去哪里？”白宓在厢房听见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娉娉袅袅地来到院子里，见众人正要散去做准备。
　　“白宓，我们要下凡界去买些东西，你跟我们去逛一逛散散心吧！”刘振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