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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容霜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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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带进厅堂,那几个大汉就出去了,门被重重关上。从厅堂的后面走出一个人,虽然不认识,但林莹却感到一股熟悉之感。
那人来到林莹跟前,扑通一声跪下“表哥,这些年你受苦了”
林莹被这天雷轰得眼前一阵阵发蒙“我是你表哥?”
那人把林莹手上绳子解开“实在是没有机会与表哥见面,出此下策,失礼了”
此人真是林莹正正经经的表弟,林莹舅舅也就是姜国皇后的兄长,有名的将门之后,兄妹二人一个死于沙场,一个自缢于宫中,让人闻之唏嘘。
“听闻国破了,父亲的旧部们就一直护着我和母亲,国破后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
林莹抓着表弟的手“幸好,你还活着”
秦溯也抓住林莹的手“幸好,我们都活着,表哥,我就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林莹听到这句话,本来不想哭,还是红了眼眶,秦溯更是涕泗齐下。
林莹抱住秦溯“我也一样,只剩你这一个亲人”
秦溯叫人摆了酒菜,迫不及待地对林莹说了他的“宏图大业”,这宏图大业中最重要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林莹。
谢绝了秦溯的护送,林莹带着佩剑,牵着马,独自一人游走在傍晚的街头。路过今日被绊马的地方,林莹蹲下来,地上还有未被收拾干净的,酸枣糕的痕迹,但现在的林莹,无心去管。
林莹没有一口答应兴致昂扬的秦溯,甚至引起了秦溯的疑惑。
“表哥!国仇家恨,你难道忘了吗?”
“这些年,我一刻都不敢忘”“只是陛下并无错对过我,我怎忍心”
“陛下!那可是仇人之子,启国的坏东西,表哥,你是疯了吗”“你难道是这些年当惯了他的侍卫,全无斗志了”
“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忘我姓甚名谁,我也从没忘我是姜国之人”
“那表哥还有什么可疑虑的”
“你再给我些时日,此大事,我需好好考虑”
“表哥!”
“你若不行,那便算了”
“好好好……”
林莹一回去,容霜就在殿前等他“你怎么才回来!”
容霜跑到林莹身边一看,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这么晚回来,会给我买些宫外的玩意儿呢”
“臣下次给陛下买”
“还有下次?下次不许这么晚回来”
林莹道“今天是公事耽搁得有些久了,臣下次注意”
容霜有些生气“你要是再这样,朕以后就少派些外出的公事给你。”
“是臣错了,陛下还是以公事要紧,臣以后不这样拖沓了”
“好吧,你知道错就是”
林莹与容霜共进晚饭,容霜问“你今日怎么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什么”
容霜也没有再追问,但他发现自从这天起,林莹就变得有些不同。
如果一个人对一个人突然特别的好,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是非常值得警醒的,容霜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如果对方是林莹的话,就算是一杯毒酒,他也接过来扬颈饮了。
林莹对容霜好,更多的是因为愧疚。一日,容霜出行,下车时,林莹竟以身作梯,想让容霜踩着他下来。
容霜气不打一处来,下来后,一脚将林莹踹翻在地。
这一天来了。
和十几年前那么相似,西京的城门口,一片肃杀之气,天阴的好像要掉下来。
只不过与十几年前不同的是,十几年前对面是姜国的人,这面是启国的人,现在,对面是启国的人,这面是姜国的人。
姜国军队的对面,是仅剩的保卫都城的士兵,中间的宝马上,是他们即将成为亡国之君的年轻帝王。
“陛下!”“陛下!”
年轻的帝王不顾劝阻,仅仅带着宝剑,骑马出阵。
有些单薄的身影却带着帝王的威仪,他纵马来到沙场中央,喊道“林莹,出来见我!”
秦溯看了看林莹。林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容霜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出来。突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勒着缰绳,向敌方阵地疾驰着“为什么!”
“嗖”无数支利箭破空,以容霜为靶射去。
容霜心口不知插了多少支箭,他从马上掉了下去,一双眼睛澄澈地盯着对方阵营,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看着对方密密麻麻的将士,他找不到林莹,还想再看一眼呢……
林莹许久都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林莹跑到阵前,可惜容霜已咽气多时,“啊!”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秦溯,一挥手,大军就要攻城。
还未向前一步,就听见林莹疯一般的嘶吼“够了!够了!啊——!”
没有费一兵一甲,启都就成了姜都。
启国守城的士兵也没有死一个人。死的只有他林莹的心上人。
寝殿中,林莹抱着容霜的尸体,利箭把沉重的甲胄固定在容霜的尸身上。
容霜睁着眼睛,仿佛还在问他“为什么”。
林莹把爱人的尸身抱紧了些,“陛下,您不是问我为什么吗?我慢慢告诉您”
“有一些事,您不知道,我说我是姜国太子的侍卫,您就信了,其实,我的侍卫早在十几年前,就以我的身份被送上了绞架,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是穿着我的衣服死的,从我知道的那天起,我就下定决心,让他不能白死。我用他的身份活着,活的很痛苦,受人欺负,干最苦的活。但我不怕,因为如果我还是那个娇生惯养的林莹,我早就被绞死了,我没死,就要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活的要比任何人都好。这都没什么好说的。我想说的,是遇见了您。
我见到同样苦苦挣扎的您,是真真切切地想要保护您,我这样的人,说真心,很虚伪吧……我说永远守护您,也是真的”
又一天太阳升起,几天过去,容霜的尸身上已经有了点点尸斑。
秦溯每天都守在门外,喊着“表哥!表哥你还好吗?”
林莹充耳不闻,抱着容霜的尸身“陛下……我从没想过要害你,我们何至于此,我们可以说你假死,我把你偷偷藏起来,藏在宫中,没人会知道的,我们在一起,一生一世,不,一生一世哪儿够啊,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陛下,你在和我玩假死的游戏吧,陛下!容霜……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
许久,没了动静,秦溯让人砸开殿门,发现林莹昏了过去。
秦溯看着那尸身,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趁着林莹昏睡,秦溯将容霜庄重埋葬了。
林莹醒来,秦溯跪在床前“他呢?”
“臣……臣把启国皇帝葬了”
林莹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谁让你这么做的!”
打完,看着秦溯红肿起来的脸,林莹又心疼“表弟”
“表哥竟为一个仇人打我”
“表弟……表弟……你把他葬哪儿了”
“启国皇陵”“此事我是有错,但也是希望表哥不要继续消沉下去……”
林莹蹚着鞋,披散着头发已经跑远了。
秦溯不放心赶紧跟上他,和他乘着车,一同到了启国皇陵。
说是皇陵,却只埋着大启国短短的两位皇帝。
一位是容霜,一位是容霜之父容峙。
姜国秉持一向温和的国风,对于敌方的皇陵,斯人已逝,也并无恶意。对于容霜也是妥当安葬,林莹松了口气。但看到墓碑上的字“启国皇帝容霜之墓”,林莹还是心痛难忍,昏了过去,容霜是真的死了啊。
民间流传着无数的传说,大多是把容霜描绘成好色昏庸的昏君或是暴戾无常的暴君,而林莹则是潜伏多年,聪明睿智,一心复仇,勇担大业的智者。
林莹每当听到这种说法,就觉得自己的卑鄙更上一层,对容霜的愧疚更深一分,那些话就像弯刀,一块一块,把林莹剜得体无完肤。
林莹穿着姜国皇帝的服饰,看着案上厚厚一册阵亡的启国将士名录,“容岩”二字在首列,林莹用手指抚过那并无凹凸之感的名字:你是真的为护他而死了,容霜选你的时候并不想你为了他而死,反而是看你受欺负,想起他自幼一人在宫里受的那些欺负,同情你罢了,谁知,他自己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人……如今,你为报他而死,我竟有些羡慕你,但我不是你,我不想和你一样年纪轻轻就殒命……
大战之后,国力渐渐恢复,十年过后,竟逐渐显现出繁华之象,皇帝陛下也正值壮年,勤勉能干。
又过了几年,繁华尤胜,从来不饮酒的皇帝陛下痴迷上了各地的佳酿,竟因饮酒费了许多公事,幸好姜国安稳昌盛,所弊之处也不甚明显。
皇帝出巡,竟在一不起眼的江边小城落驾。
林莹迈进一处饭铺,昂贵的服饰令这小铺中其他客人们纷纷侧目,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店还是个小店,林莹一晃神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仿佛容霜还在。
林莹走到柜前,有个中年男子在柜上忙活,“贵店老板可在?”
那男子停下手中的活,愣愣地看着林莹“客是第一次来我们店中吧”
“我第一次来时,你还不在店中”
男子露出个和善的笑“那客是多久没来了,原来的老板早就改称老板娘了”
旁边还有丫头嘻嘻道“客要找老板,这便是我们老板呀”
林莹打量了下那中年男子,长相气度都大不如他,只是看起来颇为亲近“那不必了,我往二楼去,煮一条鱼,多拿些酒”
鱼的吃法味道都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只是林莹总觉得尝不出这鱼的味道,倒是酒又辣又苦。